第26章
片桐彩是一个说一不二的小孩,说不和谁玩,就不和谁玩。
一直到今天为止,她真的一次都没有再理会过忍足侑士。
忍足侑士一开始还想着找小彩说清楚,但她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避之而不及的样子,他慢慢地也就歇了这份心思。
谁还没有个朋友了。
忍足侑士郁闷地揪了一片从院墙边探出头的凤仙花花瓣,粉红的花汁浸染了他的指腹。
他把手指捻在叶片上蹭了蹭,却没能蹭掉。
更郁闷了。
早晨小鸟总是很活跃的,清凌凌的鸟鸣声在他的头顶响起,一道不怎么明显的开窗声混入其中。
昨夜刚下了雨,地面上多了几面小水洼,他垂着脑袋,悄悄地透过小水洼望去,果然看到了那颗白绒绒的脑袋。
她躲在窗后探头探脑地朝这里望过来,忍足侑士心中的躁意稍稍褪去几分,唇畔也带了几分笑意。
这些天里,她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偷偷看他了,想来也不是真的想要和他绝交。
闹别扭是不可取的。
他心底“噗噜噜”地涌出一汪坏水来,有心要吓她一下。
他慢腾腾地抬起头,故意做出要往后看的动作,那扇窗户顿时“砰”的一下关上了,顺带还拴上了保险栓。
忍足侑士心情大好,唇畔的笑意愈发浓重了。
远处悠悠传来的口哨声打破了他心中的那点愉悦,领头的高年级前辈带着一长串的、他的同级生慢慢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是的,今天是小学生们的开学日。
他要去上学了。
一想到这件事情,他的心情就没那么美妙了。
小彩还在上幼稚园呢。
依着片桐叔叔的性子,他肯定要把小彩送去附近最好的幼稚园,可附近最好的幼稚园就是谦也的那所幼稚园。
要知道,小彩本来就和谦也更要好一点,要是他们在同一所幼稚园念书,他们的关系肯定会更好的。
到时候还有他的位置吗?
虽然现在想这件事似乎有点早了——毕竟小彩和他的“绝交”还没有结束,但这种事情也不得不防,必须提早准备应对方案才行。
可学还是要上的。
他忧心忡忡地跟上这支上学的队伍,跟着大部队远去了。
……
另一边,忍足谦也早早地就给自己穿戴好,又帮着小
废物弟弟翔太整理了一下书包,只等幼稚园的娃娃车来接了。
忍足翔太打着哈欠,一脸迷蒙地望着自己的哥哥:“谦也,你今天心情很好?”
“嗯?有那么明显吗?”忍足谦也摸摸自己的脸,嘴硬道:“我心情每天都很好。”
“不,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忍足翔太没大没小地揪了一下哥哥的脸皮:“你的脸笑得像米糠酱菜里的渍黄瓜。”
渍黄瓜皱巴巴的,谦也的脸也皱巴巴的,真是完美的比喻。
忍足翔太为自己日渐提升的文化水平点了个赞。
这么完美的比喻他都会用了,过两年上一年级的时候考第一名岂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忍足谦也无语地弹了一指弟弟的脑袋瓜:“你才笑得像渍黄瓜,多看点书吧,一点文化也没有的臭小鬼。”
“嘁,你又好得到哪里去了……”
忍足翔太捂着自己的脑袋,嘟嘟囔囔的:“你自己也不过是只会说‘老太太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这种句子的人,还好意思说我……”
忍足谦也无力反驳。
这确实是他在实践日记上写出来过的话——他弟弟亲眼看着他写的。
他干脆捏起弟弟手里那块没吃完的小糕饼,随意塞进他嘴里,堵住了他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
忍足谦也今天心情确实很好,好就好在他接下来会和好朋友小彩上同一所幼稚园。
如果小彩被安排在他的班级里的话,那他完全就可以和暑假的时候一样,每天都能和小彩凑在一起玩了。
他在幼稚园里可是一呼百应、有无数好朋友和小弟的人物,罩着小彩也不是难事。
他可以介绍自己的朋友们给小彩认识,小彩以后就会有更多的朋友了。
有多多的朋友,小彩也会开心的吧?
娃娃车在他们家门口停下,“嘟嘟”地两下喇叭,忍足谦也牵着小小的弟弟一道上了车,心里翻涌着无数美好的愿景。
小彩,幼稚园见啦!
……
“阿嚏!”
片桐彩被一个喷嚏打蒙了,坐在餐桌边满脸呆相。
片桐纪久给女儿擦了擦脸,脸上写满了担忧:“小彩,是不是感冒了?爸爸带你去看一看医生怎么样?”
哈,又来了。
姐夫完全就是傻爸爸一个。
片桐沙友理无力吐槽,专心地给自己的吐司片上抹着黄油。
直到一片
吐司片被均匀地抹满一面黄油,她才慢腾腾地放下黄油刀。
看着围着侄女、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直转圈圈的片桐纪久,片桐沙友理无奈道:“小彩哪里有那么脆弱,我看是姐夫你太焦虑了吧——真正脆弱的是你才对。”
“胡说什么!”
片桐纪久瞪了眼这个被自己和妻子一手带大的、简直和自己的大女儿没什么区别的妹妹,“小孩子很脆弱的,你小时候不也是,一个没看住就感冒发热,你姐姐和我还不知道焦头烂额多少回……”
片桐沙友理无语地扭过脸,不想再搭理他了。
相处这么多年下来,她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个姐夫是什么性子。
他平日里也不是那种啰嗦的人,但只要他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就绝对是因为他在焦虑什么事情,从无例外。
不过她也可以理解他为什么这么紧张。
小彩上一次就是因为学校的问题才叫她变成那副模样,那所学校还是他亲自选的,他心怀愧疚、因而产生焦虑的心情也很正常。
只是小彩这次的学校肯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了。
光是做调查就花了他们兄妹俩不少时间,再加上他还给学校捐了不少钱,校方肯定会对小彩多加看顾的。
更何况,那学校还有隔壁家那对姐弟在呢。
说起来,隔壁家的惠里奈开学了也该回来了吧……
有个年长的同性别玩伴,对于小女孩来说是很不一样的。
小孩总是会崇拜比自己年长的大孩子,就像她崇拜她的姐姐一样。
家长大多希望自家孩子的朋友是有教养的小孩,她自然也不能免俗。
忍足家的整体素质摆在那儿,沙友理对还未见过面的惠里奈也有些期待。
那头沙友理在片桐纪久的碎碎念中走了神,这头片桐彩已经不堪其扰地捂住了耳朵。
“爸爸,我没事,”小彩大声说:“我只是突然感觉鼻子痒痒而已。”
“真的没问题吗?”
片桐纪久担心地从柜子里找出耳温枪,对着女儿扫了一下,直到播报出来的数字无异常,他才安心一些。
小彩当然感觉到了父亲今天情绪的焦灼,她顺着片桐纪久的衣服,攀到他怀里:“爸爸,我只是要去上学,每个小孩都要上学的,我当然也要去。”
“爸爸也可以请老师回来给你上课,”片桐纪久把女儿稳稳地揽在自己怀里:“小彩,你真的想好了要去学校吗?”
“只是上个学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片桐彩把手贴在爸爸的脸颊边,轻轻地摸摸,安慰道:“我总该去上学的呀,总不能一辈子都躲在家里——这句话还是你同我说的哦。”
片桐纪久还是有些担心:“可是……”
小彩想了想,说:“没关系的,那个……嗯……学校里还有侑士呢!侑士可厉害了,要是有什么问题,我会去找侑士,请他帮忙的。”
“是哦,那小子也在……早知道我应该预先去拜托他一下的……”
她哄了好一阵,这才安抚好比自己还要焦虑一百倍的老父亲。
小彩细嚼慢咽地吃完自己的那份早餐,这才坐上片桐纪久的车。
她是转学生,第一天得由父亲带着去教务处报个到。
车窗外的绿化树不断地往后倒退。
虽然小彩安慰父亲时说得头头是道,但眼见自己离学校越来越近,她的心里也不由得打起鼓来。
她没有和爸爸姑姑说她和侑士已经绝交的事情。
要是到学校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的话,侑士……不对,是忍足君。
要是真的遇到什么麻烦的话,忍足君应该也不会帮她了吧,毕竟他们都绝交了。
小彩想了想,又有些不确定。
忍足君是个乐于助人的热心肠,当初她在路上哭的时候,也是他主动来帮助她的——那个时候他还根本就不认识她呢!
这么热心的一个小孩,遇到需要帮助的人或事,应该不会袖手旁观的吧……
虽然他们已经不是好朋友了,但小彩还是对他的品性予以高度肯定。
总不能因为他们不是好朋友了,就要说对方的坏话吧!
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忍足君就是一个好小孩。
她其实,也没有那么想要和他绝交……
小彩的思绪乱糟糟的,直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了。
片桐纪久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把车停下,抱起小彩就往教务处走,直到他们抵达教务处办公室的时候,她才被放下来。
片桐纪久和里面的老师交涉了一番,又望向女儿:“小彩,那爸爸就先走了哦?一会儿会有老师带你去教室的。”
片桐彩轻轻地点点头。
“真的没关系吗?”他蹲下身来,抱了抱女儿:“要是小彩感觉不舒服的话,就请老师给爸爸打电话,打给姑姑也行,爸爸和姑姑都会来接你回家的。”
“爸爸和姑姑的手机号码都还记得吗?
小彩顺畅地报了一遍他们的手机号码,片桐纪久却还是放不下心,又叮嘱了几句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他走的时候可谓是一步三回头,连带着小彩心底的那点紧张都因此消耗殆尽了。
直到片桐纪久的身影再也看不见的时候,小彩的心里才又生出几分焦灼的感觉。
办公室里的老师早在片桐纪久要离开的时候就跟了出来,一直笑眯眯地站在她的身边。
栗原老师是个温柔大方的老师,她蹲下身来,轻轻地摸了摸小彩的脑袋:“小彩,我就是你的班主任栗原乡穗子,叫我栗原老师就好,接下来的日子请多多指教哦。
小孩子看陌生的大人总是有些恐惧的,对于小孩子们来说,高大的大人就像一座大山,威严极了。
栗原乡穗子这一举动叫小彩对她的好感度“噌噌
?)
地往上涨。
她看起来是个尊重小孩的大人。
小彩想。
至少目前看来是的。
片桐彩赧然地红了脸:“栗原老师,我叫片桐彩,老师可以叫我‘小彩’。
“好的,小彩,
栗原乡穗子温和地点点头:“接下来老师要去取一些文件,让一对一帮扶的前辈来带你去班级,好不好呀?
小彩在来这所学校之前就知道这所学校有着前后辈一对一帮扶的制度,闻言也没有反对,懂事地应下了:“好的,老师。
栗原乡穗子显然很喜欢这样好沟通的学生,笑眯眯地冲着办公室里喊了一声:“惠里奈,来带你的后辈去她的班级吧,要好好照顾小彩哦。
“好——
一道懒洋洋的女声从门内传来,小彩好奇地望去,一个披着及肩短发的高个子女生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藏蓝色的发丝被一枚很有个性的皮质发卡别在耳后,上挑的眉眼显得她凌厉极了,整个人昂然自若,气势十足。
好酷……!!
小彩的眼睛亮了又亮,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望向她。
“我叫忍足惠里奈,是接下来的两年里,你的引路人,
她飒利地伸出手与她相握:“请多指教。
天啊,这也太酷了吧!!!
感谢爸爸送她来道顿堀第二小学!
“惠……前辈!请多指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