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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难道是她铲了那姚黄牡丹,所以来找她算账来了?

    林婠想转身逃离,就被一个声音唤住了,是祖母身边侍候的陈嬷嬷。

    “太子妃,您来得刚刚好,戏就要开始了。”

    林婠这才发现,她们已经站在了戏楼门口,中央的戏台子已搭起来了,此时正被重重幕帷遮掩。台下已坐满了人,是林家的众女眷,她母亲钱氏也在其中。

    周围假山奇石罗列,绿荫□□间清泉潺潺流淌。

    随着林婠的到来,楼内众人纷纷投来目光。就连平日里对她略显冷淡的林老夫人,此刻也慈眉善目,向她招了招手

    “婠姐儿,来祖母身边坐。”

    林婠轻抿朱唇,依言上前。与祖母及婶婶们相互见礼后,坐在林老夫人旁边的椅子上。

    坐落后,一阵低沉而悠扬的古筝声悠然响起,戏台上掩着的帷幕缓缓拉开。画着脸谱的优伶们粉墨登场,咿咿呀呀,唱的是时下流行的杂戏《目连救母》。

    一曲终了。

    林老夫人放下手中的茶盏,瓷器轻磕在案桌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目光在林婠脸上转了一圈,落在钱氏身上,沉下脸。

    “婠姐儿的喉疾,是怎么回事?你身为母亲,怎可疏忽至此?”

    钱氏闻言,连忙起身。

    “是儿媳的错,儿媳已着人去各处遍访名医,定会将婠婠的喉疾医治好。”

    林老夫人面色稍霁。

    “此事刻不容缓,务必尽快解决。太子初立,太子妃的安康关乎林家荣辱,不可小觑。”

    她深知,坊间流言蜚语如刀,尤其是关乎皇家之事,一个不慎就会掀起滔天巨浪。

    林家自西晋起就是门阀大家,只是二百年前,白马驿之祸起。长安城血流成河,满目凄凉。韦公有诗云:天街踏尽公卿骨,辕门遍挂权贵头。

    林家也是在那一场灾祸中灰飞烟灭。只剩下一支旁系,苟延残喘至今。

    如今,林婠是林家复兴的希望,她绝不允许有任何闪失。

    林老夫人握紧手里的龙头拐杖,略显浑浊的目光,迸发出锐利的光芒。

    钱氏应道:“儿媳晓得。”

    林老夫人将目光再次转向林婠,语重心长。

    “东宫之事,祖母已知。你留下那舞姬,确是明智之举。往后,切记不可再任性行事,需以大局为重。”

    林婠抿了抿唇,垂眸看着地毯上金色

    的牡丹花纹。

    古筝声再度响起,又换了一曲。

    时间一点点过去,几曲戏目唱罢,已是近午时。前院还没有传出太子驾临的消息,楼内热烈的气氛慢慢凝固。

    一些急性子的婶婶们已在细声嘀咕。

    “太子殿下该不会是不来了吧?”

    另一名婶婶悄悄瞥了一眼林婠:“哎,这都午间了,要来早来了。”

    “看来坊间那些传言还是……”

    “咚!”林老夫人手中的龙头拐杖重重地地敲在地上,那几个窃窃私语的婶婶立马闭嘴不敢再言。

    诺大的戏楼内鸦雀无声。

    一向会看眼色的二娘子吴氏,笑着道:“太子殿下应是有事耽搁了,婠姐儿勿要多想。”

    “对对,听说陛下已将一些朝政交给了太子殿下处理,自然是正事要紧。”

    ……

    大家七嘴八舌说着,林老夫人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

    时至立夏,万物繁茂。

    不知不觉,林婠已在林家住了半个月了。其间,赵翊别说来林府,甚至连派人来问一句都不曾。

    似乎就这样默认了——

    她的离宫。

    林老夫人不止一次暗示,她该回去东宫了。就连她的父亲林太傅也按耐不住,将她叫到书房,问了她与太子的情况。

    这日清晨,林婠照例去林老夫人的院子请安,只是今日天气有些不太好。天幕上低垂的乱云掠过,太阳在云层里钻来窜去。

    大地就像是一盏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

    还未进门,就听得屋内几位婶婶的说话声。

    “我们二房上个月刚收的那些田地,昨儿都被吕家抢走了。”

    “二哥只是一些田地被抢了,二嫂就不要在这叫苦了。我家三郎前儿连乌纱帽都被摘了,我找谁说理去?”

    “我听娘家哥哥说,云家已经在张罗着要将他家女儿送进东宫了。婆母,您可要好好劝劝太子妃。这要争风吃味那也得有个度啊。”

    “就是,太不像话了。”

    林婠同着钱氏踏进门,屋内静了一瞬,背后说人被撞见了,众婶子都有些尴尬。

    林婠淡淡扫视了圈,规矩地给林老夫人请安,坐落。

    二娘子已大大咧咧地开口。

    “婠姐儿,你也别怪婶婶们说话不好听。你这般下去可不行啊。你可是太子明媒正娶的太子妃,上了皇家玉蝶的。怎么

    能一直住在娘家呢。那像什么样子?”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就是啊,这天下有哪个女子成了婚,长久在娘家住着的?”

    “婶婶们也不是要赶你,婶婶们是心疼你啊。你陪着太子殿下一路走来,吃了多少苦。现在苦尽甘来,怎么能就这么轻易便宜了别的女人呢?”

    “婠姐儿你现在年纪轻意气用事,待你到了婶婶这个年纪,就知道,婶婶这都是为你好。”

    林婠看向窗外。

    厚重的阴云彻底笼下来,遮住了太阳,周遭一下子变得阴沉沉的。

    钱氏再忍不住了:“二弟妹,我家婠婠……”

    林老夫人手中茶盏盖重重地合上,“叮”地一声打断了钱氏的话。

    二娘子见状,笑着道。

    “大嫂,不是我这个当弟妹的逾越,实在是这事你做得不对。婠姐儿年纪小不懂事,一使性子就跑回娘家来。你可是林家的当家主母,怎么能任由婠姐儿胡闹呢。”

    钱氏脸色一阵白一阵红。

    林婠再听不下去了,也顾不得什么失礼,倏地一下站起来,椅腿脚磕到地面,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

    林婠冷着脸朝着上座的林老夫人福了一礼,丢下面色各异的众人,拉着钱氏往外走。

    钱氏微一愕,迟疑了一瞬,看了一眼上座脸色难看的林老夫人,任由林婠拉着出了门。

    出了林老夫人的琅嬛院,钱氏长叹了口气,忧心道。

    “是阿娘缺少考虑,害得婠婠……”

    现下,婠婠喉疾还不见好转,林家虽对外称是接太子妃回府养病。

    可知情的人都知道,林家继朝堂失势后,太子妃也失宠了。这汴京城的有适龄女儿的世家大族,哪个不是盯着太子妃的位置眼热。

    林婠抓住钱氏的手,摇头,黑白分明的杏眸闪烁着水光。

    是她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以为离开了东宫就可以开始新的生活了。

    走到一处转角处,一个神色慌张的中年嬷嬷,扑通一下跪在钱氏面前。

    “大娘子,求您救救我家娘子。”

    “你快起来,孙姨娘怎么了?”

    中年嬷嬷还有些惊魂未定,抹了一把眼泪,道:“禀大娘子,我家娘子刚才突然呕血不止。”

    钱氏脸色大变,一面吩咐侍从去请大夫,一面快步往外走。

    “孙姨娘早上时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恶化。”

    “奴婢也不知……”

    林婠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孙姨娘的院子离得不远

    院子门口有一丛修竹

    清雅典丽

    不争不抢

    一如她的为人。

    孙姨娘是钱氏的陪嫁丫鬟

    后来被抬为妾室。大房后院只有一妻一妾

    没有其他府邸后宅的阴暗龌龊。

    很快

    大夫就来了

    一番施针后

    孙姨娘渐渐苏醒。大夫提起药箱

    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林婠心里往下一沉。

    垂着的帐幔暗沉

    屋子里弥漫着呛人的药味

    桌上一灯如豆像是在预兆着主人微弱的生命力。

    钱氏扭头对林婠道。

    “婠婠你先送大夫出去

    不要担心

    孙姨娘不会有事的。”

    林婠知道阿娘是有事要与孙姨娘谈。便点头

    默默退出房间。

    屋内传来钱氏的声音。

    “阿冉

    那孩子已经找到了

    你坚持住。”

    “真……真的?咳咳……娘子

    谢谢您

    我……”

    随着渐渐走远

    声音慢慢听不见了。

    林婠知道

    她们说的孩子就是林妗。

    前世林妗就是在孙姨娘病重期间找回来的

    孙姨娘撑着一口气

    等到林妗

    不久就撒手人寰了。

    那个时候

    整个林家都对林妗极为怜悯。林妗又生得娇娇怯怯像是一朵无害的小白花

    虽然长在乡野

    却识文断字

    礼仪也学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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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规矩听话。

    再加上一张嘴总能说到人心坎里。短短时日

    就连一向对人冷淡的林老夫人也破例在她居住的琅嬛院

    劈了一个小院子让林妗居住。

    她是真心将她当亲妹妹的

    怜她流落在外幼年孤苦

    与母亲商量

    将林妗记到母亲名下

    成为林府嫡次女。

    怕她被汴京贵女看不起

    就将她带到东宫

    想为她寻一门好婚事。

    哪曾想

    她是将恶犬当成了羊。

    -

    夏天来了

    池塘边的石榴树开一片火红

    就像一团团燃烧的火焰从碧绿里钻出来

    噗地一下绽开了。

    那是她十三岁那年与赵翊一同种下的。

    她那时听到一个传说

    与喜欢的人共种一片石榴树

    将两人的名字刻在树上

    树神就会保佑他们以后幸福美满

    永永久久在一起。

    林婠站在池塘边

    手指轻触摸着粗糙的树干。那块刻下名字的树皮早已斑驳

    只勉勉强强看出她的名字。赵翊的名字已只剩下凌乱的几笔。

    就在这时

    一道急促的脚步声跑来

    随后是胭脂欢喜雀跃的声音。

    “娘娘

    殿下来林府了

    正往这边来呢。娘娘……啊!娘娘!小心!”

    林婠一呆

    转身时

    左脚绊到了右脚

    足下一滑

    顿时整个人失去重心

    眼看就要一头栽进池塘里。

    林婠下意识地闭上眼。完了

    她不会水啊。

    然而

    意料中的落水并没有到来。她感觉一只铁钳箍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随后一阵天旋地转

    她紧贴在一个硬朗的物件上

    鼻息间萦绕着冷冽的冷杉木香。

    是他!

    抬眸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他颈间白皙的肌肤

    以及严丝合缝的领口处不经意间漏出的半截凸起的喉结

    随着每一次呼吸轻轻上下滑动。

    初夏的风吹来

    石榴花扬起轻盈的舞姿

    沁人心脾的花香弥漫开来。

    林婠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了一下。

    慌乱地垂下眼

    视线对上他胸前玄色锦缎上绣着的张牙舞爪的金蟒。

    “这就是太子妃的手段?嗯?”

    嗯字的尾音拖得长长的

    像勾子钻进了耳朵里

    只是那勾子是玄冰做的

    冷得让人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