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楼上,宋闻璟本想问问他是不是今天发生了什么,可看他没有要说的意思,也就作罢。
    被宋闻璟送回房间后,他开着灯直板板的躺在床上,他盯着白炽灯,眼睛看的刺痛发晕也没有挪开。
    口袋里,原本装着的手机已经被他放回宋闻璟房间,取而代之的是誊抄了一遍那个电话号码的白纸。
    他这一整天不停地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办。
    找到父母这件事,比他预想之中快太多了,他原本神经紧绷的那根弦忽然松了。
    无尽的疲惫感将他吞噬,他觉得好累好累。
    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被拐卖前的事情他几乎忘得干干净净,可这十年间他遭受的一切在此刻却如潮水般汹涌而至,侵占他的大脑。
    在无数个黑夜里被鞭笞,殴打,虐待,耳边充斥着不同年龄段孩子的尖叫,哭声。
    他做了好长好长的噩梦,黑暗似乎要将他全然吞噬,可在黑暗中,他似乎看见了一个身影向他伸出手。
    “江序哥哥,你要坚持下去,替我好好的活下去。”
    是宋闻简,真正的宋闻简,十六岁的宋闻简。
    可他没有活到十六岁。
    在三年前那个冰冷刺骨的夜晚,他就死在江序的怀里,永远醒不过来了。
    十年前,六岁的宋闻简和八岁的江序同一天被人贩子拐走。
    他们除了被蒙着眼睛关在同一辆面包车上,此外再无交集。
    而三年前,意外相遇,他们一起流浪,做扒手,被组织里的人监管。
    那个时候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可却成为了彼此的精神支柱。
    但三年前那场雪,太冷。
    冷的足以冻死无数生命,包括年仅十三岁的宋闻简。
    他是做扒手被人逮住,狠狠揍了一顿丢在某个后巷的垃圾堆里。
    江序找到他时,他身上已经覆了薄薄一层雪,手指僵硬的无法正常弯曲。
    江序哭的视线模糊,祈求监管人送他去医院,可他们无动于衷。
    他们说:“死就死了,有的是人。”
    对他们而言,只是死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孩,随便抓一个都可以替补上。
    对世界而言,也只是无声无息在角落里死了一个流浪儿。
    如同死的只是一个蝼蚁。
    十五岁的江序,什么都做不了。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的哈着热气,脱下自己的破棉衣努力给小简弟弟提供微不足道的温暖。
    他将耳朵凑在宋闻简的嘴边,听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替我找到家人,告诉他们……我很爱他们,好好……活下去……”
    他的小手垂落在地上的雪坑中,没有沾染上泥土。
    “不要——小简!!!”
    “小简,小简醒醒。”
    江序骤然睁眼,大口喘着粗气,白炽灯依旧亮堂整个屋子,只是他面前被两张担忧的面孔遮挡住刺眼的亮光。
    他觉得脸上冷冰冰的,抬手一摸,竟然早已泪流满面。
    他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看着宋南和宋闻璟,呆滞开口道:
    “爸,哥哥,小简好爱你们。”
    那年车祸
    这句话,是他替宋闻简说给他的爸爸和哥哥听的。
    “怎么回事,是不是做噩梦了?”
    宋闻璟上楼后见他状态不好,就回自己房间守着,门特地没有关。
    结果没多久,就听见弟弟的喊叫声,他连忙喊了楼下的宋南一起,不停拍着江序的胸脯,这才将他从梦里唤醒。
    “爸爸,对不起,让你跟哥哥担心了。”
    面对宋南的询问,江序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
    算噩梦吗?
    算吧,但是他没办法将这些告诉他们。
    “没事的,爸去给你热杯奶,小璟你陪着小简。”
    拍了拍江序的手背,宋南从房间出去,想着睡前再喝点牛奶,应该会睡得安稳些。
    “你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
    宋闻璟问这话时,江序心底一颤,被子下面的手贴着装着电话号码的那个口袋微微发紧,他生怕宋闻璟是发现了什么。
    他现在还没做好坦白一切的准备,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闻璟。
    但其实,宋闻璟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觉得弟弟的状态不太对,担心他是不是又遇到老猫那类人,遇到困难不告诉自己。
    “没有哥哥,我就是做噩梦了,你今晚可以陪着我吗?”
    江序承认自己有些自私,他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就需要离开,所以抓住了一切可以贴近他的手段。
    “可以。”
    看着他泛着泪珠的眼睛,宋闻璟根本没有拒绝的能力,他抬手轻轻擦去他脸上的泪痕,眼底满是心疼。
    喝完宋南热好的牛奶,江序往里挪挪身子重新躺平。
    “爸,我今晚陪小简一起睡。”
    “好,有事就喊爸爸。”
    有宋闻璟陪着,宋南也放心,所以关上灯带上门就下楼了。
    房间里,宋闻璟侧着身子轻轻拍着江序的胸膛,嘴里哼着闻雨小时候常给他们唱的摇篮曲。
    但黑暗中,江序的眼睛却睁得老大。
    他侧过身搂住宋闻璟的腰,宋闻璟的手也因此从他的胸膛滑过他的腰落在后背,两个人面对面,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他背对着窗户,所以宋闻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江序却能透过月光看清宋闻璟的脸。
    “哥哥,我想妈妈了。”
    宋闻璟哼唱的声音戛然而止,落在江序腰上的手也明显加重力道,足以凸显他的紧张不安。
    江序知道,闻雨的死一直是宋闻璟的心结。
    他刻意提起,就是希望在自己离开前,能替宋闻璟解开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