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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鄞州河堤坍塌决口,一夜之间繁华富庶的九县十三镇成为了泽国汪洋,到处漂着人畜尸体,家具日用器物,各色衣物被褥等等,不可胜数。

    知州秦远汉虽有手下人护持,带着家眷下属躲过一劫,但也深知此事报上去,轻则丢官重则送命,说不得连带家中妻儿尽皆不保,直急出了一嘴的燎泡,半头霜雪。

    还是他帐下胡师爷给出了个主意:“事已至此,只能寻一座大大的靠山了。”

    秦远汉急得团团转:“此等大事,再大的靠山恐怕也保不住本官的性命,除非是走通了陛下的路子!”

    “莫急!莫急!”胡师爷扯住秦知州的袖子,“东翁可是忘了前几日的接风宴?”他可是陪着秦远汉在酒席上一睹了慕容嵩的风采:“不如东翁托请了端王殿下来主持大局?到时灾后安置做到位,再劳端王殿下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说不得…说不得能扭转乾坤呢。”

    端王慕容嵩,素有贤名,时常得燕帝夸赞,在朝中更有不少拥趸。

    不过端王殿下谦逊自持,近二三年在朝中只领了修书一事。每遇太子恭敬有加,不肯逾矩半步。且时常醉心学问,求贤若渴,时不时便离京游学,拜访名人学士,收集各地藏书,连燕帝也时常无奈对身旁近臣讲起:“朕这个老二啊,自小懂事孝顺,凡事自有主张,若非出身皇家,说不定将来能成一代大儒,开山立派呢。”

    太子体弱且有跛疾,原不是什么秘密。天子近臣熟知燕帝心事,便要凑趣:“还不是陛下教子有方,众位殿下兄友弟恭。再说太子殿下还需兄弟分担国事,端王殿下岂能甩开手去做学问?”

    燕帝大笑:“爱卿言之有理,老二也休得偷懒。”

    此言传出去之后,慕容嵩在宫中家宴上向太子敬酒之时还笑着说:“臣弟愚笨,大约只能做些整理文书跑跑腿的小事儿。皇兄多疼些臣弟,少派些活儿给臣弟,好容臣弟多收集几本典籍,也好尽快将手头的《大燕全书》修纂完成,也让父皇高兴高兴。”

    太子半真半假埋怨:“你净想着偷懒,也不知道在朝中替父皇分忧解难,只想往外跑,可是想累死为兄?”

    “不敢不敢!”慕容嵩适时低头:“皇兄天资聪颖,正好为父皇分忧,臣弟近来又打听到外府州县的几家私人藏书,或可亲跑一趟,借了来……”

    他谈起修书之事便没完没了,太子拍拍他的肩,无奈举杯:“由得你罢,为兄是拦不住你往外跑了。”

    慕容峻适时表态

    :“臣弟这次也要跟着二哥去外面走走,再养下去都要闷坏了。”

    上个月睿王自马上跌下来昏迷数日,差点吓坏了宫中皇帝与罗贵妃,出动了整个太医院的人,这才将他救醒。

    燕帝宠爱罗贵妃人尽皆知,被慕容峻软磨硬缠几回,终于松了口,将老五打包送进老二出门的行李车中,美其名曰:让老五这个兵痞子沾沾书香气。

    慕容嵩带着个拖油瓶慕容峻一路向南,好在该拖油瓶出京之后倒也不曾惹事生非,只除了沿途打残了几个不长眼的宵小蟊贼,捣了三处山寨匪窝之外,倒也算老实。

    他先是借到几本民间藏书,派人快马送进宫交差,这才往鄞州而来。没住几日,便遇上一场暴雨浇坏了堤坝,洪水退去之后便被知州秦远汉隆重请来,商议救灾事宜,直忙得半月间没睡过几个囫囵觉,连梁府丧事也无暇顾及。

    再见到素衣孝服一脸病容的梁怀月,他关切道:“姑娘身上的伤可都好了?本王忙于灾后安置,不能亲往府上吊唁。姑娘如今孤身一人,尚有家人未能团聚。待得此间事了,不如姑娘随我前往邺京长住?”

    梁怀月前世便听从了他的提议,又不愿意寄人篱下吃白饭,反成恩人的累赘,便思报答。

    她起先只在内宅做些轻省的活儿,后来渐为他倚重,处理的事便多起来,这才束起头发穿起男子袍服,在外行走办事,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不过今生全然不同,她去意已决,跟慕容峻前来也只是不死心,想要暂时蹲守州府衙门,得到第一手的救灾消息,说不得便能寻到家中长兄与妹妹。

    谁知她尚未开口,慕容峻已开口阻止:“二哥是大忙人,回京之后便要娶二嫂嫂,端王府且有得忙乱,哪能静心养病。梁姑娘既是我救回来的,不如便去我府上静养?”

    慕容嵩当即便笑道:“正因为我要娶妻,才要梁姑娘住过去。到时候你二嫂嫂进了门,也能陪伴开解梁姑娘。她若住到你府上,后宅子连个主事的妇人都没有,难道要她替你打理内宅?”

    哥俩争执不下,当事人梁怀月坚决反对:“多谢两位殿下好意,我暂时还不想去邺京,留在鄞州也能好好生活。”

    “你一个姑娘家,怎能独自生活?”慕容峻先不同意:“要是遇上地痞流氓怎么办?”

    “这怎么行呢?”慕容嵩也委婉劝说:“你祖父诗文传唱天下,若是让人知道了本王见死不救,竟不曾好生安置你,还有何面目与天下读书人来往?”

    前者单纯只考虑她的处

    境,后者却优先考虑自己的名声问题。

    梁怀月心道,原来慕容嵩从年轻时便是这般模样,满嘴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之下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一路走来她早都忘了。

    “民女所识读书人有限,想来天下读书人也并不关心民女的温饱。”

    梁怀月既知慕容嵩的为人,他想人过留名,她想的却是雁过拔毛,当即凄楚道:“方才进来之时,见到外面街面上一些乞讨的人,其中还有许多无父无母的孤儿,饿得双眼无神,着实可怜。”

    慕容嵩似乎被她的善良打动,柔声道:“一会本王便吩咐人送些馒头出去给那些孩子们,可好?”

    “送出去他们也不到嘴里,还会招来一顿毒打。”慕容峻外祖罗家在北地掌兵,他虽贵为皇子,却也前往北地军营历练过几回,亲眼见识过失去父母庇护的孤儿们的处境,“况且接济一两顿也顶不了什么事儿。”

    慕容嵩怀疑这个弟弟是来拆台的,不过考虑到梁怀月在此,还要保持风度,反问道:“五弟可有妙计?”

    他这位皇弟素日只知埋头练兵,并不擅长民生之事,打仗倒是一把好手,且皇帝似乎有意历练,大约是想让他接掌外祖家北疆大军。

    慕容嵩为此不平许久,奈何自家母妃出身寒微,武将文人在朝中都排不上号,只能靠自己努力经营。

    “梁姑娘以为呢?”慕容峻似乎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转头便问身边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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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搭台子,梁怀月连忙开始唱:“殿下若有余力,不如掏钱建个慈幼堂,安置灾后无父无母的孤儿,让他们能好好长大,将来必会将殿下的仁慈传唱天下。”

    别瞧着慕容嵩极重贤名,这位暗中敛财的技术才是一绝。梁怀月既然遇上了,便要替鄞州可怜的孤儿们觅得一处安身之所。

    以她所见,慕容兄弟便是两只小肥羊,但如何宰杀也是有讲究的。譬如慕容峻,以她所见此人直肠直肚,心不藏奸,况且救了她还替她张罗家中丧事,宰杀起来未免亏心。

    但端王殿下就不同了,她上辈子做人下属,开初几年还数次同他起争执,实是因为不曾深入了解过其人心中所思所想,只一味闷头干活所致。

    重来一次她总算活明白了,端王殿下在未登基之前恨不得将贤名传唱四方,连藩属国也能闻听贤音,为他著书立传才好。

    果然她的提议慕容嵩极为感兴趣,谦虚道:“些许小事,传唱天下…倒也不必。”

    他满目怜悯之色,说:“本王最见不得孩子生活无着流落街头,既然能为这些他们提供衣食,也算功德一桩。”扬声唤人:“严济——”

    梁怀月暗猜,打动这位端王殿下的恐怕不是那句“让那些孩子们好好长大”之语,而是传唱天下的诱惑。

    严济听说慕容嵩要在鄞州建慈幼堂,有些发怔:“殿下,这会不会……太过突然?”

    “废什么话!”慕容嵩呵斥道:“难道这些日子,你在鄞州看到的惨事还少了?既然能为这些孩子们提供衣食之所,还计较作甚?”

    梁怀月生怕他不舍得花钱,更要添柴加火:“殿下慈心,民女不才,愿做些琐碎之事以助慈幼堂建成,到时民女定然要将此事书信告知祖父旧友!”

    她苍白的脸颊浮上一丝难得的笑意,连慕容嵩也不由笑起来,推辞道:“一点小事,何必如此招摇?”

    慕容嵩原以为梁文诫的孙女自小长于乡野,除了姿容过人之外,恐怕也与一般的村姑无异,谁知她竟有几分见识,不由赞赏的连瞧好几眼。

    慕容峻:“……”总感觉有哪里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