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典礼那天,我和桑卓都以为你会去找他,所以他在百生寺等了你整整一天,可你连个‘毕业快乐’都不舍得发给他,安达,你是我见过的最铁石心肠的人,你难道就没想过、哪怕一次!一次都没有想过桑卓迟迟不离开德艺、不离开固水是为了你吗!他都被保送了,他明明都被保送了!”
    他说的这些,无一不让安达震惊。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震撼,他从没想到过,桑卓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为了等你的那句“答案”,桑卓一声不吭等了你半年。这期间数次见面、数次欲言又止最终沉默离开,桑卓心中所背负的感情像是被刀片割了一刀又一刀。
    沈川眼底发红:“安达,算我求你给他打个电话,哪怕骂他一顿,就让他彻底死心吧。”
    “……”
    安达失魂落魄回到店里,被斜倾进的金光拢了全身,木头桌椅、老旧的后厨与安达在落日余晖中形成一副褪了色的油墨画。
    过了许久,妈妈脱了围裙坐在他身边,温和问道:“小雨,跟同学闹矛盾了呀?”
    安达摇头。
    “没有就好,同学之间要相互扶持嘛,就像你和小卓一样……”妈妈声音缓缓低下去,“说起来,小卓小半年都没来过了,这以后大学就不常见了,想着你们坐在一起补习的画面,好像还在前几天一样,如果还能看到你们坐在一起补习该多好呀。”
    这一句话就像一把血淋淋的刀子,直直捅进安达心底最柔软处,让他如梦初醒。他低着头,连呼吸都在颤抖。
    他在干什么,桑卓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他究竟在干什么啊……
    “妈妈,我、”安达抬眼时,泪流满面:“我和他……我们、我、”
    他声音哽咽,坎坎坷坷半天也没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而肩膀抖动的不成样子,最后忍着悲痛,只道出来一句句的“对不起”。
    “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妈妈……我还是、忘不了他啊,我是同性恋,你和爸爸打我骂我吧,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
    妈妈抿嘴,手指很自然帮他擦掉眼泪,表情依旧温和,“你还记得妈妈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了吗?我说不论你做什么爸妈都支持你,其实比起这些,妈妈更希望你能幸福,如果这个幸福的前提下是我的孩子喜欢男人,我可以接受的。”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温和的几乎没有任何起伏,就像是一张巨大的棉花网,总能让安达找到最舒适的地方蜷缩。
    “小雨,爸爸妈妈都接受的了,我们能接受的。”
    她说完,安达像是跟做梦似的,望着眼前“不真实”的一切。妈妈低头,也有些哽咽,缓缓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拆开过的信封:“抱歉,我看了它,现在是时候还给你了,原谅妈妈的隐瞒,这些事情妈妈接受也需要点时间。”
    “这是?”安达不解地接来,打开一看发觉是丢失的情书。
    桑卓写给他的!
    安达抹了把眼泪连忙打开,攥着情书,眼神逐行扫过。越往下看,手指愈发颤抖,鼻息粗重,眼底的懊恼几乎要溢出来。
    ——“初中最后一个暑假的初见,你就像一盏质朴的白炽灯点亮我黑白的生活,一瞬间的明亮之后,你便消失的悄无声息。也许你不会记得我,也许那会是我们最后一次相见,但我总在夜里想起你。我想,靠近你,在你的生涯狠狠留上一笔我的痕迹……”
    初中后的最后一个暑假,他在店里、自己独属的那块小小的唱台上演奏,好像确实见到过一个很黑、很阴沉的男生,那是、那是沈川带来的一个朋友叫——
    桑卓。
    看得他眼睛又红又酸,眼廓肌肉都开始抽搐了,哑声呢喃道:“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个人,桑卓,真的是他……”
    所以这就是桑卓当初突然给他表白的原因,所以沈川说的都是真的。
    妈妈捏着手指,起身来又给他第二个信封。
    那是自己的。
    安达不解的看着她,只见她忍着泪花:“小雨,千万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哦。”
    安达喘着气,接过那封沉甸甸的情书,已经哭的不成样子:“谢谢、妈妈……”
    也许在很多年之后,安达再提及这件事情也依旧会对此刻记忆犹新,他永远记得在暑假的末尾、一个很平凡的落日余晖下,妈妈站在店门口朝他挥手。那是安达至此一生永远也用不完的底气。
    -
    安达像是开了窍,无比清楚桑卓此刻会在哪里,于是一刻不停的冲山上跑。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今天一定要见到桑卓。
    他现在无比想念这个人,心口有千言万语说不完。
    说自己的懦弱、自己的后悔、说自己不要当桑卓最讨厌的人!
    他气喘吁吁的跑到百生寺,顺着他们常走的路找到了那颗白玉兰。
    树下,金光透过树叶千丝万缕落下影影绰绰,落在小金乌青衣的金色光圈晃动。旁边还有书阳哥,两个人坐在树下,像两个小孩似的在读一本故事书。
    许书阳手长脚长,姿势很不舒服,索性倾身歪在小金乌肩头,整个人懒洋洋的:“小僧童,你真打算吃斋念佛一辈子?”
    小金乌翻页,眼神专注:“嗯。”
    许书阳挑眉,来了兴致,贴近他:“哦?那我们现在……算不算破戒?”
    小金乌眼睛立马瞪大,慌乱别过身:“我、方丈说、我、我们只拉了手,什么都没做不算的!”
    安达扶着门框,很没有眼力见的打断他们:“桑卓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