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江浪面前,悯慧抬手,翻过手心,修长的五指慢慢摊开,那儿正安静地躺着一片金色的鳞片。
    悯慧淡漠道,“这是他……说给你的。”
    那恐怕就是沈初雪用一颗道心换下的鳞片。
    江浪伸手小心翼翼接过那片金鳞。
    苗越越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悯慧拉走了。
    江浪独自留在那一片荒山上,他拿起那一片金鳞,忽然,那金鳞竟有白光亮起。
    他定睛望去,那金鳞上竟然浮现出了画面。
    那似乎是某个人的第一视角,映入眼帘的先是一片阴暗潮湿的山洞,紧接着,是枯瘦到形如枯槁拴着铁链的手脚。
    画面中偶尔会出现的几缕枯黄毫无光泽的金色长发告诉他,这是浮光的记忆。
    再然后,画面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们已经五十年没有见了,可他依旧没有怎么变,一身单薄的道袍,束着道髻,眉眼含着浅之又浅的笑。
    “这些年,您受苦了。”
    “去见您的孩子吧,他定是很思念您。”
    沈初雪微笑地握住“初出茅庐”一点一点地刺入他心口,鲜血在他道袍上渲染开来,可沈初雪脸上没有一丝痛苦,他依旧很温柔,“请不要难过,我不会死,我的道身与道心将永远留在世上守护着我所爱的人。”
    浮光哭了,持剑的手在发抖。
    沈初雪再度握紧剑,轻声鼓励浮光,“不要害怕,我不疼的。”
    可鲜血已经模糊了画面。
    浮光忍不住问,“你……可有什么遗言?”
    “没有。”
    沈初雪眨了眨眼,然后摇了摇头,“我这一生,已了无遗憾。”骗人。
    沈初雪骗人的时候总会眨眼。
    浮光戳破他的谎言,“你有,我都看得见。”
    沈初雪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想着什么,然后他再度露出一个虚弱却温暖的笑容。他道。
    “没关系,都已经过去了。”
    画面到此结束。
    江浪愣了好一会,良久才垂下手,捏碎那一片金鳞,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
    “这个笨道士。”
    鹤鸣声响彻云霄蓝天白云,好不悠闲。
    半山腰上,苗越越把手放到眼前作瞭望状望向远方,他知道江浪已经走了,便放下手,叹了一口气,感慨,“沈初雪怎么这么蠢?非得以身殉道?”
    沉默了许久的悯慧却是终于淡然开口,“他并非以身殉道。”
    “而是以身破局。”
    “什么意思?”
    苗越越茫然地歪头。
    悯慧伸手捏了捏苗越越鼻子,“无解之局,须以死破局,方才跳出闭环,寻找其他可能性。”
    苗越越还是听不懂,伸手挠了挠头,“到底什么意思?为什么你们说话都弯弯绕绕的?”
    “听不懂就算了。”悯慧笑了。
    “我不管,你得告诉我。”
    苗越越见悯慧不回答,他只好再跳到悯慧背上去。
    “不说拉倒!背我下山!”
    悯慧无怨无悔地背着苗越越朝山下走去。……
    莺飞草长,大雁归来,春日悄无声息地降临,乡野间,野果红了大半。
    少年哼着小曲卖力地摘着野果,摘着摘着,少年忽然想到了什么,然后回过头朝树下望去。
    树下,道士盘腿坐着,双眼紧闭。
    “好你个臭道士!”
    少年立马愤愤不平地抱怨,“我干活,你睡懒觉?”
    这时候,少年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个损主意。
    他嘿嘿一笑,放下野果,跑了过去,揪断草地上一根狗尾巴草,然后蹲在道士面前,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狗尾巴草轻轻挠着道士鼻子。
    鼻尖传来的不适感让道士微微翕动鼻子,再慢慢睁开眼来,修长的睫羽洒落在那双糅杂着复杂情绪的桃花眸前。
    有几分迷茫、又有几分沧桑,还有几分难以化去的哀伤。
    下一秒,一张俊俏、意气风发的少年脸庞映入他眼帘。
    “沈道君,别睡啦~快点起来,目标——东陇城!”
    少年得意地指向远处,笑得肆意。
    看着少年,道士的眼神慢慢地变了。
    先是惊讶、然后是不敢置信,最后慢慢地归于平静。
    少年见他没有反应,干脆伸手去拽他起来往前走,絮絮叨叨地道,“听说东陇城可繁华了,有好多好吃的,六福楼的红烧圆蹄、绿玉斋的糖油果子……”
    道士脑袋还是空白的,他任由少年把他拽起来,也下意识地跟着少年往前走。
    走了几步,少年却突然回过头来,皱着眉不满地瞪着他,抱怨,“沈道君,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没听见我说话?”
    道士终于回过神来,轻笑一声,嗓音温柔似暖阳。
    “我听见了。”
    他只是在想,他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呢?思来想去。
    沈初雪在心中偷偷地说了一句。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