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怯生生看一眼韦冲,萧堂迅速跟看一眼,冷声道,“你大胆说。”
    “回将军,是右威卫的军头耳朵叫一个妓子咬掉了,军头一气就要杀人,没想到那群妓子竟然。”捕快又斜看韦冲一眼,“竟然持刀反抗,还捅死两名军士。”
    此事宣之于众实在丢人,韦冲霎时满脸通红,走出两步,朝右威卫部下将领道,“速去整军,先杀了那些胡搅蛮缠的娼妇。”
    秋雯忍住没哭,强吞下酸涩。这些个将军,真是欺人太甚了,她恨,恨自己不能把他们杀个干净。
    城东南侧的妓馆,那岂不是兴来馆。她们但凡有条活路不至于立刻去死,又怎会反扑咬人。
    秋雯撑起身,摸索到萧涟腰间。
    出乎众人意料,这个盲妓竟迅速抽出剑,寻着韦冲声音砍去。
    飞蛾扑火,以卵击石,她只砍伤了韦冲的小臂。
    韦冲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捂住手臂上的伤口,“竟然是你!”
    韦冲一脚将秋雯踢开,继而拔刀劈砍过去。萧涟想也没想,一脚踢起地上的剑,横挡在秋雯身前。
    僵持之际,又有城门守卫来报。
    说是兴来馆的娼妓不堪屈辱,竟要硬闯出城,不仅如此,城外竟有妇女冒充右威卫在接应。
    萧涟心里一惊,“是李姨娘!”
    消息来的密集又蹊跷,韦冲气急败坏,“奶奶的,真是岂有此理!来人,速去除掉这些娘们!砍掉她们的脑袋,回来领赏!”
    这还了得!
    萧涟朝萧堂喊道,“父亲,求您帮帮她们吧!”
    萧堂竟似无动于衷,只握拳在腹前,神色凝重,一言不发。
    萧池指着萧涟骂道,“萧涟,你休要再胡言乱语,我们现在变成这种处境,还不都是你害的!”
    来不及细想了。
    萧涟想找常逸尘带走秋雯,自己在此周旋,可环望一周,常逸尘人不见了。
    正当萧涟诧异,更出她意料的事发生了。
    府衙后端也燃起大火,火势汹涌,浓烟直上。只一瞬间,空气就弥漫着呛人的气味。
    韦冲不再多说其他,只向诸将喊道,“杀!把这些贱民都杀个干净!”
    萧涟这回也不再犹豫,主动出击,一剑刺穿韦冲腹部,紧接着补了一剑在其咽喉。
    这一举动,叫整个府衙全乱了,营州军与右威卫打成一团。火猴窜天,萧堂一声令下,整座营州城彻底开战。
    萧涟眼尖,看见常逸尘从墙上甩来的钩子,于是背起秋雯借力翻墙而出。
    铜板和阿石也正驾车在外接应。
    营州城早就不是几个娼妓逃离这样简单了。
    右威卫在兴来馆吃丁点的亏,就开始肆意拿城中百姓泄愤,府衙争执的这片刻功夫,营州城便已陷入混战。
    大批的营州军从营地赶来。萧涟赶着马车使劲跑,拼命跑,随着流民队伍一同冲出城去。
    荒郊的小路上,马车跑得飞快,路面不平坦,细碎的石子很多。
    她们在逃,松林在抖动,星月在颠簸。
    -
    五月,南海郡治下的四井镇。
    前堂后院的两家铺子,一个名曰神医药馆,另一名曰神药医馆,此两家铺子入门不同,实则内房相通。
    常逸尘连打发走二十个人后,一拍脑袋,总算想起一件大事。
    素色围帐后,贴墙根有张榻,榻又窄又硬,秋雯老老实实躺在上面,眼上敷着药布。
    常逸尘先净了手,像是要做法事一般郑重,铜板也撂下手里的活一瘸一拐地凑过来围观。
    内服外敷,七七四十九天。药里加了百味蛇胆,还有虫毒,算是温治后的猛药。
    随着药布揭开,光感来了,秋雯眼睛发酸,但又忍不住赶紧睁开眼,残余的药液有掉进她眼里,一阵刺痛。
    “怎么样?”
    秋雯点着头,又哭又笑,当真是喜极而泣,“我能看到了!”虽然不是很清晰,但至少能分清人畜。
    秋雯太激动了,她这辈子都没想过还能再见到光,她没忍住凑到常逸尘跟前,但这人只亲近陶偶,这举动吓得他往后一跳,直接撞到了条案上的熏炉。
    秋雯又凑到铜板跟前,双手捧着他的脸,铜板长得黑黢黢的,眼睛很大。
    “铜板,原来你长这样。”
    秋雯抱住铜板好一阵,抱着人,脚上还忍不住跳。
    什么都见识过的铜板竟羞红了脸,不敢回抱过去,又不敢躲,“是啊,我长得......不大好看。”
    常逸尘故意咳两声,“好啦,待会萧涟该回来了,你要不要......”常逸尘连扬几下眉毛,露出一抹捉弄人的坏笑。
    这地方天气湿热,萧涟回来时,头带青纱围帽,一手拿剑,一手拿着把荔枝,身后跟着两辆牛车,上面装得满满当当。
    她去给药馆进货,一走就是两个月之久。
    “常逸尘,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萧涟从医馆门进去,瞅见常逸尘后,从枝上掰下一颗荔枝,“来,最大的这颗给你,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
    “嘁——”
    “阿雯呢?”
    常逸尘指了指药柜前的长桌,秋雯两眼无神正在捣药制膏。
    萧涟放下挽到大腿的裤脚,摘下围帽,将一大把荔枝放到长桌上,“阿雯,我给你带了荔枝回来。”
    秋雯抿着嘴,当做看不见。
    萧涟绕到秋雯背后,将她手里的药罐和研磨棒都拿走,替换成那把荔枝,“阿雯,这个东西可是宫里的妃子才能吃上的,我给你剥几个,你尝尝。”
    青红相间的荔枝,水露露的。
    秋雯站起身来,抬头捧起萧涟的脸,骨相硬朗,眉目秀气,白发高束在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