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嗯……裴闲有点尴尬，不过他还没弄明白。
隔了点儿距离，裴闲捡着好消息说：“谢今安，平水灾、推新政、选调新官上任，目前看来做得都很不错，只要我们继续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你我逆天改命，不在话下！”
呃。
紧接着，裴闲挠了下头，目露不解道：“你前世怎么落败的呢？”
谢今安微微笑了笑：“哥哥，实不相瞒，我也觉得很奇怪。”
谢今安懒懒托腮，说出的话石破天惊：“不敢说明君，但我自认做个守成之主还是不在话下的，可是每当对上宁王，似乎总会棋差一招。”
“无论朝臣拥护，民心，亦或别的什么益处，似乎最后都会落到宁王的身上，就连我这个出生就有的太子之位，后面不也被废了么。许多事情的发生，似乎只是为了让宁王顺利登基。”
“就像，上天都在帮他一样。”
裴闲纳罕地紧盯住谢今安，书中的人物竟然也能领悟出这点。
无论反派再怎么强大，哪怕是逼人至死路的绝境，男主总会爆发出惊人的潜力，逃出生天，甚至能反过来打脸反派。
目视裴闲有点被震到的神色，谢今安桃花眼浮上笑：“不过，我想，大抵心态也在作祟。”
裴闲：“？你心态怎么了。”
谢今安说：“我不想当皇帝，所以总差了那一口劲吧。”
“？!”裴闲这次是真给惊到了。他挖出了什么皇家秘辛？古往今来，只听过九龙夺嫡，皇子们为帝位争得头破血流，就没听过还有不想当皇帝的太子。
“真话假话？”裴闲忍不住问。
裴闲想，谢今安你这不就像马云的“我对钱不感兴趣”一样，离大谱。
谢今安目视着他笑：“哥哥，需要我对三清发个誓吗？”
听语气，像在纵容裴闲。
裴闲：“……”滚呐！
从裴闲的目光里读出了怼人，谢今安也没生气，收了懒散的笑，颔首道：“真话。”
“旁人对我的误解似乎很严重，哥哥也不信我吗？”
被他这话一堵，裴闲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了。
重生以来，谢今安给他的感觉和前世大不一样，裴闲很少对书里的人物交心，但谢今安是个意外，他俩在古代都是异类。重生这件事，只能对彼此托底。
谈不上不信。
但要说十足十的相信，那差太远了。
两道叩门声传来，打断了裴闲的思索。
外面人掐着嗓子，不阴不阳的语调：“太子爷，圣上让咱家来请您到宫里一趟。”
裴闲没听出来这声音是谁。
他甩了个眼神，询问谢今安。
目光接触的一瞬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回以无辜的笑，浮世三千，仿佛只能装下他一个人，惹得裴闲莫名地心一跳。
反过来，生起点儿郁卒。
呵。果然。
这双桃花眼，看狗都深情！
谢今安对门外人淡淡道：“刘总管，进。”
那位被称刘总管的老太监甩着拂尘进来了，左后方跟了个点头哈腰的小太监。
刘春章拂尘一甩，老脸上挂着菊花一样的笑意：“太子爷，圣上关心您的身体，特意送来了安神药。近日新政推行，夙兴夜寐，着实是劳累您了。”
刘春章方踏进房门，就见了裴闲，笑意不改，显然认得他这张脸：“唷！咱们的太子妃也在呢。”
太监奸细的嗓音掐在喉咙，不男不女，绕梁三日。
小太监应和着嘻嘻喊了句太子妃。
裴闲感觉自己像被路过的狗踹了一脚，还不能找回去事，一口气噎住。
上辈子太监他还是接触得少了。
宫里太监都这么阴阳怪气的么？？！
谢今安微微眯起眼睛，表情似笑非笑，那只金酒盏在他手里轻轻转着，冷白的指尖煞为漂亮：“喊裴公子就好。”
“嗳，裴公子。”刘春章挂上暧昧的笑，仿佛一切尽在不言中，“咱们太子辛苦成这般，裴公子可不得心疼坏了？”
裴闲：“……”
好在刘春章并不需要他的回答，悲天悯人地叹息一声，自顾自地能将话接了下去：“想也是会心疼。莫说圣上忧心太子，咱家看着太子从小长大的，也是心疼得不得了。”
刘春章是承丰帝眼前的第一红人，跟前马后三十多年。若说锦衣卫是天子耳目，那他便是天子的口舌，他说出的话，等同于承丰帝的命令。
春日统一的蓝袍太监服，旁人的是麻布粗制滥造，刘春章的蓝袍绸缎织就，亮眼鲜丽，边角绣了金丝银线珍珠，一日换一套，奢靡程度可见承丰帝对他的依赖和宠爱。
刘春章温声细语：“裴公子，之后太子喝药，您可要多加看着点。圣上少年时披星戴月处理奏折，如今落下了病根，便不想叫太子再走他的老路，是以每逢月份的初一、十
五、三十，都会送来补药，就是希望太子能好好养身体。”
裴闲没说话。
他没说话是因为尴尬，这话让他怎么接？
约莫刘春章将他的尴尬当成了不愿，无声的反抗，也不在乎，继续着假模假式的温言关心：“老奴忘了，裴公子还不知道吧。”
“殿下少年时身子骨不好，不用说骑马射箭，有时太傅教学的习书都去不了。圣上与先后都担心坏了，先后日日吃斋念佛，一住般若寺便是三年，或许是先后真心感动了上天，殿下身子慢慢好了起来。”
谢今安指尖酒盏轻转。
桃花眼对上刘春章关切的眼眸，笑意不改。
目光交锋，刘春章叹息化为了笑：“小李子，将药呈上来。”
裴闲这才注意到。
小太监胳膊上挎了个食盒，打开是碗浓褐色的药汤。药汤碗旁边放了几碟甜食，蜜饯，饴糖，蜂蜜，糍糕。
裴闲莫名有种在看宫斗剧的感觉。
似懂非懂。但能感受到其中的暗流涌动。
小太监放好药汤，一碟一碟地摆好了甜食，悄然无声地退回了刘春章后方。刘春章挂满笑意的脸，面向裴闲，想接着方才的殷殷叮嘱。
裴闲眉心一抽，很难不想到那个恶俗的梗…
裴闲思考着谢今安该不会吃了十几年的毒药吧，这时，老太监慈眉善目含嗔带笑，一句尖尖细细的“裴公子”。
倏地，裴闲被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不必。”谢今安风轻云淡地打断刘春章的话。
指尖执起白瓷药碗，一饮而尽。
刘春章暗露满意之色，细长的眼睛眯起，促狭道：“那咱家就不打扰二位了。圣上赐婚在，二位就是天选的配对。到时成亲，老奴去蹭个喜头，还望殿下莫嫌老奴碍眼才是。”
谢今安唇角泛笑：“刘公公要来，今安怎敢拒绝。”
刘春章回首，拂尘啪的一声拍在小李子头上，阴柔的嗓音吊起来：“听到没？这是太子赏你的福气，还不快谢过太子！”
小李子下跪谢恩，好似实打实的兴奋颤抖：“多谢太子！多谢干爹！多谢太子！多谢太子！真真是奴婢三生都修不来的福气！”
一杆拂尘慢慢悠悠地飘远，俩不阴不阳的人终于走了，空气似乎都清新了许多。
裴闲有重回人间之感，口齿犹豫：“他们……你……他……”
谢今安微笑：“嗯？哥哥？”
裴闲忍不住问：“你喝的是慢性毒药？”
谢今安：“不是。”
不是毒药
那为什么喝个药这么兴师动众？裴闲犹豫着要不要继续问时
谢今安唇角挑笑
回答了他的疑惑：“哥哥听说过抵万金么？”
“抵万金？没听过。”裴闲茫然。
若是诗句
他倒是听过一句“烽火连三月
家书抵万金”。
谢今安看出了他眉间的疑惑：“药抵万金
家书不再。绝子药。”
裴闲心神剧动：“绝子药？！！”
“绝子药你也喝？”
裴闲震惊
错愕
分出一眼给了白瓷碗
药汤的的确确是已经空了！
不是
哥们
你。
对自己太狠了吧。
裴闲人冷静得可怕
其实已经凌乱了：“你要不要吐出来？绝子药
喝着不是闹笑话的。”
谢今安可有可无：“哥哥
吐出来也没用。已经喝五年了。”
“哦。是这具身体喝了五年
前世似乎要再多几年。”
裴闲：“…………”
“勇士。”裴闲点评。
“子嗣于我而言
是无用的累赘。”谢今安弯起桃花眼
“这句话
哥哥信吗？”
裴闲麻木：“我信。”
谢今安
这回我是真信你不想当皇帝了。
哪个想当皇帝的
会给自己灌绝子药。
谢今安心满意足地笑：“旁人总会对我有诸多误解
∷几时风雨)
好在
哥哥相信我。”
现代的丁克家庭很多
但考虑到这是古代
裴闲想了想还是道：“你确定不要子嗣吗？万一以后后悔了怎么办。”
谢今安说：“难道哥哥想要子嗣？”
裴闲挑眉：“和我想不想要有什么关系？只是你现在还小
倘若你之后遇到了心仪的女子
又想要孩子了呢？”
“心仪的女子。”谢今安咬着这几个字
微微一笑：“哥哥有吗？”
“…没有。”裴闲严谨地说
“不代表以后没有。”
谢今安：“哦。”
裴闲感觉话题被带歪了。
沉静了两秒。
谢今安突然问：“以前有？”
“？？？”裴闲懵逼
“没有！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以后会不会后悔！”
裴闲说出“没有”两个字
谢今安眼眸才恢复了平时的笑意
他说：“不会的。”
“那么笃定？”裴闲好笑。
“哥哥也那么笃定自己之后会遇到喜欢的女子？”
裴闲有苦难言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个性冷淡吧
对男对女都不起兴趣
微笑道：
“你还小
以后就懂了。”
似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
谢今安一时没有说话
那双桃花眼没了笑
白皙的面皮神色不明
谢今安不笑时
气质犹为的疏离。
裴闲有一瞬间联想到了前世的反派
心底顿涌几分无措
与他也不知何来的……紧张。
但很快
就见谢今安恢复了习常温柔的笑
似是放弃了追问：“好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