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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章范仲淹

    四日后,泾州,安抚使官邸所处街道上。

    自宋夏两国开始和谈以来,这座往昔人言喧嚣车马嘶的安抚使宅邸就变得安静起来,有了几分内地州郡官邸的模样。

    但泾州的老百姓的却在今日惊讶的发现,那座安抚使官邸又“活过来”了。

    泾州处在宋夏交战前线,与秦凤、环庆二路互为犄角,且因其当泾河大川,西北至凉州以通西域,东南可达内地,路径平坦,骑兵易于奔突,所以向来是夏人垂涎三尺的一块战略要地,当地的百姓对打仗一事也并不陌生。

    招抚使宅邸再度动起来,对他们而言就是在传递战争重启的信号。

    自西夏崛起后,泾州百姓身上的战争负担就变得越来越重,时至今日,州中可以说是家家户户都有人或主动、或被动地死在了与夏人的交战之中。

    作为普通百姓,他们最为朴素的愿望就是战争终结,好过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耕日子。

    因此街市上就有一个年轻人对飞驰而去的铺兵身影狠狠吐了一口口水,骂道:“狗日的,才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就又要打仗,骑那么快,当心马失前蹄把你给摔瘫啊。”

    吐出口中的灰沙后还欲再骂,背上就挨了狠狠一棍,那年轻人被激得火气上涌,就要回身与那背后偷袭自己的人用拳脚分个高低。

    却在见到那人斑白的鬓角时直接怔在了当场,于是乎又狠狠挨了一棍,发出无法抑制的痛呼声:“翁翁,作甚要打我!”

    老者只是将手中的拐杖不断挥下,将那年轻人打得在地上满地打滚,待到力竭换气之时才说道:“打的就是你这个不识数的!你才吃了几天饭?就在此胡说八道!

    “咱们这是哪?是泾原路!现如今有龙图老子在这里,就是夏贼最猖狂的时候也不敢来此张目,更何况是如今正在和谈!”

    那年轻人在街上被劈头盖脸打了一顿,又正是最要面子的年龄,于是忍不住反驳道:“就算是夏贼畏惧龙图老子,不敢来咱们的泾原路,可这街上往来的铺兵那么多,指定是其它州县出事情,这来找龙图老子禀报,要他老人家拿个主意!”

    于是没有任何意外,年轻人又挨了狠狠两棍子。

    觉得不解气的老者甚至颤巍巍上前狠狠踹了两脚,这才怒叱道:“早知道你这般蠢笨,当初你母亲生下你时,就该把你扔到井里溺死!

    “这些军国大事,合该东京城里的官家和龙图老子操心,你又算什么东西,在这嘴巴一张说战事再起?

    “假使你如今身在军中,仅凭这一条就可以判你一个妖言惑众之罪,斩首示众!”

    杀鸡给猴看这个手段虽然老套,但的确相当管用。

    老者当街暴打口无遮拦的孙子的一幕落入了许多人眼中,无不在心中思量到龙图老子坐镇泾原的好处,决意将此事守口如瓶。

    否则若是让朝中那班大头巾得知和议期间再起边事,还不知会怎样弹劾龙图老子呢。

    如今这年

    月有本事的人不少,可有本事当大官,还愿意为他们这些个小百姓着想的大官,平生仅见龙图老子。

    他们还指望着龙图老子将来去东京当宰相,好使这世道更加宁定一些呢。

    而被百姓们尊称为龙图老子的范仲淹,此时正坐在安抚使宅的正堂椅子上,只觉手中捏着的那薄薄一页纸重若千钧。

    下属们也一个个垂手侍立,屏气凝神,生怕打扰到了他思考。

    “希文兄!?(小%?说)?[(.)]?来?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不意此时却从堂外传来一个声音,竟是丝毫不管此为庄严肃穆的安抚使正堂。

    下属中有不少人听出了这个声音,不由得眉毛微挑,自打对修筑水洛城一事有了分歧后,这位从前和他们安抚使好得穿一条裤子,一块饼都要掰开两个人分的韩招讨就成了稀客。

    哪怕如今两府同处于一城之中,也是消息隔绝。

    但过往共抗西贼的情意做不得假,再加上官大一级压死人,于是纷纷躬身见礼,口中称道:“见过韩招讨。()?()”

    韩琦急步入堂,匆忙抬抬手算是叫起,径直走到范仲淹面问道:“希文兄为何突然调兵聚将?可是夏贼又有异动?()?()”

    范仲淹这才如梦初醒,脸上浮现出笑容来,道:“是稚圭来了啊,坐。()?()”

    韩琦却丝毫听不进去,双手撑案,一副非要他立时拿出个说法的急切模样。

    范仲淹见状立刻想起了那封随官家手书附来的,姑且称之为书信上的歪斜稚嫩字迹:“韩稚圭大计无差,缺于细务。”

    意思就是说韩琦在大的方针战略上还是没什么毛病的,但执行力有些问题,小细节上的不重视,会导致实际所得结果和原定计划偏差万里。

    最经典的例子就是三年前的好水川战役,派出的将领任福是个轻敌冒进,好大喜功之辈。

    结果好水川一场大败让那叛至西夏的张元写出了“夏竦何曾耸,韩琦未足奇,满川龙虎举,犹自说兵机。”的嘲讽打油诗。

    这也就罢了,毕竟是常年交手过招的老对头。

    可远在东京城的豫王仅凭看历年的战报与箚子,就能得出这个结论,其识人眼光真可谓称得上毒辣二字。

    他并不怀疑这个观点是旁人教授给豫王的,因为唯一能对豫王把事情挑明的官家恐怕自己都没看出来。

    范仲淹不言语的模样引得韩琦越发焦躁,但他也知道自己虽与范仲淹共同驻守泾原路,但无论是朝堂还是民间,甚至包括他自己在内,都将范仲淹视做主导者。

    官场规矩,不可以下犯上,所以他也就只能干着急。

    范仲淹却是个脾气好的,先挥退了堂中站立的诸多僚属,又吩咐长子范纯祐给韩琦搬来了椅子让其坐下,这才略带着些责备的语气说道:“稚圭,为将帅者须要有静气,越是临事,就越要沉静,否则让底下军将见了怎生自处?”

    韩琦面上恭敬应了,心中焦躁却未曾因此削减半分。

    这调兵遣将的架势都像是要再和夏贼干一场人数上万的仗了,而他这个招讨使在此之前却没有收到半点消息,怎么能让他不心焦

    呢。

    共事多年?()??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彼此脾气秉性再是清楚不过()?(),

    范仲淹也不卖关子()?(),

    直接将手中纸张递了过去。

    韩琦定睛一看(s)?(),

    便见到几行再熟悉不过飞白体字迹,正是:“兵者,国家立足之基也。今两国和议,夏人所图甚大,当以兵挫其锐气。不求进击,只需坚守城池,阻兵南下。

    “时值春令,夏人国困兵伐久矣,且辽国在侧,必不能久持。至多三月,夏贼必退,否则将生内乱。”

    韩琦通之后,整个人猛地拍椅而起,大笑出声,并连说了三个好字。

    然后抖动着纸张对坐在上首的范仲淹事说道:“我早说过了,夏人名为议和,实则为求喘息之机,待得伤愈,便又要大举刀兵。不如就趁此时,趁他病,要他命!”

    范仲淹没说话,但周身流露出的态度明显是不赞同。

    韩琦兴奋劲过了之后也回过味来,惊诧道:“怎得官家忽然回心转意了?”

    当今官家耳根子软是整个朝廷都知道的事,但也不是人人都能说动官家的,怎么着也得是个在朝堂中分量足够,且官家有一定信服依赖的人。

    他刚才说的西夏只是借议和得喘息之机的话不是没同官家说过,只是官家以国库度支困难,朝中厌兵情绪高涨给否决了。

    以此推之,能说动官家之人必然位次比他还高,获得的信赖比他还多。

    这样的人朝中虽然少,但也还是有的,但一个个都是闻议和二字便如蝇逐臭,恨不得立时签订和约求一时之安,将他们这些边地官员的辛苦血汗弃如敝屣。

    不过最为关键的还是夏军无法久持,有辽国在侧,三月内必退的断言。

    朝中何时有人这么懂兵事了?

    既然这么懂兵事,为何不将他调往此处,给他做个帮手也好啊。

    他也不至于被任福拖累,以至于午夜梦回,还常见那拦路扯缰,问他要儿子、丈夫、父亲的众多妇孺。

    韩琦想了一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自觉目移范仲淹。

    论军略之才,他只认低眼前这人一筹。

    范仲淹瞬间懂他的心思,淡淡道:“是豫王。”

    韩琦直接石化在了原地。

    豫……豫王?那才多大点的孩子啊?

    是,他上个月的确接到了因豫王痴疾痊愈,颁发下的大赦诏书,也知道种世衡和张亢家的孩子被选做了东宫伴,可,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莫非那仙人天授的说法是真的?他可是一直以为那是官家为了顺利册立太子硬安的名头呢。

    范仲淹像是早预料到了他的反应,又抽出一封信来,递给他道:“京中昨日送来的书信,豫王以六国之亡在于赂秦一说殿斥百官,得议和正使一职。仙人天授,应有八九分准了。”

    哪怕再不愿意相信神鬼之事,在看到那封信之后,范仲淹也必须得承认这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人。

    而韩琦在看过信后虽然解除的石化状态,但整个人沉默得可怕。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缓和了心情艰难说道:“那咱们

    怎么办?官家这只是内降,并未经中书门下二省核准。”

    (s)?()

    未经中书门下核准的天子命令称为内降,没有强制的效力,收到命令的官员可以有权不执行。

    (s)?()

    比如说如今的吏部侍郎杜衍,就经常把不认可的内降攒着,到了十来份的时候就放在小木盒里交还给官家。

    ()?()

    台谏官们更是将内降视为阻碍国家体系运转的洪水猛兽,但凡见到有执行内降的官员,就会冲上去一通狂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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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韩琦虽然不怕他们,但也不愿主动招惹。

    和议之时,擅开边衅,够被追着咬上小二年的。

    再联想到官家如今有意招他入京主持变法事宜,韩琦就更觉得心里堵得慌。

    战机稍纵即逝,可为了西夏放弃变法,值得么?韩琦说不好,他需要范仲淹给他一个解释。

    范仲淹则是一副全不在意的模样,示意在旁侍候的儿子给自己研墨,自己则慢慢悠悠开始展纸写军令。

    “希文兄!”韩琦等了半天没等到回应,不由加重了语气。

    范仲淹也正写到收尾处,轻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让长子拿去交给韩琦,语气转为严肃:“春日地气聚,万物生,稚圭你麾下诸部也不要躲起来猫冬了,互相调防一下驻地吧。”

    韩琦皱着的眉头倏地张开,吃惊道:“希文兄的意思是?”

    范仲淹笑得很平和:“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夏贼如今已是惊弓之鸟,咱们不妨响一下弓弦。”

    我们只是正常调防,是你自己太敏感,直接就冲过来了,那我自卫反击总不算擅开边衅了吧。

    “真乃妙计也!”韩琦由衷赞道。

    范仲淹也笑,只是更多地在为大宋笑。

    他一人何足道哉,有豫王这个能想出此等妙计的未来官家,才是大宋真正的福气。

    只是这信是单给他一个人看的,他作为臣子,也不好述之于口,只能愧领功劳了。

    范仲淹的欢喜早已到了尽头,韩琦的却才刚刚开始。

    少一时,堂下响起一个响亮的声音:“末将狄青,奉令前来。”

    范仲淹说了一声进,就见得一个顶盔掼甲,威风凛凛,腰间还挂着一个凶恶无比鬼头面具的将军走了进来。

    只是以时下风气,面上那排代表犯罪的金印太过煞风景。

    狄青如常给二位对他有提携之恩的老上司见了礼,然后就发现了其中不同寻常之处。

    韩招讨今日似乎有些呆啊……

    只是范仲淹已经招手叫他过去,所以只好按下心中这点小小的诧异,过去听候命令。

    范仲淹对这个一手提携起来的帅才胚子一如既往的温煦,仿佛闲话家常般问道:“上次予你的《左氏春秋》到哪了?”

    “回禀安抚,末将惭愧,军中军务繁忙,末将脑子又笨,即便是请了先生在家教授,现在也才了一多半。

    “您只要再给末将半年,不,三月时间,末将保准完,不负安抚美意。”

    范仲淹抚须笑道:“何用至此。太祖朝的宰相赵普言半部

    论语可治天下,你现如今已经学了大半的春秋,当也能胜任今日之事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狄青大喜,比起在驻地和文官们玩文字游戏耍心眼子,他还是更喜欢在战场上往来冲杀,那样既简单又直接。

    尤其是最近两位老上司还在因为是否修筑水洛城一事闹别扭。

    他夹在中间可太难受了。

    因此迫不及待问道:“不知安抚有何事要末将效劳?可是要末将去杀西贼?()?()”

    韩琦此时算是彻底“醒了(s)?()”

    过来,笑点着狄青道:“你啊你,总是这么性急。只是不知此次你这鬼头面具上,又要沾染几多夏贼之血了。(s)?()”

    狄青亦是豪迈道:“夏贼者,禽兽也,伤我子民,坏我粮秣,就是杀再多,末将也觉得不够啊。”

    待得范仲淹对两人面授机宜,狄青官小职卑,率先告退去点兵领军需,留下韩琦看着他的背影担忧道:“孤军在外,搅乱一方,此任不可谓不难啊。”

    比起他的大举进攻,趁病要命的策略,派一支奇兵深入夏境搅浑水,使其自生内乱的确是性价比更高的方式。但相应的,被派出去的部队要做好十死无生的心理准备。

    狄青可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将帅胚子啊。

    但韩琦也不得不承认,除了狄青这个出身寒门,又受过他们提拔之恩的人,整个西北再无人能领受并完成这个任务。

    若说狄青此去顺利完成任务的生还几率为一成,那旁人就是百分百暴毙,且让整个任务打水漂。

    范仲淹不知道何时踱步到了他的身侧,与他一起看着狄青大步流星离去的背影,直到那个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才说道:“稚圭,义不掌财,慈不掌兵。汉臣此事若成,未来十年,西北无忧,军事可尽付于他。”

    耳根子软的官家好不容易同意开打,那他就要争取把战果尽可能地扩大,让西北安稳的局面能持续得更久一些。

    而且他非常赞同豫王来信中的几句话:“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只有尽可能地弄死了他们的羊羔子,牛犊子,夏人才没有再开战争的能力。也只有把夏人揍服,官家才能获取足够的威望压服朝中,支持变法!”

    作者有话要说

    如无意外,每日中午十二点更新,有事我会提前挂假条。

    以及众所周知,汉字的序顺不会响影阅。自己捉虫很难捉出来,所以大家如果看到了,不妨告诉我一声,菜鸡作者拜谢。

    每日任务:拍肚皮(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