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一个太监来的, ”万景耀嘟囔道, “还说把这个还给表兄,说他过惯了宫里锦衣玉食的生活,不想跟着表兄去隐居。”
    “怎么可能?”万声寒半分不信, “阿雪不是贪图享乐的性子,他怎么会说出这般话。”
    “表兄, ”万景耀恨铁不成钢道,“你别忘了你的仕途是怎么毁掉的,还不就是他沈照雪一句话害的,他就是心思歹毒,以前在你面前故意装得个白莲花的模样,骗你的信任呢。”
    万声寒还是不信,“他当真不会是这样的,我要去见七殿下。”
    “见什么七殿下呀,”万景耀道,“沈照雪背刺七殿下,人现在还在宫中禁足呢,见不上了,快点上路吧表兄,完了陛下要怪罪的。”
    那一次又错过了与沈照雪见面。
    他其实不信沈照雪会是万景耀口中所说的那般不堪,只觉得或许是传话时出了什么差错,也有可能是他在宫中迫不得已。
    万声寒在去令都的路上仕途联系过陈诗,但陈诗大半年才回了信,连带着沈照雪一个字出口拔去众人舌头的传言一起,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人人都在说着如今的右使大人是何等的心狠手辣手段残忍,万声寒一开始没办法将那个传言中的右使大人与自己记忆里的沈照雪挂钩,直到时间久了,类似的传言越来越多,连自己都险些死在他的话下。
    万声寒开始慢慢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曾经放在心尖上疼爱的爱人,是个贪图名利杀人如麻的蛇蝎心肠。
    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万声寒闭了闭眼,微微抬起脸来,任由雪花落在,面庞上。
    凉意会让他的头脑清醒很多,他想,他确实不敢去见沈照雪。
    不敢面对他的改变。
    他在狱中骂自己是懦夫,万声寒也都认了。
    他就是一个懦夫。
    如果没见过沈照雪,他还能当那个右使大人与沈照雪是两个人。
    万声寒当了缩头乌龟,又这样看似平静般在宫中待了几日,跟在陈文身边帮他做事。
    忙碌起来的时候,他连自己都会忘记,便不会再想起沈照雪了。
    但每到入眠时,沈照雪这个名字便会不停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让他彻夜难眠。
    万声寒想过不入睡,他昼夜不息地处理公务,写着文书,后来上朝去,站在陈文面前时,陈文还似笑非笑道:“你最近看起来睡得不好。”
    万声寒道:“嗯。”
    “是因为那个前朝的右使大人沈照雪吧,”陈文笑道,“我听闻他在狱中骂了你大半个月呢,你们之间看起来还有什么深仇大恨。”
    万声寒还是“嗯”。
    深仇大恨,兴许是的。
    功名利禄一朝被毁,轮谁都会觉得这份仇怨难以消磨。
    但万声寒心里却很迷茫。
    他其实不想要什么仕途。
    从一开始他想要的便是一个平和的普通人的日子,有自己自由的生活,有心爱之人作陪。
    怎么就和沈照雪到了这样的地步呢。
    若是当年没有参加科考,若是当年沈照雪没有入宫……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若是。
    陈诗还在说着话,说:“我记得后两日就要给他处刑了,唔,声名赫赫的佞臣贼子就要这么死了,真是可惜。”
    “他若是我的谋臣,必定能流芳百世,可惜跟错了主。”
    万声寒想,陈文原来也会说“若是”。
    他也想要一个若是。
    陈文这么一提,原本万声寒已经很少再想起沈照雪了,到这个时候又开始念念不忘起来。
    于是沈照雪处刑的那天,他还是鬼使神差去了街巷上,见到了沈照雪。
    那位右使大人。
    分明还是从前的模样。
    只是瘦了,憔悴了。
    他在狱中受过刑,确实也不可能再保持以前那般端庄姿态。
    万声寒只觉得心痛如绞。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迈了脚上前去。
    他只是想要沈照雪解释一下从前的种种,他觉得自己底线已经放到很低了,只要沈照雪说他有苦衷,自己便会原谅他的。
    他们一起去一个无人叨扰的地方隐居。
    但那个时候他不知道沈照雪已经没办法再听到他的话音了。
    他和沈照雪之间的缘分像一道浅薄的纱幔,年岁久了便慢慢被时光撕裂,破开一个大洞。
    今生再也修复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