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尽量避免接触阳光,萧飒每天出门上学都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但是首都机甲学院毕竟是一所军事学院,他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待在室内,何况将来总要在野外参加实战训练。
太阳射线引起精神力虚弱的问题实在需要解决一下。
兰帝斯一向有着严格自律的作息习惯,他每天早上6点起床,会晨练20分钟到半个小时,洗漱更衣之后用早餐,阅读前一天的报告和新闻,然后出门上班。
萧飒经常喜欢睡懒觉,为了不吵醒他,兰帝斯每天早上起床的动作都放得很轻。
这天早上6点钟,兰帝斯起床的时候,萧飒居然也跟着他起来了。
“你今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萧飒眨了眨睡眼惺忪的眼,飞快套上衣裤:“我今天开始打算跟你每天一起晨练。”
兰帝斯讶异地看了他一眼:“为什么突然想一起晨练?”
萧飒从浴室出来,嘴里叼着脉冲牙刷,又从衣帽间找出一双运动鞋穿上。
“既然已经决定跟你打赌了,当然要好好努力。”
兰帝斯拉开窗帘看了一眼天边刚升起不久太阳,蹙眉道:“我记得你的体检信息报告上写你对紫外线过敏,你如果想要晨练的话,我陪你在室内锻炼吧。”
萧飒摇了摇头说:“我并不是对紫外线过敏。只是……”
他犹豫了一下,找了个借口:“在太阳下站久了容易中暑而已。但是如果多习惯一下说不定能改善呢,总不能一直昼伏夜出吧。”
兰帝斯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温瑟庄园的后花园有一条银杏步道,步道旁是一汪清水粼粼的湖泊,日出的阳光跳跃在湖面上闪烁出一片淡金色的细光,时不时有觅食的飞鸟点水而过。
换好运动装的两人漫步在湖边的银杏跑道上。
兰帝斯一边慢跑,一边带着挂式运动耳机听晨间简报。
他身上穿着黑色的紧身背心和宽松的作战长裤,脚踩一双马丁靴。慢跑时他落后萧飒半个身位,眼角的余光时不时注意着他。
萧飒一身白色运动装,宽松的短袖T恤露出两条肌肉线条匀称的手臂,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摆动。
兰帝斯发现萧飒跑步的姿势标准,步伐均匀,连呼吸的节奏也很有规律,并不像一个长久没有接触锻炼的体弱新手。
早上太阳金红色的晨光飞过湖面,穿过高大的银杏树落
在两人身上。
萧飒的面颊渐渐带汗,他低头看一眼腕表,大约20分钟左右。
他开始感觉到心率不正常的加速,喘气也越来越粗,再过5分钟,他的额前和后背开始流冷汗。
萧飒侧过头看一眼天空上的太阳。太阳光给他的感觉并不像母星晒太阳时,那种温暖舒适感,反而像冷火灼烧一样,精神力开始飞速流逝。
他还想再坚持一下,可是身旁一直注意着他的兰帝斯已经停了下来一把拉住他。
兰帝斯从兜里取出一张干净的帕子,皱着眉头替萧飒擦去额头上过多的汗水。
“你还好吗?”
萧飒的眼神似有点迷离,甩了甩头:“我还好。”
兰帝斯暗暗叹了口气,萧飒既固执,又不肯听劝,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受不了太阳光,还要还喜欢逞强。
“你看上去并不太好。”兰帝斯面无表情地打开光脑让管家把车开过来,以不容置喙的口吻道,“听话,我送你回去休息。”
萧飒跟着兰帝斯坐进车里,靠在座椅后背上轻轻喘气,兰帝斯遥控窗户两侧的窗帘摇下来,他才感到舒服一点。
兰帝斯目光严肃地看着他:“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待在屋里休息?或者在室内跑步也可以。”
顿了顿,他又补充一句:“我都可以陪你。”
萧飒调整了一会儿呼吸,感觉稍微恢复了一些体力。
他发现现在的情况,远没有第一次暴露在阳光下直接晕倒那么严重,心中揣测着或许他的身体正在逐步适应周围的环境。
萧飒解释道:“只有在室外才能尝试克服这个毛病,如果一直待在室内,那我就一直不能出门了。”
兰帝斯皱起眉头,刚想说那你可以不用出门。话到嘴边,他又把这句话咽了回去,忍不住道:“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是为了你好,你就不能听听我的话吗?”
萧飒睁开眼睛,皱眉看向他,反问:“那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也是为我自己好呢?我想要在阳光下走路,跑步,正常生活。”
而不是一天到晚出门就要包的像木乃伊一样。
两人同样固执的家伙对视半晌。
兰帝斯并不想再重复争执,率先把视线撤回去,按了按额角:“好吧,我知道了。”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打开光脑开始处理工作需要的文件。
正在前面开车的管家有些诧异地从后视镜收回视线——温瑟家族向来是家主说一不二
,没想到今天竟然见他拿一个底层平民出身的低等级伴侣没有办法。
萧飒见兰帝斯之后都没有再搭理自己,靠在椅背上,用眼角的余光偷偷瞅他。
兰帝斯工作的时候,神情严肃而专注,似乎没有把刚才拌嘴的小插曲放在心上。
萧飒甚至都已经做好要为自己晨跑的权利据理力争的准备了,还以为兰帝斯又要像上次那样阻止自己,没想到,就这?
※※※
当天晚上。
到了睡觉的时间,萧飒喝完牛奶准备上床睡觉。突然有些好笑的发现,跟兰帝斯在一起这段时间,自己的作息也变得无比规律,再也没有熬过夜。
他盘腿坐在床上,用兰帝斯精神力笔记的方法进行冥想,早上因为太阳射线而消耗的精神力,这会儿又恢复如初了。
墙上的挂钟已经走到了11:30,而平时11点钟就准时上床睡觉的兰帝斯,到现在居然还没有回到房间休息。
萧飒睁开眼睛朝门口的方向望了一会儿,门外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这么晚了,兰帝斯难道还在工作吗?
他爬起来,趿着拖鞋往书房的方向走去。
书房的门扉半掩着,门缝里隐约透出亮光。
萧飒轻轻推开门,放轻脚步走进去,见兰帝斯对着光脑屏幕似乎正在跟什么人视频通话。
“桑默克医生,我的伴侣基本情况就是这样。您是治疗精神残障的权威医生,我想知道有没有办法可以让低等级精神残障的人提高精神力,尤其是避免高污染伴侣深度结合遭受污染同化的问题。”
光幕里一位中年医生道:“阁下,您可以看看我这里最新的一份研究资料。如果您的伴侣是因他的双亲遗传基因导致的,那么多半是没有办法的。”
“不过还可能是另外一种情况,比方说是精神力和周边环境的沟通出现了障碍。有些人的体质天生对周边的环境有高强度的抵御和防备。”
“这种人的特点是,他们往往感觉自己游离在世界和环境之外,警惕周遭一切,无法让自己的精神力彻底融入周围。”
兰帝斯沉默片刻,问:“该怎么治疗呢?”
医生推了推眼镜:“既然您的伴侣没有自己的精神体,您或许可以尝试让您的伴侣和您自己的精神体进行精神链接。”
“让他切身感受一下,释放出精神体是什么样的感觉?以间接融入环境。”
兰帝斯点点头正要查看医生传过来的资料,
忽然察觉到什么,回过头去却发现身后空空如也。
萧飒悄悄退出了书房,然后快速回到房间,躺回了床上。
不到片刻房门打开,兰帝斯果然回来了。
“你还没有睡吗?如果我回来晚的话,不用等我。”
萧飒把手里的光脑放下,问道:“你晚上忙什么去了?”
兰帝斯没有回话,只是手一招,黑狮子凭空出现在他的脚边。
黑炎见到萧飒,二话不说就抬起两只前爪扒到床沿,毛茸茸的大脑袋往萧飒身上拱。
兰帝斯坐在床边的单人沙发上,双腿交叠,单手撑着脸颊,淡淡地注视着床上的萧飒:“我刚才联系了精神残障方面的权威医生。医生建议我,让你尝试和我的精神体连接,通过黑炎来感知释放精神体的感觉。”
正摸着大猫咪毛绒脑袋的萧飒抬起头来。他刚才在书房隐约听见兰帝斯和医生谈论自己,但是具体的内容他没有听清。
“外人难道可以连接别人的精神体吗?”
兰帝斯颔首:“医生说只要我完全敞开精神海接纳你的精神力,同时沟通黑炎,就可以做到。”
但还有另外一句话,兰帝斯没有告诉萧飒。
与外人共享精神体,这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尤其是对于严重精神污染的人,精神海本就不稳定,稍有不慎可能引发精神体的狂暴。
但是兰帝斯最近不知道是不是和萧飒在一起待久了,只要和他在一起,闻到他身上的味道,就觉得平缓舒适,身心都放松下来。
他扎抑制剂的频率已经大大下降,平时也很少再感到难以忍受的疼痛和精神体的暴躁。
黑炎被萧飒抓了抓下巴,把脑袋往萧飒的肩窝里磨蹭,还想伸出舌头舔一舔。被兰帝斯狠狠瞪了一眼,又默默地缩回了脑袋。
兰帝斯道:“你把手放到黑炎的鼻子上。尽量释放你的精神力。”
萧飒照做,闭上眼睛,他的精神力与黑炎相连的那一瞬间,他仿佛置身于一片无垠的黑幕之下,虚空的另一面亮起点点星星般的光亮。
然后,由光点生成无数条丝丝缕缕相互连接的线。
萧飒觉得自己明明没有张开眼睛,却忽然能“看见”了。
他“看见”了自己的脸,“看见”了宽大柔软的床铺,他的视野和手脚都开始延伸。
明明没有抬手,却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地毯上的触感,甚至察觉到自己身后多了一条尾巴在晃来晃去。
他的嗅觉,听觉和视觉瞬间放大了几倍,就连兰帝斯呼吸的声音都仿佛响在他的耳边,还有那砰砰的心跳声,涓涓流淌的血液。
这种感觉十分玄妙,仿佛他多了一个分身,只不过这个分身的视角有一点矮。
萧飒逐渐对这个世界的人和精神体有了一点新的领悟。
他们并不是召唤出来的战宠,而是高度模拟动植物的精神力具象化,是一个有思想和意识的“另一个自己”。
但是想要模拟出结构复杂和高智商的人类又太过困难,于是把精神体控制在动物或者植物就刚刚好。
怪不得精神体和主人之间是有通感的。
正在萧飒感受自己拥有“精神体”的时候,那片无垠的黑幕深处,似乎有一些闪闪发光的碎片。
他控制自己的精神力,好奇地游曳过去,分出无数精神丝,想要触碰那些碎片。
然而,它们就像一面破碎的镜子,只余下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像。
就在萧飒想要抓取碎片细看时,黑幕深处突然发出极大的震荡,有一个恐怖的声音在嘶吼。
紧跟着,萧飒的精神力立刻从黑炎的身上弹了出来,黑炎也消失不见。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沙发上的兰帝斯双眼紧闭,蹙眉按着太阳穴。
萧飒立刻翻身下床,走到兰帝斯身边,安抚般拥住他:“兰帝斯,你没事吧?”
“我没事。跟旁人共享精神链接,我还是第一次。还不太熟练。”
萧飒皱眉看了看他,伸手按住兰帝斯的后脑勺,搁在自己肩头。醇厚微醺的龙舌兰气息自他腺体散发出来,柔和地包裹住兰帝斯。
兰帝斯轻舒一口气,下意识贴上萧飒的皮肤,轻嗅那股气味,平和安稳又温暖的感觉,很快抚平了他轻微的焦躁感。
萧飒看一眼床头上的挂钟,已经快接近12点:“睡觉吧,时间不早了。”
两人躺上床的时候,萧飒还在回忆刚才在精神海中听到的声音,难道是潜藏在兰帝斯精神海里的污染源吗?
看到的碎片又是什么呢?莫非是兰帝斯的记忆碎片吗?
他并没有看清那碎片里面究竟是什么画面,只依稀记得仿佛看见一只被安放在玻璃罩内的红玫瑰。
黑暗中,躺在萧飒身边的兰帝斯却迟迟没有入睡。
他回想着刚才那种与萧飒共享精神体的感觉,那是一种极难以言喻的滋味,好像自己的身体里突然多了另外一个人。
自己
就像一具剥开了壳的蚌,内心最隐秘的一切也毫无保留的呈现出来。
萧飒的一举一动,已经不再仅仅只是通过通感触摸身体这么简单,几乎像是要触摸到他的灵魂。
藏在他精神海深处的污染源怪物,在他心神动荡的一瞬间,察觉到了机会。立刻破开了他的封锁,幸好他及时从这种状态中脱离了出来。
这种宛如灵魂都被“进入”感觉太危险了。
兰帝斯侧过头看了看萧飒的睡脸,鼻间呼吸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渐渐平复了心境——没有关系,他们是终身相伴的伴侣,是他真正的,家人。
※※※
第二天一早。
萧飒准时起床,继续跟着兰帝斯一起去湖边晨跑。
连续一周下来。萧飒早上晨跑,白天去学校上机甲理论课,晚上摸一摸毛茸茸,联系沟通精神体的感觉。
不知不觉间,萧飒发现自己能够在太阳光下坚持运动的时间越来越久。
50分钟……55分钟……一个小时!
萧飒额头又开始冒冷汗,心跳的频率飞快,但他还能站得住,没有产生强烈的晕眩感,比他初次晕倒在太阳射线下的情况已经好了太多。
信息素,精神体,太阳射线……
萧飒原本以为自己对于星海域而言只是一个外星人,但是他现在渐渐觉得,自己和族人说不定真的和这里有着别样的联系。
只是要等他找到海诺的终端,或许才能窥探其中的秘密了。
萧飒回头一看,兰帝斯果然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他现在心情极好,轻轻一笑,大步迈过去,在兰帝斯微微惊讶的眼神里,展臂搂住他的腰,按住他的后脑,在脸颊上重重的亲了一口。
“你太棒了,兰帝斯,我成功了!”
说完萧飒不等兰帝斯反应过来,就立刻钻进了车子后座躲避太阳。
留下兰帝斯一个人伫立在湖边,沐浴在晨光之中,被身后金橘色的阳光勾勒出一段修长的剪影。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印象里这好像还是萧飒第一次主动亲吻自己,脸颊上依稀还残留着温热的触感。
那是不是代表着……萧飒会长久的留在他身边呢?
※※※
萧飒已经在首都机甲学院上了两周的课了。
整个班上唯独他一人称得上勤奋好学,就连原本并不看好他的机甲操作课教授,都对他感到诧异,连带着和颜悦色了几分。
他从海诺那里把整个班30个人的所有资料全部看了一遍。在贵族普遍高匹配度联姻的前提下,这个班的学生普遍精神力都在A以上。
这对萧飒来说是个好消息,意味着他们先天条件并不差,否则萧飒真的要考虑海诺的建议把他们统统殴打入院了。
○紫舞玥鸢)
这里背景最深厚的就是洛特公爵家的二少爷卡曼·洛特,也是刚来第一天在自己背后蛐蛐最多的一个家伙。
其他的学生最多只是上课开小差,不认真听课。只有他,不光自己游手好闲,还经常撺掇着一群贵族家子弟,逃课不知道去哪里了。
这么下去可不是办法。萧飒摸了摸下巴,他可没有时间跟这一群纨绔子弟耗下去。
得狠狠的鞭策一下这群人才行,免得拖自己的后腿。
萧飒记完课堂笔记,就看见那几个逃课的学生满不在乎地晃荡进教室,坐到最后一排。讲课的教授厌恶地撇了撇嘴角,什么也没说。
萧飒漫不经心的撇了他们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熟悉的蔫坏笑意——是时候试一下他学会了新技能了。
连续一周体会和精神体连接的感觉,他虽然现在还依然无法释放精神体,但是对于这个世界上精神体的认知有了更深一层的体会。
萧飒仔细回顾着五感延长的感觉,精神力汇聚于他的指尖。先是渐渐拉长,最后越来越凝实,变化成为一根半透明的针状。
他之前最多只能在精神海或者虚拟空间,实现精神力的具象化,这还是他第一次,在现实里实现半个具象化。
虽然它仅仅只是一根肉眼几乎察觉不到的针而已。
银白的针在他指尖灵活的翻转,随着他的手指轻轻一晃,立刻飞向了卡曼的身后——在他拿着光脑肆无忌惮玩游戏的时候,快速的戳了一下他的屁股。
卡曼“嗷”的一声叫了出来,班上的其他学生和老师齐齐的看向他。
卡曼脸色通红,如芒刺在背,又不好意思说自己不知道被什么玩意扎了屁股,只好讪讪的坐了下来。
他确认周围没有奇奇怪怪的虫子以后,又开始与人聊天,没想到过不了一会,他竟又被扎了!
接下来,卡曼发现自己无论干什么事,都会被扎,如果低下头来玩儿光脑还会被扎脖子。
唯独什么事也不干,抬头一动不动看着老师和光屏上的课本的时候,那个诡异的玩意才安静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卡曼怒视着身边的人。课堂上到底谁在恶作剧?
很快,他发现不只是他一个人遇到神秘绣花针了,身边几个跟着他的同伴,都开始捂着屁股,脸色通红地左看右看。
萧飒微微一笑,不好好学习,就要尝尝“头悬梁锥刺股”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