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现在,他脖子上不过环绕着一个不源于任何目的的颈环。
    那颗小巧的、坠下的装饰品,在他愈渐冰冷的体温之下,透出几缕意料之外的温暖。
    ——***地面之上。
    雨水从被蛮力打破的帐外落下,敲在地面。
    人群早已经疏散,此时这里只剩下三三两两的人,用警惕而沉重的目光看向不久前还发出剧烈震荡的核心位置。
    很难想象,在最繁华的商业地段可以空出如此宽阔的一片场地。
    在风声的包裹下,连远处安置被困在帐中的普通人的地方发出的喧闹声,好似都模糊到听不见了。
    无数高楼拔地而起,将原本宽阔的天空切割成零落的几块,然后往地上投下压抑的影。
    摩天轮下方的空地不久前因为震荡塌陷,累叠起略耸立的石堆。
    在刚才不知道为何又重新开始的震荡中,那些石碓尽数落下,好似坠入不见底的深渊。
    几个咒术师互相看了一眼,同时向前面走去,未等他们靠近,大地又传来雷暴般的震动!
    “轰隆隆——!!”
    扬起千万尘土,以摩天轮为中心的商业圈整个朝着内部倾斜下去,建筑物因为塌陷东倒西歪。
    有人低头咳嗽,开口询问时却没有得到同伴的解答,于是只顺着其他人的目光看去。
    逐渐消散的尘埃之中,现出一道身影。
    少年半弯着腰。
    他袖口露出一截嶙峋的腕,突出的骨像是一把银铸的弯刀。
    殷红的纹路甚至蔓延到指尖,落地生根。
    乍看之下,他好似被植物的根茎密不透风的缠绕起来,整个人都陷在一张铺天盖地的网里。
    如同外骨骼般的拟翼在身后展开,锋利地落下,嵌在地上。
    他略微抬头。
    鸦羽般黑到不透半分光线的发丝垂落在额前,略挡住一侧眼睛。
    唯有右边那只,自一片黑白之间透出锋利而冷明的殷红。
    下半张脸是干涸的血,自上而下。
    飞溅上去的、随手抹去的、滴落在上的……从嘴唇下方到指尖,血和周身萦绕的刀刃般的锋利合在一起,淬成一种让人惊心动魄的、诡谲的冷艳。
    唯有指尖在颤抖。
    在昏暗的夜色之中,并不显眼。
    安室透睁大眼睛。
    不顾阻拦,他立刻抬步过去。
    然后,突然之间。
    随着又一声震动,这座城市的地面终于塌陷、破裂出一道巨大的、诡谲的裂口。
    好似有无数双眼睛从下往上看来,一双双触手瞬息从中伸展而出!
    遮天蔽日。
    无法用话语形容的“咒灵”,从地面之下露出并不完全的一角。如同所有一切巨大的、足以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就这样从地底钻出。
    然后朝着少年伸去。
    像在拍卖会的那次一样。只不过更为迅猛,势不可挡。
    黑色触手自后方蔓延,勾住他的手腕、小腿、脚踝……渐渐将人包裹。
    他听见有人在耳边说:“下来。”
    因为发作的诅咒有些耳鸣,少年甚至一时辨别不清到底是谁在说话。
    声音这么熟悉,像他自己,像没有拿腔捏调的白兰地,又像松田阵平。
    但是他还是放松了身体。
    手却忽然一紧,像是被人从外面拉拽。
    原本已经合上的眼睛重新睁开,松田伊夏并不意外地撞进一片紫灰色的眼睛。
    他手指微勾,将放在袖口暗袋中的U盘塞在了安室透手上。
    那一眼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
    手上的力道紧了紧。
    似乎明了,自己从来干涉不了对方的决定。
    金发男人紧闭了一下双眼,慢慢松开手。
    几秒之后,地面上只剩下砖石瓦砾,缝隙之间隐约可见不知道通往何处的黑暗。
    随着帐的打破,一直被隔绝在外的信号终于姗姗来迟。
    “在杯户中心广场周围设置封锁线,把所有人都拦出去。”安室透朝着通讯器那边道。
    不远处传来警车呼啸的声音,公安便衣和警视厅派出的专队井井有条,很快拉起狭长的封锁条。
    每个入口位置都停着几辆警车负责监察。
    “报告降谷先生,封锁完毕。”风见裕也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却没来得及说下去。
    脚下一阵地动山摇。
    好像有什么庞然巨物在下方吐息,连带着地面上的砂石和建筑都颤抖着,他在原地晃动几下才站稳身体,再开口时声音夹杂了几分慌乱:“降谷先生,现在……”
    “你们也出去。”安室透的声音没有迟疑,“我在这里。”
    等他出来。
    ——***被铺天盖地的触手包裹,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嘈杂的声音全数不见。
    变得分外寂静。
    之后连地下的菓都安静下来,好像只是将他容纳进了自己庞大的身躯当中,没有下一步的打算。
    他身上咒灵的气息彻底盖过属于咒术师的戾气,被对方完全接纳、融合。
    只需要挥动拟翼,它就能彻底消失,灰飞烟灭。
    几十年来笼罩在这座城市上的阴霾也将散去。
    被催发的仇恨和矛盾,为了滋养菓被催促推助发生的重大事故,居高不下的犯罪里……一切的一切都会尽数消失,离开这片多难的土地,回到正轨。
    松田阵平也会。
    少年没有动身,触手依旧覆盖在它身上,耳边是它们晃动时的声音。
    落下时,却好似话语。
    “留在这吧。”有“人”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们本就生在同一片血肉里,不过是回归本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