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方权衡利弊之后,谢衣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觉悟,选择铤而走险。
    嗯,选择铤而走险,绝对不是因为发现夏夷则就躲在湖边那块大石头后面偷听的缘故,不出奇焉能制胜?想必通情达理的夏公子是能够理解的。
    “……谢某臆测,夏公子想必是有过极不寻常的经历,他的心思,不是像你这样初出茅庐的少年能够理解的。”
    一番陈词之后,乐无异很悲愤,虽然还没到欲绝的程度,却也快哭出来了。
    瞥一眼大石头后面探出来的半张脸,谢衣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乐无异,拍拍他的脊背:“无异,若是难过,便不要再忍着。”
    “呵……”
    乐无异咧了咧嘴,唇角勾着满满的苦涩,眼泪便再也止不住地往下落。
    “唉,傻孩子……”
    谢衣揉了揉那头手感不错的卷毛,心中也如是默默地感叹着:唉,傻孩子。
    姓夏的小青年果然沉不住气了,气冲牛斗,转身就走。
    也难怪,撞见喜欢的人在别的(老)男人怀里哭,大概是任何一个男孩子都不能容忍的事情吧。
    谢衣抚着乐无异的后背,侧耳细听着岸边的动静,来看热闹的可不止一人……闻人这姑娘的确是能成大事的性格,没说几句,就把姓夏的小青年稳住了,小青年一改离去时的沉郁顿挫,雄姿英发地大步折回石块后面。
    他就知道夏夷则一定会回来。
    放开乐无异,他简单说了些安慰的话,看那孩子泪迹斑斑的脸,老人家心里头也觉得不忍。
    ——夏公子,这孩子虽无自知,但确实是真心待你,莫要辜负了他。
    思及此处,他下意识地朝岸边的大石头瞄了一眼,正与夏夷则犀利的目光不期而遇,两道视线凌空相碰,是电光火石,电闪雷鸣……
    嗯,年轻人就该有这样的气势。
    谢大师倍感欣慰地收回视线,见好就收吧。满怀嫁掉女儿(?)一般的微妙心情,谢大师与眼圈红红的乐小公子道别,步出湖心亭。
    ……
    之后的发展一气呵成,顺理成章:夏夷则对乐无异展开了热烈而迅猛的攻势,心理防线一再溃散的乐小公子,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原则,和夏夷则玩起了愉快的躲猫猫。
    每次来桃源仙居收拾偃甲房,都能撞见两个年轻人腻腻歪歪地拉个小手亲个小嘴讲个悄悄话,谢大师觉得自己的偃甲房真的还能再收拾五百年……向来善于观察分析的闻人羽忽然发觉,这段时间,谢前辈几乎每天都要来桃源仙居收拾一下偃甲,收拾完了也不像从前那样立马走人,要么捧着茶坐下听阿阮吹拉弹唱,要么背着手站在栈桥上观望自己刷枪,每逢夏夷则乐无异两个没羞没臊的家伙自带玫瑰泡沫出场,谢老前辈总会有意无意地推推右眼上的单片镜。
    嗯,频频在桃源仙居怒刷存在感,绝不是想当电灯泡,因为恋爱中的青少年们,往往会遇到这样那样的烦恼——比如迟钝的乐小公子,连桃源仙居里的辈辈猴都看出他对夏夷则的那点小心思了,可是这孩子就是迟迟不肯开窍,看得桃源仙居里的人和猴全替他捉急。
    于是当迷茫的少年来到静水湖向他求助时,谢衣建议他:“你不妨回去找他,以你们过去相交时那份平和之心与他相处,试着一道做些从前经常做的事情,譬如练剑或是对弈,说不定如此就能帮助乐公子寻得你想要的答案。”
    少年他茅塞顿开了,颠儿颠儿地跑去找夏夷则练剑了。
    目送这乐无异的背影,谢衣猛想起自己又该去桃源仙居的偃甲房收拾偃甲去了。
    走出传送台,远远望见一灰一蓝两道身影在如雾如霞的桃花堆里穿梭追逐,不亦乐乎,谢大师颇觉欣慰地扶了扶反光的单片镜,款步走上栈桥,打算到偃甲房【删除线】象征性地【删除线】收拾收拾。走到四栋房前,恰好碰到两位姑娘。原来阿阮新度了几支小曲,想奏给闻人羽听,见谢衣来此,自是盛情邀请他也参与品评。
    谢衣欣然应允。
    一曲新词茶一杯,巴乌灵动舒婉的调子吹重了人的眼皮,再加上花茶清芬甜润的香气,谢衣倒是有些犯困了。他核计着差不多该告辞了,就看见容姿焕发的夏夷则提着剑从栈桥那边上来。这夏夷则每一步都走得衣摆飘曳,襟带飞扬,整个人精气神红绿蓝格格爆满,简直比打完怪提升修行时还要闪。谢衣把茶碗往小木桌上轻轻一放,忽觉自己貌似不是那么困了——
    “夏公子,怎么不见你和无异一起?”
    夏夷则闻声站定,恭恭敬敬地冲他施礼:“适才同乐兄切磋完剑术,在下正欲回房收拾一番,随后到温泉沐浴。敢问谢前辈这是要去整理偃甲房?”
    “正是。”谢衣重新端起茶碗,抿一口茶,抬眼对他笑笑,“听完阿阮姑娘这支曲子,谢某便要去那里。”
    “原来如此,那在下先行一步。前辈,告辞。”夏氏小青年踏着风也似的步伐轻轻地走了,正如他轻轻地来,不一会儿他带着毛巾浴衣香料再一次路过这里,并没有注意到阿阮已经换了一首小调,谢衣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而闻人羽呆呆地捧着一碗半凉的茶,思量着槽要从何吐起。
    阿阮把最近新作的曲目循环到第二遍的时候,乐无异从栈桥那儿啪嗒啪嗒地蹭上来了。
    “哎,谢伯伯?您怎么来了?”
    就是在等你呗——闻人羽喝了一口冷掉的茶,默默腹诽道。
    谢衣向他解释了缘由,末了问道:“……对了,方才夏公子经过此地,说是约了你一道去沐浴。说起来,他已走了多时……你却缘何还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