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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她的话,像是往平静的湖泊内,扔下了一块巨石。

    叫这讲堂内的许多学子都变了脸色。

    这等事,便是真的有,那也不能摆在了明处上说,尤其是在国子监这样的地方。

    天下读书人中,也是以寒门出身者最多。

    这些人皆怀抱着一腔赤诚,想着日后可以在京中大展拳脚。

    现在说一切的能耐和作为,在权势面前都是空谈,那不就是在给这些人泼冷水吗?

    今日施元夕这番话一旦传出去了,汪监丞只怕要被许多的大梁读书人唾骂了。

    读书人最厉害的,可不就是手中的笔。

    他站在了上首,脸色格外难看,被底下无数双目光盯着,沉默许久后,到底还是道:“评判文章的标准,自然以文章好坏为准,这是国子监一贯信奉的准则。”

    “你莫要因为我让你离开甲等院,就刻意歪曲我的意思。”

    汪监丞顿了顿,眼眸冷沉地道:“但这甲等院中,也不是你写一篇文章就能轻易留下来的。”

    “国子监本就课业繁重,甲等院又是个中翘楚,你若大考不合格,依旧不能留在甲等院中。”

    有施元夕的那篇文章在前,他已经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驱逐她离开,却也落不下颜面,只断定她无法通过大考。

    “你一个女子,能顺利通过入学考试已是不易,国子监本次大考的难度,将超过科举乡试,你若考不过,仍旧是会被降至女院中,如此,你还要坚持?”

    李谓皱眉道:“甲等院大考不通过者,不是降至乙等院吗?”

    “此项乃是国子监新规。”讲堂内的学子循声望去,便看到了新任国子监祭酒,身穿大梁官袍,缓步走了进来。

    大梁国子监祭酒乃是从三品的官职,官袍的制式与整个国子监官员都有所不同。

    讲堂内的学子们反应过来,纷纷起身道:“见过祭酒。”

    新任祭酒卢胜平抬手,朗声道:“不必多礼。”

    上首的汪监丞眼眸微动,对他行了一礼,将讲堂上首的位置空了出来。

    卢胜平今年四十来岁,身形清瘦,目光如炬,待人接物却格外温和。

    “此番新规,本应当在下月初晨会时宣布,但既然汪监丞已经告知了你们,便也无需再等。”卢胜平声音温和,不似汪监丞那般疾言厉色。

    在场的学生却都听得分明,祭酒已有了打算,汪监丞却不管不顾直接

    告知学子。

    这等行为,便是越俎代庖。

    汪监丞的脸色已彻底沉了下来。

    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如今便是有再多不满,也是半点不能发作。

    “为督促学子进步,筛选出最优,国子监已由前日禀报了圣上,将进行大考改革。”

    “改革条例中,最为重要的,就是方才汪监丞所说的内容。从前的大考降级,是有所限制的,甲考不过,退为乙,乙考不过,则再退为丙……如今更改后,变为无限制降级。”

    “即,根据学子的评分界定,如若考得过差,甲等院的学子,可直接从最高甲等,降至最低的戊级,在戊级的学子,若大考不过,则直接清退。”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卢胜平目光落在了他们的身上,淡笑道:“但同样的,戊等院的学子,若在大考中表现极佳,各类评分都达到了甲优,也可直接升至甲等院!”

    这一番话,在所有学子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此前还以为只是官员的变动,未料到整个国子监内都掀起了一场狂风暴雨。

    这般改革后,凡是没有真才实学的人,都将要遭到直接淘汰。

    在这中间,也就唯有荫监生能稍微喘口气。

    卢胜平看向了施元夕:“你的情况较一般的学子更为特殊,是以,你若是考不过的话,将会被直接降至女院。”

    对甲等院的其他人来说,哪怕是一次失利,退至戊级,却也是还有机会的。

    但对于施元夕而言,降至女院,便意味着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权利,将会从手中彻底流失。

    女院不学任何的治国论,也完全没有进入仕途的可能。

    卢胜平知晓,这个新规对施元夕来说,算不得公平。

    可这是朝堂几番博弈下来的结果,她的情况特殊,国子监只能优先顾及普通学子。

    施元夕眼眸闪烁,似是也被新规冲击到了,但仍旧起身道:“是。”

    对于已经成型了的大梁朝堂,她这样的身份,便是个外来者。

    外来者想要突破重重阻碍,走到了那条路上,是格外不容易的。

    所以施元夕对这一系列的变动也算得上是有所准备。

    甚至目前的情况,对她而言不算太差。

    这位卢祭酒是何脾性暂且不知,但新规推行的第一次大考,必然是要保持相对公平的。

    而她一直所求的,就只是一份公平罢了。

    此番国子监的巨大变动,对她来说,反倒是个机会。

    汪监丞没能立威成功,临离开前,回头看了眼施元夕:“大考已在眼前,你可莫要让人失望才是。”

    他在翰林院多年,属于最为迂腐陈旧的那批人。

    在他看来,施元夕第一次能够考入国子监,不过是因为入学考试题目简单,她又占了几分运气。

    而下一次大考的难度,可谓是直线飙升。

    这般情况下,施元夕不可能再考过第二次。

    国子监新规改制的事,很快便传得人尽皆知。

    新规争议颇大,还让所有的学子都有了强烈的危机感。

    导致原本散漫的甲五级,如今都变得尤其紧绷。

    甲等院中,最危险的就是甲五。

    施元夕他们讲堂还是所有人中的末位,学子们虽然嘴上不提,可已是脑中绷紧了一根弦,轻易不敢放松。

    讲堂内的氛围都变了,学正授课时,皆正襟危坐,仔细听讲。

    大概唯一的例外,便是那路星奕了。

    因官员变动和新制改革,国子监很是忙碌了一阵,学子也紧绷,是以近两个月的时间,所有人都在埋头苦学。

    只路星奕一人,还是从前那般模样。

    学正授课,他要么不出现,要么就歪在椅子上打瞌睡。

    邱学正前边还有心叫醒他,后边见他冥顽不灵,便也不再管他。

    到距离大考仅有十五日时,整个讲堂内,大部分的学子都已经递交了邱学正要求写的策论。

    只留下了两组。

    一组是施元夕他们,另外一组,则是李谓那组。

    李谓那边听说是已经写成了,但仍旧觉得不够完善,所以在进行二次修改。

    李谓虽是荫监生,学识却不差,身上也有功名,他晚交,是为了尽善尽美。

    施元夕这一组……

    就纯粹是半点没有准备了。

    这些时日,施元夕听闻朝上争论不断。

    她又深入简出,每日里都待在了国子监。

    沐休时也在家中温书,连施雨烟小姐妹举办的赏花会,施雨烟别扭地来邀请她一同去,她也都推拒了。

    同在国子监内,施雨烟最清楚施元夕的处境。

    大考改制,除去了此前原本就受关注的学子外,新学子里,引发最多争论的,就是施元夕。

    绝大部分的学子,都认为她无法通过第一次的

    大考。

    也是因此

    施雨烟并没有为难她。

    谁知那日她去了后才知道

    那赏花会竟然还邀请了魏青染。

    魏青染自坐下后

    一言不发

    目光不断地落在她的身上。

    施雨烟心头不适

    回来告知了施元夕。

    施元夕倒并不意外。

    魏家忙着朝上的事

    分不出空闲来对付她这个小虾米。

    魏青染倒是记仇

    可她不出门

    她暂时也不能将她如何。

    她当初借徐京何的手

    将魏青染弄出国子监

    为的就是让魏青染游离在她的生活之外

    好让她空出时间来

    好好准备晋升考试。

    她这两个多月的时间

    皆在温书。

    倒不是施元夕对自己没什么把握

    而是她多年来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

    只要停下来

    就会不断地学习和充实自己。

    施元夕埋头苦读

    路星奕不见人影。

    就王恒之一个人

    急得原地打转。

    他是荫监生没错

    可至少大考是得要参加的。

    邱学正的策论一日不交

    他们三人便一日没有参与大考的资格。

    入学第一次大考就没参与

    他想不出来自己会是个什么下场。

    偏另外两人

    皆是跟没事人一般。

    王恒之知道他们两有过结

    可在讲堂内没有来往便算了

    这策论还是要写的呀!

    终于

    在李谓那组重新递交了更改后的策论以后

    王恒之坐不住了。

    他难得在休息时间找上施元夕

    焦灼地问她:“邱学正的策论

    你可有想法了?”

    施元夕微顿:“课题已有了想法

    你呢?”

    王恒之大喜

    当即道:“既是已经有了想法

    那不若今日便一起商讨吧?”

    施元夕同意了。

    结果他去找路星奕的时候

    对方却道:“既是有了想法

    你们便自己去写不就成了?”

    王恒之傻眼了:“可这是我们三人的共同课题。”

    路星奕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似笑非笑:“她此前不是还说

    这事有我没我都一样

    既是如此

    又何必来找我?”

    “我没空。”

    王恒之碰了一鼻子灰

    ?元余)

    无奈之下

    只能将他的话如实转告。

    施元夕听了后

    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只说知道了。

    见王恒之满脸担心

    她便道:“明日他会来的。”

    她说得笃定

    王恒之也只能暂且放下心。

    没想到的是

    下午时分

    路星奕确实是来了。

    只是没待上片刻

    他便满脸倦容地想要离开。

    刚走到了那个熟悉的高墙前

    就看到了施元夕和王恒之两个人站在那边等他。

    路星奕脚步一顿

    皱眉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施元夕看他:“这话不应当问你吗?”

    路星奕扫了她一眼

    眯眼道:“你该不会又想要去告状吧?”

    “举报不良学子

    人人有责。”施元夕道。

    路星奕冷下面容

    神色越发不耐:“要说便去说。”

    真以为他怕她了。

    没成想

    施元夕听到了这句话

    轻点头。

    初冬的冷阳下

    她轻扬起眉头:“顺带将你每日逃学

    偷偷去兵营的事也一并举报了吗?”

    “对了

    你父亲应当也不知晓吧?这事

    是不是也应当尽数告知路大人?”

    路星奕哪知道她连这事都知道

    脸都青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拿这等事来威胁我?”

    施元夕轻笑:“如何是威胁

    这就是善意的提醒。”

    她微顿:“顺带告知你

    依据国子监先行规则

    你……违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