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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满场死寂。

    谁都没想到这么一件看似寻常的小事,徐京何会给出如此严重的处罚。

    周遭看热闹的学子惊得合不拢嘴,就连路星奕就收起了自己那吊儿郎当的模样。

    周淮扬微顿,抬眸看向了谢郁维。

    谢郁维临窗站立,着一身玄色衣袍,他转动着手上戴着的玉扳指,良久才道:“学子间的矛盾,这般处置,是否太过了?”

    谢家和魏家明面上并没有决裂,那魏青染还与他存在婚约,他不可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徐京何抬眼,与他对视:“国子监是天下读书人的表率,不论是谁,皆不能坏了规矩。”

    他二人对峙,吴监丞夹在中间,冷汗直冒。

    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光是眼前这件事情,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重罚至此的。那代考舞弊案才过了没两日,徐京何此举,分明针对的是魏家。

    可偏偏这件事,人人心里门儿清,却难以诉之于口。

    无他,白纸黑字写得分明,魏青染就是违反了国子监的规矩。

    徐京何处置她,合情合理。

    静思台内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此事确是青染失了分寸。”静默良久后,谢郁维率先开了口:“待今日回去后,我会将此事始末告知小魏大人,届时再让他亲自上门向徐司业赔罪。”

    他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小魏大人是魏青染的兄长,在朝中也颇有脸面。

    魏家正是如日中天时,能够让魏青染兄长亲自上门,已是给足了台阶。

    却没想到的是,徐京何根本不接招。

    他平静地道:“魏青染已非我院学子,自不必向任何人赔罪。”

    吴监丞听得一颗心砰砰直跳,他有心想要劝解徐京何几句,可在这场面下实在是开不了口,便只能在一旁赔笑。

    谢郁维闻言,沉吟了片刻。

    他今日来就是冲着徐京何来的,是以他心中也自有权衡。

    徐京何是司业,若论起来的话,他顶上还有个祭酒。

    将祭酒搬出来的话,此事说不准还有回旋的余地。

    但这般行事,就是将徐京何彻底得罪了。

    徐京何自入京以后,便一直与魏家不对付,前些时日出手料理了魏家埋在国子监的所有人,便能看出问题所在了。

    谢郁维知晓的事情,比旁人还多一些。

    徐京何可是江南

    徐氏真正的掌权人,手里不光有人,有势,还有银钱。

    自古以来,江南都是极富庶之地。

    他要扶持广郡王上位,江南徐氏的立场就会变得格外重要。

    何况,这本是徐京何和魏家的事。

    “既是如此,那我便照实向魏大人转达了。”谢郁维淡声道。

    边上的魏青染,在听到了这句话后,神色难看到了极点。

    她想起了兄长的话,此刻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不知前朝的事,却听兄长提及过多次,说徐京何一直在寻魏家的错处。

    魏青染当时还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国子监司业,能拿他们如何?

    她的父亲,如今可掌着大半个朝堂。

    如今见着这番景象,骤然反映了过来。

    比徐京何更重要的,是谢郁维的态度。

    此前她也有所感触,但没有哪一次能有眼下来得深刻。

    谢郁维不光只是拖延与她的婚约,而是要与他们整个魏家,划清楚界限!

    “不必了。”魏青染抬头,面色阴沉到恍若能滴出水来,她冷笑道:“这国子监,不读也罢。”

    至于面前的这些人,她势必会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

    魏青染面沉如霜,带着魏府的下人,直接离开了国子监。

    那辆格外奢靡的马车,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

    魏青染坐在车内,情绪剧烈翻涌,她将桌案上的所有东西都扫落在了地上,在周遭下人惊惶的视线中,暴怒道:“谢郁维呢,叫他亲自来见我!”

    退学的事已是板上钉钉。

    国子监内看热闹的学子们,被吴监丞派人遣散了大半。

    今日实在不是谈事的好时机,谢郁维起身告辞。

    临走前,他目光落在了那垂眸不语的人身上。

    谢郁维脚下微顿,到底没有停留,抬步离开了国子监。

    周遭安静下来,施元夕眼眸微动,正想开口,就听得顶上的徐京何不带情绪地道:“你随我来。”

    施元夕心头一沉,跟上了他的脚步。

    暮色四合,国子监内四处都变得尤其安静。

    徐京何领着她,越走越偏。

    施元夕默不作声跟在身后,轻抬了抬眼皮,就看见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地方。

    ……正是昨日她见施雨烟丫鬟的池塘边上。

    徐京何在池塘边站定,他身量极高,低下头看她时,眼里

    不带任何情绪。

    他开口道:“国子监内的池塘,已有些时日没有清理,底下淤泥遍布。”

    “当心些,莫要离那边太近了。”

    温润的嗓音,贴心的嘱咐。

    若非是他那双幽深似海的眸里,瞧不见任何的笑意,施元夕便真的以为他是在关心她了。

    施元夕眼皮轻跳,他这是动了杀心。

    今日这桩事,最麻烦的都不是魏青染,而是眼前的人。

    他人口中的徐京何,是学富五车的国子监司业,惊才绝艳的翩翩公子。

    施元夕却清楚,能在此时就对上魏家,还一手剥除了魏家埋在国子监内的那么多人,此人必定手段了得。

    今日之事,看似是她给他行了方便,实际上却是她利用了朝中斗争,及洞悉了徐京何的想法,借着他的手,在铲除异己。

    还不只是利用这般简单。

    今日之后,魏家势必会反扑,但首要针对的,一定会是徐京何。

    因为在所有人眼里,今日之事不过是凑巧,魏青染肆意妄为不是一天两天,以施元夕的身份和能力根本翻不起花样来,借题发挥的人,是他徐京何。

    虽说这个结果也是徐京何想要看到的,但他想这么做,和被别人利用完全是两码事。

    只是朝上的人,一般学子都难以把控,何况她一个疯了三年的人。

    徐京何便是能看穿她所有的手段,应当也无法确定她是不是知悉了他的意图,而刻意为之。

    毕竟这事,若说是她们女子间的牵扯纠纷,也完全说得过去。

    所以他将施元夕带到此处,只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便没再开口,而是等着她主动解释。

    气氛冷凝,徐京何用不带情绪的目光审视着她。

    那宛如实质的目光,直看得隐在了暗处的暗卫心惊肉跳。

    施元夕却在此时后退了半步,她的裙角被脏污的池水打湿了些许,她却好似全然没有察觉,整个人都离池塘极近,开口的嗓音还格外动听,她道:“今日之事,元夕谢过司业。”

    一阵秋风起,吹起了她的乌发。

    徐京何看她自秋风中轻轻抬起下巴,露出了那张眉目如画的精致面容。

    她生得美,那双眼瞳如纯黑的夜空般澄澈,此刻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盈盈地看着她。

    远处的暗卫:……

    合着折腾半天,这位真的是冲着徐京何来的?

    没错

    。

    施元夕让徐京何亲自出面辟谣

    还解决了魏青染。

    可到了他的跟前

    她却压根不打算说出自己任何的意图和解释。

    事已至此

    不论是什么解释

    他只怕都未必会相信

    还只会加重他的顾虑。

    那魏青染的下场

    便是她的前车之鉴。

    若他手再黑些

    今日她说不定还真的要溺毙在这池塘里。

    托魏青染的福

    她有了个万全之策

    也是目前最符合别人眼中的她的最好办法。

    那便是在他的面前

    坐实魏青染的话。

    让她所做的事

    都变成了是想要接近他

    勾引他

    再谋夺一门好婚事。

    而绝不是利用朝堂方向的居心叵测。现在的她

    可还什么都算不上

    肆意窥探朝中大事

    利用几大家族的纷争来争权夺利

    那么

    第一个死的人

    绝对是她。

    天边的火烧云蔓延开来

    橙红色倒映在了她的眸海里

    金辉勾勒出了她脖颈漂亮的线条。

    她就这么仰着小脸

    对他露出一个一看就练习了很久的表情

    脆弱又不堪地道:“魏青染欺我辱我

    我知这么做不该

    可一忍再忍

    换回的是她越发咄咄逼人。”

    见他不为所动

    她似是有些狼狈地撇开了头

    低声道:“幸得徐司业明辨是非。”

    “但不论如何

    此事都是元夕有错

    Θ元余)

    还请司业责罚。”

    她如今一无所有

    对待不同人

    当有不同的办法。

    至于谋夺婚事嘛……这怎么不算是专业对口呢?

    她要蛰伏

    要静下心读书

    要慢慢谋取自己所想要的一切

    便要不惜手段

    不惜方式

    多多变通才是。

    远处的暗卫看得是目瞪口呆。

    他都不知道

    施元夕就这么几句话

    是怎么把刚才那危险至极的气氛

    变得这么……这么旖旎和暧昧的。

    只半张着嘴

    傻在了原地。

    天可怜见的

    这么多年来

    对他家大人有心的人不在少数

    这么明目张胆的

    可还是第一位。

    刚想着

    就听那边的施元夕又来了句:“司业怎么不说话

    可是因为这件事厌弃了元夕?”

    余音那叫一个缠绵悱恻。

    暗卫抬头

    忍不住抖了一下。

    今天可当真是开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