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卡洛斯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注视窗外掠过的林荫街道，墨蓝夜空下的布鲁德海文有着与白天截然不同的气质。静谧的灯光点亮夜幕中沉默的建筑，这城市静得能听见海浪拍击远处蓝白色山脉的声音。
皎洁的圆月下，山的轮廓朦胧温柔，苹果树的香气、中央广场隐约传来的音乐声、知更鸟的啼鸣，还有迪克身上薄荷海盐的味道共同组成一篇和谐的乐章。
卡洛斯突然很想哼歌。他已经很久没有仅仅因为想唱而唱了。
这是一支不知名的爱尔兰小调，牧羊人们把它含在冬青叶间走过卡朗图山和基拉尼湖，精灵会随着节拍舞蹈，潮汐会迎着旋律回旋，曲调口耳相传、歌颂自由与浪漫。
“她很美，对吧?”迪克眯起眼睛，食指随着他的曲调轻点方向盘的边缘，等到卡洛斯哼完这支曲子才开口。
他一直用余光观察卡洛斯，歌星不知道自己望着窗外的眼神十字星一样亮，干净得像与这世界初逢，这座城市的守护者不易察觉地挺起胸膛，。
他们开的是卡洛斯的SUV，显然迪克的摩托没办法搭载两个人的同时再带上卡洛斯的行李和吉他——他是个音乐家，总要带点工作相关吧。
迪克的摩托就被塞进了后车座，上面还骑着卡洛斯的加菲猫玩偶。
“确实很美。”卡洛斯靠在车窗边轻声说，“我很高兴能和你一起欣赏。”
！！！
迪克没有料到这个，他微微睁大眼睛、紧紧握住方向盘。天呐他平时握住卡里棍的力道都没有这么大，他甚至能听到碳纤维的材质在嘎吱作响，但这声音远没有自己的心跳声清晰，汩汩血液泵出生命的源泉有力地流过动脉，滚烫的源流在他耳边咚咚作响。
义警的耳根悄悄红透了。
他轻轻将侧脸别到阴影中，以免卡洛斯看到他的脸颊也泛着红晕。
他知道卡洛斯不是那个意思，歌星有点天然的天真，说什么都是字面的意思。虽然认识不久但迪克早已觉察到卡洛斯的本质：喜欢直白的解释，对潜台词很不敏感，遇到不懂的事情也会直接提问。他很清楚对方这句话没有什么暧昧的意思。
但迪克是个心思敏感、感情充沛的人，他忍不住联想这句话的隐秘含义，并为此激动起来，仿佛清甜的蜂蜜流过心头。
糟了，不妙，这样不对劲。
“我也很高兴。”他在卡洛斯金色双瞳的注视下沙哑着嗓子挤出这一句，却夹得像在和猫咪说
话。
丢死人了迪克。他抿紧唇角。
“Well.”歌星嘴角蕴起一抹笑意。
天啊，我真的不对劲。
迪克在心中哀嚎，却忍不住也扬起笑容回应。
——————
“欢迎来到我的公寓。”
SUV停在一栋砖红色的四层公寓前，朴素的建筑配着欧洲风情的拱形花窗，为它增添了几分精致。这里是帕克索恩大道1031号03栋，临近工业区的平民住宅区，附近的楼房外墙多多少少都有些斑驳，轿车和货车一辆接一辆拥挤地排在路旁，街口马路凹陷的地方还有着昨晚的积水，显然居住环境和卡洛斯的别墅截然不同。
“哦这里虽然看上去有点落魄，但是我保证我家还是很棒——可能没有你家那么棒但是，还是很棒。”
迪克从后车座取出卡洛斯的行李，加菲猫被他夹在胳膊下，“我能恭敬地请您赏光入住我的单身汉公寓吗？”
“Mypleasure.”卡洛斯拎着吉他优雅地行了一礼，像个俊俏忧郁的吟游诗人。
“好吧，你这样太超过了。”迪克嘟囔着将他引向公寓内。
“明天早上我跟迈克尔说一声——他是二楼老汉克的儿子，那小子有点调皮但是很靠谱，你的车在这片地方有点显眼，他会跟那些街头小子打声招呼让他们离它远点。”
“你和邻居的关系很好？”卡洛斯没有这种经历。
“我毕业刚搬到布鲁德海文就住在这里了，这些都是老伙计。明天有时间我带你跟他们打声招呼，都是很好的人，虽然有的看起来有点粗鲁，但他们没有恶意，很好相处。”而且其中一些人还是夜翼的隐秘后援，比如迈克尔和汉克。
“好啊。”卡洛斯的声音飘忽，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的房间在顶层，现在其他人应该都睡着了，那个金属楼梯总是吱嘎吱嘎的，我们脚步放轻一点。”迪克猫一样踮起脚尖，几步跃上楼梯中段，他口中“吱吱嘎嘎”的老楼梯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来。
卡洛斯犹豫了一下，学着迪克的样子小心翼翼踏上楼梯，他走得很快，尽量在楼梯发出声音之前踩到上一阶，居然也没怎么发出声音。
“我打赌你很有舞蹈天赋。”迪克对他竖起大拇指。
“你也是，舞王。”卡洛斯上身只套了一件连帽卫衣，在黑暗的楼道中抱着吉他揶揄的样子显得有种可怜巴巴的狡黠。
“可不是嘛。”迪克笑了，他
以前的制服真的很像迪斯科舞王，可惜卡洛斯看不到那套。
“来吧，4-A就是我家。”
迪克用指纹解开看起来不太结实的防盗门，卡洛斯才刚刚凑到门边，一道矮矮的灰蓝色影子就闪电般冲了过来，绕着迪克转圈。
原来那是一只陨石色的小圆狗，有着耷拉的软软耳朵和与主人如出一辙的水润蓝眼睛，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它只有三条腿，右前腿的部位光滑地被皮毛覆盖。
小狗看见迪克兴奋地呜咽几声，又好奇地看了两眼卡洛斯。
“Hey,hey.”迪克手上还拿着东西，他绕开小狗的包围圈走向室内，“坐下，海莉。好孩子。”
海莉闻言马上安静地坐了下来，只是仍然用它那可怜兮兮的眼神注视迪克的一举一动。
“快进来卡洛斯，”迪克将卡洛斯的行李包和玩偶都放到沙发上，“请容我向你介绍世界上最聪明最可爱的小狗——海莉·格雷森！”
海莉明显能听懂他的话，尾巴摇得像螺旋桨一样快，小小的胸脯挺起来，“汪汪！”
卡洛斯走进房间把门带上，他蹲下身体让小狗嗅闻自己的手：“Hi海莉，我是卡洛斯。”
“他是世界上最棒的歌手。”迪克蹲在旁边补充说。
海莉嗅闻了半天，疑惑地歪歪头，它轻轻后退两步，又小心翼翼绕着卡洛斯边走边闻。
“怎么了女孩？”迪克的笑意凝固在嘴角。
这里不得不介绍一下可爱的串种小狗海莉的秘密身份——夜翼的助手咬咬翼，这座城市的守护者，不会放过任何罪恶的正义小狗，如此美丽、如此优雅、如此强大，以上是夜翼的说法。
但海莉确实是一只训练有素的友善小狗，它不会无缘无故表现出这种状态。
“我一直不太受动物喜欢，”卡洛斯将胳膊撑在膝盖上托腮，“她没有看到我就跑已经很友善了。”
“一直吗？海莉是个勇敢的孩子。”迪克记得以前达米安也不太受小动物待见，动物天生就知道躲避凶猛的猎手，但现在好多了，他甚至能撸两下庄园外面的野猫，当然是在有零食的情况下。
海莉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而且似乎也足够勇敢，绕了两圈之后主动走了过来用毛茸茸的吻部轻蹭卡洛斯的手以示友好。
这下反倒是卡洛斯被吓到了，他睁大眼睛，食指抽动了一下，犹豫着伸手轻点海莉软软的耳朵尖。
海莉热情地朝他摇尾巴，湛蓝的眼睛与他
对视。
“天啊，你确实友善又可爱。”卡洛斯忍不住张开手臂，海莉马上扑到他的怀里，扑得卡洛斯直接坐到了地上。
“我同意，你真的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狗。”卡洛斯微笑着将脸贴在它的耳侧，任由海莉舔舐他的脸颊。
“A??迪克捧住脸看着这一切，“我可以拍张照片吗，绝不外传——这是我今年最美好的一天。”
“请便，噢你拍完可以发给我一张吗？”卡洛斯捧住海莉的小脸蛋揉搓：“谁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谁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小狗？”
是我是我，迪克一边幸福地为偶像和爱宠拍合照一边在心里回答，如果我没有鼓起勇气制造机会和卡洛斯认识，今晚难道会这么美好吗？我才是世界上最勇敢的……好吧我不是小狗。
等到卡洛斯和海莉玩累已经很晚了，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从来没有享受过小动物的主动接触。迪克最后不得不以以明天还要联系夜翼，查清楚是谁想要对他下手为理由劝他睡觉，卡洛斯才依依不舍地把同样兴奋的海莉放到地上。
海莉也是个喜欢吸人的狗狗，他们两个完全是惺惺相吸。
“你家确实很酷，甚至不算海莉也很酷。”卡洛斯跟着迪克的脚步穿过客厅又穿过一个放了很多机械零件的房间，最后穿过衣帽间的门和一个小小的机房才到达卧室，这期间大概走了两个正常公寓间的长度。
“在单身汉公寓里绝对是一流的。”迪克对他眨了下眼睛，“你就睡主卧好吗？我今天换了床具，我去侧卧的沙发榻上睡，我有几个弟弟，总有那么一两个跟家里闹矛盾了要过来借宿的，那里打扫得很干净，随时可以住人。”
“那要不我睡沙发榻吧？”卡洛斯说，“我在我家也经常睡沙发——我可以和海莉一起睡吗？”
噢这可爱的孩子。迪克怜爱地摸摸他的头发，“你和海莉一起睡在这个房间好吗？我就在隔壁，有事情就喊我。”
卡洛斯眨眨眼睛，又一次长久地与他对视。比起审视，这一次更像纯粹的好奇和……迪克不知道。
有着不可思议蓝眼睛的漂亮青年友善地用目光回应他，这种回应是很违反本能的。人的本能是避免直视他人的眼睛，这种带有侵略性的行为天然就会让动物感觉不适和挑衅。
对超级英雄和义警来说，他们会持续直视的一般只有要拷问的敌人——拜托看看超英里脾气特别好的有几个？天天直视同事的眼睛不是求爱就是找揍啊！
而卡洛斯的目光仿
佛在呼唤他，要求他的回应。这种目光不知为何超越了人和人的界限，仿佛捧着海莉的脸看着它的眼睛，告诉它，它是世界上最棒的狗狗一样。
卡洛斯在表达肯定和寻求肯定。
“迪克……”卡洛斯最终向他伸出手，“谢谢你，虽然我们认识不久但是……我觉得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几乎是我最喜欢的人类，和琳达并列。”
天呐。这是迪克没有想到的。
天啊天啊幸运日，幸运日！今天是我的幸运日！直到洗漱完躺到沙发上迪克还在回味卡洛斯这句话，以及自己和他握手之后又忍不住狠狠给了他一个拥抱。
交朋友，多好的事情啊，谁敢相信自己只用了一天就和偶像交到了朋友？
那些围绕卡洛斯的疑点，他被盯上的理由、他精湛的枪术、他一直很平淡的态度和他这句话比起来都没那么重要了。
他们正式的成为了朋友，朋友会慢慢了解朋友。
迪克快乐地闭上眼睛，卡洛斯现在睡在他隔壁，明天又是值得期待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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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哒哒驶过石板路的声音、远处嘈杂的汽笛声，煤炭燃烧的味道里雨后淤泥的腥味向他侵袭。
迪克睁开眼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旁边突然有人粗鲁地推了他一把：“理查德你还愣着？今天卖不完这一打报纸你就等着饿肚子吧！”
迪克怔愣愣看着这个明显至多十一二岁的小孩身上破旧的宽松衣服和报童帽。他身上还挎着一个巨大的布包，里面冒出一些油墨印刷的纸张边角，在他的身后，大本钟在浓雾中铛铛敲响——正是早上九点钟。
哦拜托了别。迪克低下头，看到了自己脏兮兮的稚嫩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