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看论坛呢？”
感觉到肩头被人一拍,徐慧匆匆抬头，就看到了卡点跳上悬浮车的同伴，长出了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不打算来了呢？”
“才不会！”许昭宁连忙答道。“好不容易考到x大,又正好遇上秋游参观乾陵，我怎么可能不来！”
“你是不是又要开始你那段开场白了？”徐慧好笑地瞥了她一眼。
在车上的同班众人大概都不会忘记许昭宁在开学之后班会上的自我介绍。
尤其是那句“我这个许，是许穆言的许。虽然现在没钱，但迟早也能赚到那么多的钱。”
那这乾陵之旅她是自然要来的。
按照许昭宁的说法，来沾沾财气也好嘛。
“你别把话题扯到我身上。”许昭宁一本正经地推着徐慧往后排的座位走去,“你还没回答我先前的问题呢。你也挺奇怪的，自从提到要去参观乾陵开始，你就总上历史论坛去看武周相关的东西,我还以为你这个z省状元已经在书上都看得差不多了,没这个必要临时抱佛脚。”
“……”徐慧有一瞬的恍神,还是认真回道，“不是临时抱佛脚,就是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但她没法描述,这个熟悉感里又掺杂着太多的陌生,而且是突然出现的。
非要说的话，开学前的暑假她往长安走了一趟，就已经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而当探访乾陵的通知下达,这种熟悉感才陡然间全部迸发出来。
“这可能就是血脉传承吧！”许昭宁答道,“就像我说的——”
“你那个许是许穆言的许。”
许昭宁打了个响指，“没错。”
她又提醒道：“悬浮车启动了,你的手机记得收一收。”
大概是怕她们这些学生在路上无聊，上车之前她们就在班级群里收到了消息，说是在抵达乾陵之前,解说导游就已经在车上就位了。
果然，她话音刚落，就看到前排站起来了个年轻姑娘。
“各位早上好，我是这一次带领大家游览乾陵地上部分和博物馆的解说。在抵达乾陵之前，为了防止大家遇上参观中常见的问题，我会先给大家做一些基本的科普。”
“乾陵的主人，就是我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封建帝制王朝的创始人武曌和她的继承人，也就是武周的第二代君主武清月。”
“传承九百多年的武周王朝，虽然因为小冰期的天灾彻底覆灭，但随后的共和国能够成立，也是仰赖于王朝鼎盛时期对生产力的推动，王朝的政体，对于今天仍有极其深远的影响……”
徐慧的目光往窗外望去，正见从高空悬浮轨道飞过的另一辆车上，在车身之上印制的，是曾经属于武周时期空军的标志，被一直沿用到今日。
而在这一艘艘悬浮车运行轨道避让开的位置，正矗立着一座旧时代的标志物，同样没有因为武周王朝的覆灭而被拆毁，正是其中一座“天枢”。
“众所周知，武周之前，是三代而亡的李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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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事吧？”许昭宁留意到了她的异常，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徐慧摇头，“或许这就是要见到伟人之前的正常反应吧。”
许昭宁若有所思，“你说的也对，虽然没人能够抵达乾陵地宫，但我们站在乾陵的地上，就相当于也在和地下的先人对话了。”
“也不知道，以当时的条件，到底是怎么做到选出这样一块风水宝地的——”
“那不是得问问当时的浑天监吗？”
……
悬浮车在停靠于乾陵景区停车场前，先沿着景区外围参观轨道绕行了一周，为的正是让坐在车上的学生能够清楚地看到乾陵的山势。
自上空俯瞰而下，连绵的山势青绿宛若一只振翅将飞的凤凰，而当视角拉近至陵山上空的时候，南二峰的门户之后正是梁山北峰，也就是乾陵地宫的所在。
徐慧听得到，当眼见这样的一幕缓缓展开在她们的面前，越过那道皇陵大门往前推进的时候，在悬浮车上原本还存在的一些嘈杂声响都消失在了耳中。
只剩下了导游依然在不疾不徐介绍的声音。
“乾陵修建于圣神皇帝过世的四年前，但真正彻底完工却是在将近四十年后。有人说，乾陵出现了举世罕见的母女两代帝王合葬墓，是因为文武皇帝考虑到，她们两人做出的创举对于当时堪称逆天违理，为了防止终有一日出现男皇帝复辟，打扰陵墓主人的安眠，尤其是打扰武周开国君主的安眠，干脆将自己的陵墓也设置在了此地，集合当时工匠四十年间的全部巧思，彻底断绝墓穴被盗的可能。”
“但以两位帝王在位合计六十多年的影响力，加上文武皇帝在位期间的种种大胆举动，大多数学者并不认可这种揣测。”
徐慧闻言也跟着点了点头。
她也觉得这不是出于保险，而是……
“以目前最为盛行的说法，一方面是当时执掌浑天监的萧夏玉带领官员寻龙点穴，认为此地埋葬帝王，有利于武周往后的兴盛，是难得一见的阴宅宝地。文武皇帝也认可这个判断，干脆将自己的陵墓也设置在了这里，用以积蓄朝代延续的福泽。”
“用事实说话，武周中间虽然有过短暂的中断，但论起朝代的长度，确实是头名。”
“当然了，这也跟武周皇帝大多长寿，有足够的时间培养出自己的继承人有很大的关系。”
前者是玄学，后者是理性分析。
“另一方面，武周的前两位君主既是母女，也是改换青天的战友，在已知的文献之中，圣神皇帝在位期间，文武皇帝的权力远远超过寻常的太子，说是一个主内政一个主外政也不为过。为了延续这份至死未变的联盟，以古人事死如生的观念，选择并不另起皇陵也说得通。”
“而且众所周知，乾陵虽然被设立在了关中而不是洛阳，但与前朝李唐皇帝的思陵相距很远，
() 圣神皇帝在位期间也并未设置皇后，至于文武皇帝虽然有过婚姻，但在登基三年后，元希声就已过世，也始终没得到元后追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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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经过了先前的沿路解说互动，导游解说员已经和这些刚刚入学的年轻人熟悉了不少，便又忽然调侃道：“不过认真地说，武周头两任君主对配偶的待遇还是不错的。”
“以元希声为例，虽然众所周知文武皇帝的文学功底不太好，尤其不会写诗，但还是让人给他写了数块墓志铭祭文，在乾陵的众多陪葬墓中也算脱颖而出。”
徐慧有点忍不住想笑。
从潘岳开始的悼亡诗，到了隋唐和后面的武周并不少见。
相比于一部分纯属走个过场的，那位武周陛下的行为怎么也得算是其中翘楚了。代笔也不是什么问题。
只不过……
她向来过目不忘，便还记得那墓志铭上的文字，总觉得那其中以“英英白云，瑞彼君辂。佻佻公子，嘉我王度”为首的诗句，实在有些注重容貌气度上的夸耀。
但想想这份在李唐时期约定的婚姻，并未因为武周改朝换代，武清月的地位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而遭到破坏，大概和长得好还是有点关系的。
纵观他的生平，他也当真可以称得上是幸运。
在他还未因步入老年“以色侍人者，色衰则爱弛”的时候，他就已经因病过世了，无需担心会与陛下走向陌路。
而在他死后，洛阳元氏愈发小心行事，也在武周一朝一直保全了下来，也避免了他遭到牵连被从乾陵中迁移出来。
谁能说他不值得让人羡慕呢？
更让人羡慕的是，元郎俨然成了武周后面数代的标杆，这两个字在后面的诗文创作中出现了不知多少次。
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名留青史了。
“但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导游的声音又传入了徐慧的耳中，打断了她关于“色衰则爱弛”的联想。
“最后出现在我们面前的，就是这样一座让考古专家又爱又恨的双帝陵墓。”
“虽然目前的保护性发掘技术，已经又取得了数项突破性进展，但这座陵墓依然被列入禁止探索的陵墓第一位。”
“只能说，希望将来对扫描探照的技术能再有发展，让我们在地上直接看到下面的情况。”
“据说文武皇帝在生前尤爱金矿，不知道她的棺木会不会也选择用金来打造……”
“好了，目前我们的悬浮车准备降落，请各位检查好自己的随身携带物品。乾陵地面不限制拍照，但是各个拍照点的人数可能较多，务必注意安全。”
“在下车集合后，我们将要前去的第一站就是——”
……
徐慧仰头望去，只见面前的那座石碑沐浴在秋季的日光之下。
碑铭顶端的八条螭龙盘旋升腾，石刻遒劲，正面的狮子猛虎逐猎图腾，更是透着峥嵘杀气，映衬着其下的骏马说不出的温驯。
但在这块碑铭之上，却空无一字。
没有一个字书写着地宫陵墓主人的功劳，也没有一个字书写着合葬的由来。
只有一个仿佛间隔千年的声音不知为何突然在她的耳边响起。
“驯马？”那张神采飞扬的脸上满是笃定，“给我铁鞭，铁锤和匕首就行了。”
“有这三样东西就足够了！我先用铁鞭抽它，如果它不愿意臣服于我，那我就用铁锤去打它的脑袋，要是还不服从我，那它于我也没什么用处了，不如拿匕首割断它的脖子！”
那本是一句根本不该在作为宫妃的时候给出的答案。
但作为帝王……
徐慧眼神一震，却没找到这声音的来处，只有那领路的导游介绍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就是武周陛下的无字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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