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这天晚上，下洼乡研究所灯火通明。
许多人都睡不着觉。
苑建国小土堆般的身体坐在黑夜里的台阶上，牢牢地守护着身后侄女的那间又破又旧的宿舍。
所长李洪军久久地端着茶，在办公桌前陷入沉默思考。随后起笔，起草了一封信。
保卫处的小战士小张也在他的安排下，拿着枪一宿未合眼，警醒地警惕四周，确保所里安全。
在办公室里挥着演算纸争论的背景声下，俞周视线微垂，冷静地沉思，在面前的纸上划出了两道截然不同的直线。
一边是众多研究员们正在激烈讨论的推演公式。
另一边，只有零星几个看不懂的符号，仿佛在悄然记录着什么秘密。
直到天快破晓时，他才抬起眼。
“呼——”
研究所里争论了一夜的讨论声渐退，几个沉睡的鼾声慢慢响起来。
熬得精疲力尽的研究员们东倒西歪，要么趴在办公座位上小憩一会儿，要么用几张破报纸直接在地上凑合打了地铺，纷纷开始补眠。
熬了一夜的所长李洪军眼睛满是红血丝，他站起身，将自己茶缸子里的剩茶沫子喝光。
接着，他又把一个个研究员们喝光了水的空暖瓶提到食堂，交代大师傅苑建国烧满热水。
等李洪军再回办公室时，已经换好了外出赶路的衣服。
他将写好的申请报告工工整整地叠好，深深地放进了内口袋里。
而后，在所有沉睡的研究人员们中间，和仍然清醒的俞周视线对上。
两人无声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李洪军颔首点点头，走了出去。
苑小桃也早早起来了。
她跑出去，包了几个馒头，塞给李所长，遥望着李洪军走出109所的大门，去找上级单位汇报。
109研究所位置特殊，在大山深处，背靠大山，毗邻大河，与下洼乡遥遥隔河相望。
算是一种天然的隔绝和保护。
但不好的地方也在于此。
研究所和下洼乡路途遥远，需要翻山越岭，去一次得大半天的时间。
不知道李所长晚上能否赶回来。
想着这些，苑小桃出门转了转。她一边锻炼身体，一边在附近的荒滩上看看，看见有零星的几株野芹菜便挖了些回来。
昨天蒸馒头的面粉还剩了一小捧，正好和野芹
菜一起做面疙瘩汤。
回到食堂里，堂叔苑建国也早早就起来了，正在添柴火烧热水。
她和堂叔商量了一下，拟定早餐的食谱，洗了野芹菜，就开始着手做疙瘩汤。
白面仅剩了一点点，放在碗里，只占小半个碗底。
苑小桃看看，足够了。
她在白面里加入一点点盐，然后拿起筷子，一边慢慢倒水，一边用筷子搅拌成小小的面疙瘩。
然后起大锅烧热水，水开后把小碎疙瘩倒进锅里，煮熟后撒入野芹菜碎，立刻给汤里增添了一抹翠绿，闻起来清香无比。
撒点盐，一锅翠绿清香的疙瘩汤就好了。
面疙瘩洁白，又小又匀，野芹菜鲜嫩翠绿，如出水芙蓉。
汤不稠不稀，闻起来香喷喷的，还带着一种山芹菜独特的清新味道，又是汤又是饭，看起来就食欲大开。
这样的野菜素疙瘩汤，对身体虚弱、营养不良的研究员们来说，正是合适。
就是现在缺少食材，如果再有点西红柿炝锅，放一点小磨香油增香，再多打入一个蛋花，那就能香到天上去。
苑小桃暗暗有些可惜，决心早点完成系统做题的任务，早日兑换出更多的物资。
她帮堂叔苑建国一起热好馒头，把热汤热馒头盖到热锅里，防止变凉，再把热水灌进一个一个的暖瓶里。
她一人提两瓶，苑建国一手轻松地提了四个暖瓶，一起送到了研究所那边办公室的门廊前。
苑小桃瞧了一眼里面，正睡得熟的研究员们将整间平房堵得满满当当。
怕吵醒他们，她就没有进去，只轻手轻脚地把暖瓶放在外面靠墙边的位置，就和苑建国出去了。
早霞升起，晨光明朗。
苑小桃向堂叔借了一根铅笔头。
她攥着短小得只有三厘米长的铅笔头，在纸上默写下昨晚在系统里背的第一道题目。
“假如，把一些鸡和兔同时养在一个笼子里。从上面数，一共有35个头。从下面数，一共有94只脚。问笼中各有多少只鸡和兔？”
晨曦中，一道很轻的脚步声走来，站在她身边。
“这题——”
俞周的嗓音低沉柔和，在苑小桃身边响起。“这是经典的古代算筹问题。”
他一边垂下视线，看向她手中写的题目，一边说道。
看她拿着铅笔头，坐在食堂的大饭桌前想得认真，俞周主动帮她解惑：“如果用数
理统筹辩证逻辑思路，那你可以把鸡兔同笼的问题看作……”
他讲得清晰，语气坚定，思路极快，转瞬就给出了答案。
然而。
这样高难度的数理方式，由俞研究员亲自辅导——
苑小桃满头大汗，一边攥着铅笔头赶紧记下来，一边喊：“慢点说、慢点说！”
学霸亲自教导！
跳跃式思维，说得贼快贼简洁。
俞周凭什么以为她能听一耳朵就记下来啊。
看苑小桃认真记录的动作，俞周低头看了她一眼，指点了几处她记得不完整的地方。
他干脆拿过笔，又添上了几个符号和方程式。
苑小桃摇着本子，满意极了，一个高难度解法到手了。
她又拿回铅笔头唰唰唰在纸上写下题干中的几个数字，然后作了几道连接线，把数字左画右画，巧妙连接起来。
三下两下，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出了答案。
她推给俞周看。
俞周看了一眼，冷淡的嗓音立刻赞赏。
“的确，这种算法更简单。”
苑小桃忍不住得意地动了动眉梢，五官都灵动起来。
这是昨晚她自己想出来的。
小学生算法。
看俞周来食堂吃早饭，她记起正事，收拾收拾题纸和铅笔头，站起身道：“我帮你拿早饭，不会又熬夜了吧？”
闻言，俞周揉了揉眉心，嗓音里带上了熬夜加班特有的低哑。
“还好，睡了两个小时，足够了。”
苑小桃这才注意到，俞周冷俊的面容上隐藏着一点点淡淡的疲倦。
她端来热乎乎的野芹菜疙瘩汤和馒头，关心道：“别熬那么多夜，太伤身体了。”
俞周：“嗯。”
像俞周一样，109所的研究员们都是通宵达旦争分夺秒抢进度的人。
在科研攻关面前，每一分钟的时间对他们来说都格外宝贵。
每一小步的成果背后，都隐藏着无数科研人的血和泪。
为了国家，他们从来不觉得苦，也从来不喊累。
可正因为此，苑小桃才格外想多为他们做一些什么。哪怕多尽一份小小的力量，也希望他们这些辛苦都能够早日得到回报。
八、九点钟。
办公室内，其他研究员们也纷纷从囫囵觉中，先先后后地醒来。
年轻研究员小丁率先动了
一下身体。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眼睛半睁半醒
就着坚硬膈背的椅子
伸了一下腰。
这一伸之下
全身的痛觉慢慢恢复
腰酸背痛得厉害
被刚才半趴半倚的睡姿膈得身体僵硬极了。
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感觉。
小丁熟练地从椅子背后抽出一条干秃秃的毛巾
拖拉踩着鞋
半睁眼半闭眼地走到水盆上
将毛巾全都浸到水盆里
沾满了凉井水。
潦潦草草拧了两把
往脸上一搭——
嘶！
被浸满了井水的毛巾一激灵
全身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
小丁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他整个人这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作为年轻研究员中的一员
小丁正常睁大了的眼睛往四下看看
扫视一遍屋内
果然
办公室内的大多数人还没醒。
但是
俞周的办公桌后早早地没人了。
可能出去了？
小丁随意猜测着。
他拿起窗台上摆了一排的牙缸子中的一个
准备像平日一样
照常出去洗漱
再去食堂吃早饭
?)
然后早点回来干活。
嘿
今天的早饭不会还有白面馒头吧？
他乐滋滋地在心里猜想。
没想到
就在小丁拖沓的脚步漫不经心地走过黑板前
准备迈出办公室门槛的那一刻。
他的视线冷不丁地扫过了办公室墙上的黑板
然后
梦游般的头还没反应过来
脚步猝然顿住——
一正面墙的黑板上
写满了力重千钧的粉笔笔迹
全都是演算公式和符号。
每一行都工整完美
清清楚楚
简洁明了。
仿佛是最美妙的音符在流淌。
看这行云流水的字迹
眼熟的很。
好像正是属于此时办公桌后空着座位的那个人。
俞周？！
年轻研究员小丁一行行浏览下去
痴迷地跟着推演边看边算
一直迅速看到最后的结论
他不禁惊喜若狂地大喊出声
“啊！”
随后
他将毛巾一扔
跑来跑去
不怕吵醒躺了一地正在睡觉的老研究员们
反而激动地一个一个将他们用力拍醒。
“绝了！”
“俞周算出来了！”
“我们这些天的难题终于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