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左眼是血一样的猩红色，右眼是颜色稍浅的粉红色，比世界上最昂贵的宝石还要漂亮。
银色的短发泛着冷硬的光泽，年轻英俊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看起来对一切事物都无动于衷。
对方的眼神呈现出毫无生机的冷漠，就仿佛刚才斩断机甲的斩舰刀一样锋利，令人不由得心生胆怯、退避三舍。
黎弥·修奈德用审视的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停在他掌心里的宁芙啾。圆滚滚的雪白色小胖啾体重不及500克，球一样团在他的手心里，轻飘飘得像根羽毛。
这只看起来乖巧可爱、可怜巴巴的小动物似乎并不怕他，踩在他的皮革手套上跳来跳去，黑色豆豆眼睛一直盯着他看。
很奇怪。
就像是Alpha之间会通过释放信息素确认等级、展现力量、占有领地一样，不管是异种还是动物，都天生具备趋利避害的本能，这种本能会帮助它们判断对手的强弱和危险程度，以便判断是否该进攻捕猎，还是逃走回避。
S等级的黎弥在普通动物眼中几乎等同于危险系数极高、极度凶猛残酷的肉食型天敌，绝对不能靠近，因此黎弥从来得不到动物的亲近。
即便是凶残的外星异种生物，在他尖锐浓郁的信息素威慑下，依旧会克制不住瑟瑟发抖。
黎弥心中升起些许疑惑，但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动了下手指。
黑色皮革手套紧贴着他的手掌，绷出修长分明的指节。雪白的小胖鸟仿佛充满了灵性，动作轻快地跳了两下，小爪子稳稳踩在他曲起的手指上。
黎弥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很显然这只是一只普通的鸟，危险系数低到忽略不计，在环境适宜的人类居住星球上到处都是，并不特别。
黎弥并不是一个喜欢动物的人，他的兴趣爱好乏善可陈。由于岌岌可危、长年累月徘徊在警戒线的信息素紊乱度，军部医生建议他必须控制情绪，条件充分的话，可以通过喂养宠物缓解压力。
在未婚的军团士兵中，饲养精神抚慰性动物的比例很高。这些动物天生温和亲人，在经过特殊的训练之后，会利用肢体接触排解主人的焦躁情绪、缓解压力。这在降低Alpha士兵的信息素紊乱值、减少攻击性行为方面颇有效果。
但是，当医生看见军部最受欢迎的精神抚慰性动物在黎弥面前恐惧到出现应激反应、甚至假死的时候，不得不尴尬地放弃这一建议。
“……”
黎弥发
现，他已经目不转睛地注视这只小鸟很长一段时间了。
与此同时，他的心底忽然升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古怪的、微妙的情绪——他意识到自己无法将视线从这只小鸟的身上移开，就仿佛这是一块金币而他正是一个吝啬的守财奴，甚至控制不住地生出了奇怪的想法。
他应该牢牢地将这只小鸟抓在手心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任凭它停在自己的手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挥挥翅膀飞走。
他忍不住伸出另一只手，想要碰碰它，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他最擅长的事情是拧掉敌人的脖子，而非抚摸。
正在犹豫之际，雪白色的小鸟主动探出脑袋，蹭了蹭他冷冰冰的、僵硬的指腹。
这让他又产生了一种陌生的、奇怪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正在被一点一滴地填满，微妙的满足感从他喉咙里面冒了出来。
他开始重新考虑医生的建议。
“你要吃东西吗？”黎弥突然问。
黎弥思考了一下，自问自答道：“嗯，我应该给你找点吃的。”
在雷米契尔号上远程操控的宁芙：“……”
宁芙吐槽：“他是迪士尼公主吗，居然在跟一只鸟说话。”
跟系统待在一起的时间变长之后，宁芙自然而然地理解了系统嘴里念叨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词汇。
系统：【不对吧，我觉得这应该是因为匹配度83.33％的吸引力！！】
联邦基因库会根据录入的基因将Alpha和Omega进行匹配，然后根据匹配度的高低安排他们进行约会。
一般来说，匹配度越高的Alpha与Omega，不仅彼此的信息素会高度契合，还会存在某种相互牵绊的吸引力。根据联邦科学家的测试，匹配度超过70％的Alpha和Omega在第一次见面时，就会被对方深深吸引。
“是吗？”宁芙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然后得出结论：“但我对他没什么感觉诶。”
这时，黎弥突然跳上其中一个手下败将的机甲残骸，居高临下地踩着对方的驾驶舱。
他打开佩戴在手腕上的战备装置，一把热熔长刀刹那间凭空闪现，他拿着刀，面无表情地切开了脚下的驾驶舱，接着又徒手撕开了铁皮，手臂和胸腹的肌肉在黑色作战服下紧绷着微微鼓起。
宁芙：“……”
宁芙话锋一转：“其实还可以啦。”
系统：【……】
S等级的
Alpha力量惊人，宛若人形兵器，很快就将机甲驾驶舱撕出一条巨大的豁口。
呆坐在驾驶舱里的手下败将目瞪口呆、一脸震惊：“……”
不是，哥们你？
黎弥踩在驾驶舱豁口边缘，半蹲下身，这个姿势更衬得他宽肩窄腰、手脚修长。他极具有压迫感地低头看向驾驶舱内部，从他身上投下的阴影完完全全笼罩在对方头上。
黎弥没什么感情地问：“你这里有吃的吗？”
对方驾驶员：“？？？”
*
黎弥按照智能武装战备系统搜索到的喂养手册，将能量棒碾碎成粉末状的东西。
黎弥微微侧头，问：“这样？”
一道冷冰冰的电子机械音在罗睺的驾驶舱内响起，回答道：“是的，你做得很好。”
这道声音属于智能武装战备系统TWE，研发的军部科学家仍采用其前身的名字，将其命名为“白皇帝”。
由于白皇帝承载了前军部元帅极为庞大的机甲战斗记忆，因此，军部科学家在研发的时候，特地为这个智能系统设计了贴合亚斯塔禄本人的声音，以此作为纪念。
黎弥将碎成粉末状的能量棒放在手里，递到宁芙啾的面前。
宁芙啾当然对这种味道寡淡、只用于补充能量的东西丝毫不感兴趣，尽管残存的小动物意识在拼命叽叽喳喳“好想吃好想吃”，宁芙啾也努力抑制，不停观察着罗睺的驾驶舱内部。
罗睺的驾驶舱比普通机甲的更加宽敞，操作台更大，上面设置着精密且数量繁多的仪表、按键、电子屏幕和操纵杆，如果不是具备高度专注力、精神力和空间感的S等级Alpha，很难在同时间准确无误地操控它们。
宁芙啾落在操作台上，细细打量着上面的仪表和使用装置。
机会难得！身处在雷米契尔号上的宁芙赶紧找侍应生要了纸跟笔，找了间安静的休息室坐下，以最快速度将视野中的一切画下来。
这可是军部最新研发的第七代武装战备机甲，关于罗睺的一切全都是禁止对外公开的机密情报，好多搭载在这台机甲上的技术跟设备，宁芙连听都没听说过。
幸好跟着温娜老师学过几节绘画课，画画技术不算太烂。
以后可以作为武装战甲设计的参考。
宁芙埋头苦画。
宁芙啾一动不动。
黎弥伸手，再次将雪白团子似的宁芙啾捞起来，捧在手心里。他盯着看了一会儿，
说：“它为什么不动了？”
白皇帝用合成的电子音回答说：“可能是死了。”
黎弥：“……”
黎弥犹豫了一下，用手指尖轻轻地戳了下宁芙啾圆滚滚的肚皮，黑色皮革手套采用了最先进的隔绝材质，他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只能看看小鸟会不会有反应。
宁芙啾被他戳得踉跄了几步，不耐烦地拍动两下小翅膀，想把讨人嫌的手指头拍开。
白皇帝机械质感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起伏，说：“活过来了，真是生命的奇迹。”
黎弥：“……”
黎弥沉默了一下，开口说：“你又擅自加载什么奇怪的板块？”
“目前星网上销售量最高的书籍，《幽默感：如何成为一个受欢迎的Alpha》，一共分上中下三册，我这里收录了合集。”白皇帝说。
“当你成功匹配上基因库的Omega，正式开始约会的时候，你会需要它的。”白皇帝补充说：“虽然目前你的匹配成功率为零。”
黎弥：“……”
黎弥叹了口气，轻微不可闻，继续询问道：“它没有死，只是不肯吃饭了。我应该怎么做？”
白皇帝：“按照以往的经验，或许应该播放节奏舒缓的歌曲，放松心情，辅助进食。你小时候躲在驾驶舱里不肯吃饭，我就是这么做的。”
黎弥从幼年起就开始接受机甲驾驶员的训练，他待在罗睺驾驶舱里活动的时间远远大于在外面的时间，陪伴他长大的白皇帝在很多时候不仅仅是智能武装战备系统，更是充当了生活助理的角色。
因此，它总是擅自加载了很多跟战斗根本不相关的奇怪模块。
“谢谢你的提醒，但我认为应该不是这个问题。”黎弥面无表情地说。
白皇帝：“自从你结束了幼年期、完成分化之后，我就卸载了哺育板块，是我失策了。如需重新加载，需等待0.5秒的时间。”
黎弥：“不需要，继续搜索鸟类饲养指南。”
白皇帝声音毫无起伏：“哺育板块已加载成功。”
黎弥：“……”
宁芙啾也很无语，干脆埋着小脑袋，象征性地随便啄了两口能量棒碎成的粉末。
宁芙啾：“……”
奇怪，怎么感觉味道还可以。
再吃两口试试看。
黎弥摊开手心，目光垂落而下，默不作声地看着脑袋一点一点、埋头苦吃的雪白色小肥啾。尽管他的脸上仍旧
没什么表情，但是眼神显而易温和了不少。
不知道为什么，他注视着这只小鸟的时候，总是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甚至不需要努力控制情绪，也可以做到心情平静。
“检测到信息素紊乱值下降两个点。”
白皇帝说：“看来军部杨医生的建议是正确的，喂养宠物的确有利于舒缓精神、缓解压力。”
就在这时，系统的声音忽然慌慌张张地响了起来：
【警告！警告！】
【侦查到有未知精神力波动正在靠近，来源方向不明！】
【好像是冲着你来的，芙芙你快点——】
系统刚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一直在宁芙脑海中喋喋不休的系统声音突然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异常寂静。
宁芙察觉到不对劲，迅速断开了精神链接。
与此同时，方才被宁芙用精神链接控制的小鸟倏地身体一僵，随后动作僵硬、迟缓地拍了拍翅膀，呆头呆脑地歪了歪脖子，紧接着很快变得躁动不安。
黎弥察觉到它的异样，眼见胖乎乎的白色小鸟似乎想张开翅膀从他掌心里飞走，黎弥下意识地收拢手指，将小鸟牢牢地锁在掌心里。
“怎么了？”黎弥蹙着眉，问。
小鸟在他手中不停挣扎、拍打翅膀，凄厉地发出啾啾啾的声音，细小的羽毛散落着。
白皇帝：“数据监测显示，它大概是在害怕。”
黎弥不解：“它刚刚还很安静。”
小鸟挣扎得越来越厉害，但黎弥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握得越来越紧，直到它的呼吸和动作逐渐微弱，最后在他手中变得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黎弥：“……”
黎弥看着手中的小鸟，那种能带给他平静的、陌生的满足感也忽然消失了。
他对此感到疑惑。
白皇帝：“看来幼小的鸟类并不能完全胜任缓解精神压力的工作，它们的生命太脆弱了。需要我向杨医生发送通讯信息，请求她寻找更加强壮的精神抚慰性动物吗？”
黎弥摇了摇头。
*
系统消失了。
封闭静谧的休息室内，突然凭空多出来了一个人。
宁芙抿了抿嘴唇，目光警惕地盯着他。
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穿着类似于神父那样密不透风的黑色长袍，只露出了白皙的双手、修长的脖颈和脸，每一寸肌肤都白得仿佛透明。
他的黑色长发犹如吸饱了墨汁一般，泛出莹莹的光泽，长得几乎快要垂落到小腿位置。他的眼睛显现出一种失去了光彩的、深幽的黑色，嘴唇殷红，显得十分夺目。
他有一张美丽的脸，介于男人和女人、少年和青年之间。
宁芙诡异地发现，对方的脸长得跟自己有几分相似，像是比她成熟了十岁，但脸部线条更加硬朗、眉宇之间更加英气，男性特征十分显著。否则乍一眼看过去，宁芙会误以为十年后的她正坐在自己面前。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双手交叠着放在大腿上，神情温和、目光娴静，看起来非常沉稳优雅。
跟纪寻森那种用金钱、自尊和高傲堆砌出来的端庄得体不同，眼前的这个陌生男人，表现出来的更像是一潭不会流动的死水，静静地散发着引人溺毙的窒息感。
可能是出于某种直觉，宁芙觉得这个人很危险。
宁芙：“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封闭的休息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她看了一眼门，是锁好的。
幽灵吗？
男人对她露出微笑，映着璀璨的灯光，他的微笑夺目得令人沉醉眩晕。
男人张了张殷红的嘴唇，说：“不用害怕。”
他没有发出声音，声音是直接在宁芙的脑海中响起来的。
宁芙：“……”
“哦~”宁芙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很快就猜出来了，“你是圣贝尼德会的人？是高级教徒吗？还是专门聘请的精神力训练导师？”
男人又不说话了，只是微笑着注视着她。
这让宁芙产生了一种被他看穿了的错觉。
宁芙讨厌这样的感觉。
她迅速地站起身，用不耐烦地语气说：“好烦！你要是不说话我就走了，管你是谁，又跟我没关系。”
然而，走到休息室门口，宁芙刚想开门出去，就发现门把手跟门锁竟然都无缘无故的消失了，休息室的门变成了一道被封死的“墙”。
同一时间，男人的声音又继续在她的脑海中不紧不慢地响了起来。
“你的耐心太差了。”
宁芙面无表情地回过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眼神中带着一丝戒备和敌意。
男人脸上的微笑犹如一张无懈可击的假面，礼貌、优雅又得体，他朝着宁芙的方向轻轻地侧了下脸，璀璨的灯光模模糊糊地勾出流畅、美丽的脸部线条。
男人又说：“情绪不宁，总是容
易生气。”
“聪明但是又不够狡猾，渴求但是又不够贪婪。”
“所有的一切都还不够完美……”男人轻声呢喃道。
宁芙：“……”
宁芙立刻冷静了下来，她思考了片刻，又回到男人的面前。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像是发现了什么似的，“啊”了一声。
随后，她抽出摆在休息室餐点旁边的餐刀，一刀扎进男人的脖子里。
不出意外，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伤口、没有血迹，宁芙的一刀像是扎进了空气了，仿佛眼前这个静默的男人只是一道美丽的虚影。
“原来你用精神力修改了我的视觉。”
宁芙一边看着锋利、雪白的刀刃，一边得出了结论。
那么休息室的门锁并没有消失，只是她没有“看见”，但只要摸上去就还存在。
这个男人的身份昭然若揭。
的确是圣贝尼德会的人，但既不是高级教徒，也不是训练导师。
宁芙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端正了态度，礼貌地询问道：“好吧，尊敬的先生，请问您到底想做什么呢？”
男人的声音温和、轻柔而舒缓，带着某种虚幻的魔力，说：“我一直在注视你。”
他缓慢地伸出手，握住宁芙纤细的手腕。
刚才宁芙没有用刀碰到他的身体，但这次却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他的皮肤、手掌跟指节，冰冷阴湿的触感犹如蛇的鳞片、毒虫的螯足、章鱼的吸盘，紧紧地缠住她。
“这次是想引导你，”男人说，“你应该永远离开‘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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