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第 111 章
“我這次休假時間長, 會好好相親的。”在陳美雲的眼神威逼之下，關熙也不得不做出保證。
齊雨佳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最後給陳美雲加了一個雞腿，陳美雲又将紅燒肉加進齊雨佳的碗裏，祖孫兩人可以說是其樂融融。
關蓓連着和朋友親人聚了幾天，還去了一趟顧家村。
顧家村的廠子, 一直以來，發展情況都很不錯, 尤其是顧大河夫妻兩個去上學後, 在學校的時候, 經常利用學校圖書館，還有旁邊的書店買一些相關書籍送回村裏。
顧家村裏有顧大河帶頭, 大部分年輕人都比較好學, 顧大河送回去的那些書, 也都會認認真真看。
有了顧大河的帶頭作用，村裏陸陸續續有好幾個考上大學和大專的。
顧家村的工廠，如今也有了變化，養殖場和罐頭廠已經徹底分開了。
現在養殖場不僅養着兔子, 還引進了雞和豬, 另一邊的的罐頭廠也随之擴張，想要做雞肉罐頭和豬肉罐頭。
“我聽說南方有的大隊搞包産到戶, 你們覺得這個東西有搞頭嗎？”村支書和大隊長，坐在關蓓和齊成瑾旁邊, 說話的聲音并不大。
其實兩人不止詢問關蓓和齊成瑾, 村裏幾個考出去的大學生，他們都問了, 但是幾個人的想法也都不一樣。
有大膽的認為包産到戶，有好處，是個好主意。
但也有人覺得畢竟國家還沒有這樣的政策，如果他們顧家村這麽做，未免太大膽，後果也是未知的。
“我們本來都沒想過，但是跑銷售線的幾個年輕人，都說在南方見過，我就琢磨着，要是南邊的公社大隊能搞，為啥咱們不能搞？”大隊長吸着煙，說話也慢吞吞的，但關蓓能聽出其中的心動。
“大隊長考慮得有道理，大隊長一直都為大隊考慮，大家心裏清楚，也都記着這份情。”關蓓沒有多說，因為她能聽出來，大隊長心中其實已經有了斷絕。
将這些人情關系全都走了一遍，關蓓終于投身到工作上來。
換上一身正式的衣服，拿上自己早就準備好的的公文包，出發前往制衣廠。
王霞本來還想和關蓓一起去制衣廠，結果看關蓓打扮的這麽正式，王霞決定還是自己先出發上班。
關蓓臨出門前站在鏡子前最後打量着自己的着裝。齊雨佳看到後，舉起胳膊為關蓓加油，“媽媽加油，媽媽一定能成功。”
“媽媽去工作，我去學畫畫，爸爸今天做什麽呢？”齊雨佳鼓勵完媽媽，又将目光轉向爸爸。
家裏不養閑人，就算是放暑假的時候也要學習和工作，爸爸也不能例外。
“我去警局，先送你們母女到目的地，我再過去。”齊成瑾今天穿了便服，也走到鏡子旁邊照鏡子。
齊雨佳一看爸爸媽媽都在鏡子旁邊，自己當然也不甘示弱，跑到鏡子旁邊。
一家三口整整齊齊。
“你們不應該在家照鏡子，應該去照相館照相。”方小草看着鏡子裏的一家三口，臉上樂呵呵的。
聽到照相兩個字，齊雨佳瞬間快樂起來，“去照相，我們大家都去照相。”
“好，等爸爸媽媽忙完，我們一起去照相。”關蓓承諾。
齊雨佳很理解爸爸媽媽的忙碌，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不能即刻得到滿足，但爸爸媽媽從來不會忘記，只要空出時間來，就會達成她的願望。
所以一點都不鬧脾氣，但還是慣例要拉勾提醒。
一家三口一起出門。
幾年不見，制衣廠并沒有什麽區別，門口的警衛也是關蓓以前認識的。
看關蓓回來，甚至還閑聊了兩句，随後讓關蓓進去。
關蓓來之前已經提前約了廠長的秘書，因此此時直接到了秘書的辦公室。
廠長現在的秘書是廠長的心腹，是廠長從別的地方調過來的，之前關蓓并沒有見過。
關蓓不認識廠長秘書，但是秘書卻聽過關蓓的名字，當初秘書會調來制衣廠，是廠長的特殊要求。
當時的廠長在廠裏可以說是孤立無援，能夠信任的就只有他這個任用了幾年的秘書。
因此兩人在梳理制衣廠往年工作的時候，可以說格外細致。
尤其是制衣廠外貿出口這一塊的生意。
曾經有一段時間，制衣廠的外貿出口是省裏都一直誇贊的廠子。
結果風氣松動之後，反而一年不如一年，到他接手的時候，已經沒有什麽外貿訂單了。
廠長和秘書順着這些外貿訂單的時間變化尋找原因，最終鎖定在了關蓓身上。
關蓓的勞動關系是在軋鋼廠的，但是每個月都固定給制衣廠供稿，關蓓穩定供稿，國外的訂單基本上一個月就能簽下來一個，到換季的時候，訂單還會增多。
高考恢複前，關蓓正式辭去了制衣廠的供稿工作，從那之後，制衣廠的外貿訂單就逐漸減少。
明明距離關蓓離開，到他接手也沒有多長時間，但是外貿訂單還是說沒就沒。
廠長想了很多辦法，甚至專門督促設計組，讓設計組每次出了稿子之後，先讓他點頭，得到他的首肯之後，再将稿子送出去，但是依舊沒有絲毫用處。
後來為了挽救外貿訂單，廠長幹脆将關蓓以前的稿子都拿了出來，希望國外的公司，在看到熟悉的設計風格之後，不要那麽嚴格。
可是依舊無用。
而且廠長和廠長的秘書都覺得，明明兩人上崗之後，都十分愛崗敬業，但是不知道為什麽，廠裏的營業額卻一年比一年少。
現在不僅外貿訂單沒了，連之前合作的銷售路線，都已經在逐漸減少采購量。
兩人做了不少努力，但始終沒什麽成效。
眼看着越來越不行，廠長開始想念起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關蓓，在聽聞有的大學，畢業之後會按照學生的戶籍進行工作分配的時候。
廠長專門找到了市委，希望等關蓓大學畢業分配的時候，将關蓓分配到他們制衣廠，挽救他們制衣廠的頹勢。
結果從市委那邊得到的結果并不好，關蓓的分配不按戶籍地調遣，而且就算是關蓓要分回戶籍地，這麽好的人才，也不會安置在制衣廠。
廠長和秘書兩個人可以說是焦頭爛額，畢竟連着兩次開會，市裏和省裏都對制衣廠單獨點名，兩人深感丢臉，但就是折騰不出成果，原地轉圈圈，無能為力。
廠長秘書就是在這種時候，收到了關蓓想要拜訪的消息，自然是樂意之至。
當初關蓓在廠裏的時候，能敲定外貿訂單，現在關蓓回來了，那外貿訂單，豈不是手拿把掐。
秘書抱着這樣的心思，很快将關蓓引薦到了廠長的辦公室。
廠長已經在等着了，畢竟他們試了那麽多辦法，都沒有用，關蓓的回來，顯然是他們制衣廠起死回生的關鍵節點。
因此從關蓓一進來，廠長就對關蓓很友善。
恨不得表達出一種不管關蓓說什麽，他都會立刻答應的态度。
關蓓來之前其實不僅向王霞打聽了現在廠長的為人，還找了之前一起在設計組的幾個同事，還有已經退休的車間主任，全都問過。
幾個人和王霞給出的答案，全都差不多，一致覺得廠長是個很自我的人，只相信自己的辦法，對于別人的建議，嗤之以鼻。
尤其是看人下菜碟，十分明顯。
只不過對方是廠長，大家都惹不起，所以只當看不到。
有了之前的印象，在面對廠長過于和善的态度時，關蓓下意識提高了警惕，總覺得廠長有點不安好心。
但不論怎麽說，關蓓這次過來，是來談生意的，态度上要無可挑剔。
而且廠長對她的态度這麽和善，說不定等下談合作的時候，會比較好說話的。
但是等話題上了正軌，關蓓說明自己的來意。
表示自己希望和制衣廠合作，讓制衣廠為她的品牌加工之後。
廠長的态度立馬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臉上帶了怒意嫌棄和嘲諷。
這些表情在廠長的臉上一閃而過，又生生被壓了下去，最後苦口婆心地勸說關蓓。
“你是名牌大學生畢業，不論去哪個單位，都有人搶着要你這種人才，為什麽想不開偏偏要自己去創業呢？”
“你還年輕，沖動做錯選擇我理解，但現在回頭還不晚，這麽些年了，你也應該看明白的，只有國營廠才是最正确的，什麽創業都是一堆空話，說不定什麽時候就敗了。”
“這樣，反正都是做衣服，你也不用自己創業了，我們制衣廠這邊依舊歡迎你，你就像之前那樣，每個月供稿，剩下的什麽采購，布，料銷售……你都不用擔心，這些我們來就可以。”
“畢竟人才只有放到了該放的地方才是人才，不要總覺得自己年輕，能摔得起跟頭，到時候你就後悔了，不如只管設計，輕松又簡單。”
廠長一個人唱起了獨角戲，看關蓓一直不搭腔，最後一拍桌子，“這樣，只要你肯來我們制衣廠，一個月工資一百，每年的節假日福利，你肯定都是獨一份的。”
“除此之外，只要你來，我保證兩年之內，讓你升成管理崗。”
關蓓本來覺得只要是為了廠子好，即便是對方自傲聽不進去意見，但只要磨一磨，再加上以前遺留的那麽點情分，總歸是能把事情落定的。
但眼看着這位廠長沒有半點停頓的念頭，整個人像是喝了假酒一樣激動。
關蓓終于歇了合作的心思。
有這樣一位絲毫不聽別人想法的廠長，制衣廠看起來只有一條路可走。
畢竟接下來幾年，私營企業開始大規模發展，像這種不思進取的國營廠，很快就會被取代。
最後淪落到賣設備，賣材料和賣場地來發工資的地步。
關蓓不準備繼續在廠長辦公室浪費時間，也沒有心思聽廠長的長篇大論，起身準備離開。
看關蓓準備走，廠長顯然急了。
廠長将關蓓看作救命草，但是這個救命草在成長路上長歪了，所以他正在履行自己的職責，将這棵草捋直。
結果這棵草根本不懂自己的苦心，還甚至對他甩臉子，廠長瞬間就不高興了。看到關蓓起身，下意識就去攔，自己攔還不夠，還叫了在外面等着的秘書，一起攔着。
這次談話對關蓓來說，本身就不愉快，現在廠長這樣的行為，直接讓關蓓變成了厭惡。
兩個人攔住自己，大有一種自己不答應兩人條件，就不讓自己離開的樣子。
但關蓓絲毫不懼。
她雖然近兩年疏于鍛煉，但是拳腳功夫之前也是專門訓練過的，至少對付這兩個人根本不在話下。
拳腳同出，擋路的人瞬間沒了力氣，一個捂着鼻子，一個捂着膝蓋。
關蓓笑笑，拍拍身上不存在的土，面色淡然地走了出去。
反正這次合作是不可能了，總要出一口惡氣才甘心。
走出辦公樓沒多遠，關蓓發現王霞正在不遠處等着自己。
“今天車間不忙？”關蓓主動走了過去。
“我剛出來，你咋樣，順利不？”王霞一邊問着，一邊向後張望，想要看看廠長有沒有出來。
“嫂子，你之前不是說想跟着我媽擺攤嗎？過幾天我媽她們準備去南方進貨，你要不要也跟着去一趟。”
“雖說耽誤幾天功夫，但畢竟眼見為實，你自己親自過去，也能更好做決定。”關蓓出聲提醒王霞，希望王霞能夠早日下定決心。
畢竟這個廠長不走人，制衣廠之後只會更快地走向衰落。
如果王霞繼續在廠子工作，接下來等待她的，只有工資會越來越少。
而且勸王霞早做打算也不止這一個原因。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即便現在的制衣廠看着比前幾年落後，但是距離發不出工資破産，也還有很長時間。
勸王霞是因為她們妯娌兩個先後都把這個廠長得罪了。
之前王霞勸廠長做內褲襪子，廠長不同意，但肯定也記在了心裏。
今天她又把廠長打了，這個廠長看着也不像是什麽心胸寬廣的人。
萬一清楚她和王霞時間的妯娌關系，新仇舊恨一起算，王霞在廠裏就只能穿小鞋了。
關蓓的生意沒有談成，王霞有些失落，但還是要回車間繼續上班。
關蓓則走出制衣廠，思索着自己接下來的打算。
制衣廠這邊的合作，肯定是不能繼續了，如果自己投資辦廠，選擇首都肯定是最好的。
但成本肯定也會偏高，尤其是創業，最初的成本不可控，關蓓擔心服裝品牌的創業成本，會影響到護膚品那邊的資金流向。
關蓓暫時将創業列入計劃之中，準備等到了首都，就整合自己手中的資金。
補習班那裏也到了分紅的時間，就算資金有缺口，應該也不大。
關蓓将這件事暫時放下，不過心中卻在想着，要不要提前幾天回首都。
關蓓的合作告吹，在家裏就空閑下來，索性去了巷子角買東西。
自從改革開始之後，巷子角這邊賣東西的人就越來越多，基本上每天都能形成一個小集市，大家買新鮮的東西，也都更願意來巷子角這裏。
關蓓看到有人賣包子，就想着買幾個回去，剛準備裝進自己包裏。
就聽到身後有人喊自己，回頭去看，竟然是高秘書一家人。
“關蓓同志好久不見。”高秘書和其妻子都笑容滿面地和關蓓打招呼。
高秘書的孩子雖然不記得關蓓，但也乖乖喊了聲阿姨。
“好久不見。”關蓓轉過身同兩人敘舊。
雖說之前同高秘書并不算熟悉，但畢竟幫過忙，有幾分面子情在。
久別不見，總有幾分激動在。
高秘書一再邀請關蓓去家裏吃飯，關蓓推脫了好幾次，都沒能推脫掉。
只好應了晚餐邀請，答應到時候一家三口一定赴約。
“我想着高秘書可能是有什麽事情想要和我說。”關蓓回到家，和齊成瑾說起這件事情，夫妻倆都是同一個想法。
高秘書不是一個固執的人，在關蓓明确拒絕下，還不放棄，關蓓只能想到這一點。
高秘書請客的時間一晃就到，關蓓齊成瑾和齊雨佳一同過去。
齊雨佳知道要去一個從來沒有去過的叔叔家，顯得有些激動，還專門準備了禮物。
關蓓遇到高秘書之後，特意打聽了一下高秘書的現狀。
高秘書工農兵大學畢業之後，又繼續在原軋鋼廠廠長身邊工作了一段時間。
兩年前被調到了市委，在市委裏是什麽職位，關蓓暫時不知道，但應該是不低的。
高秘書專門促成的這頓飯，飯桌上就不會讓氣氛冷淡下來。
而高秘書專門請這頓飯，也确實有事情，但對關蓓來說，可以算是個好事情。
“如果市裏想要将國營的制衣廠變成私人廠，你有沒有興趣？”高秘書的說話很直接。
但這個消息對關蓓來說，無疑像是驚雷一般，畢竟幾天之前，關蓓還在感嘆，就算制衣廠衰落，但距離退出舞臺也還有很長時間。
結果現在好好的國營廠就要變成私營廠了？着步子跨的也太大了一點。
“私人廠？”關蓓下意識重複了一遍。
不止關蓓驚訝，飯桌上的人，除了齊雨佳，都是同款表情。
“怎麽就要變成私人廠了？國家允許嗎？”
制衣廠雖然在倒退，但也沒有到窮途末路的時候，王霞還在正常上班，大部分工人都毫無知覺。
“咱們市成了對內改革的試點，國家希望咱們市裏的的步子邁得大一點，給全國範圍內做個榜樣示範。”這個消息通知是剛剛通過內部會議确定下來的。
高秘書得到消息不久，就聽聞了關蓓想要和制衣廠合作，但是沒能成功的事情。
主要是因為制衣廠的廠長，來市委開會的時候，制衣廠的廠長提起來關蓓，抱怨關蓓年紀輕輕，就猖狂沒邊兒，一點都不懂尊敬長輩，以為有點能力就什麽都能做，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
高秘書當時也在場，所以才會得知關蓓回來了。
本來還在想怎麽把消息傳到關蓓耳朵裏，沒想到緣分巧合，竟然随便在街上就碰到了。
“制衣廠這幾年一步步下滑得很厲害，現在這個廠長也沒有當廠長的能力，但是将廠長調任，換一個新廠長過來，大家又暫時找不出好的人選，與其看着制衣廠一年不如一年，市裏就想幹脆将制衣廠當成改革的試點。”
“國營改私營，我們都是摸着石頭過河，最後結果誰也說不準，而且制衣廠還有那麽多員工，也還要想辦法接手。”
這一點也是市裏決定将制衣廠作為改革試點之一的原因，制衣廠前面那幾年，規模一直處于擴張模式，所以臨時工和正式工數量都不少。
這兩年，制衣廠已經沒有什麽臨時工了，但如果制衣廠倒閉，總要給那些正式工找個去處，不能說不管就不管。
但是這兩年，有不少廠子都在控制工人數量，制衣廠那一批的工人，真安排起來，能鬧的頭都大了，還不如直接改成私營試點。
如此一來，讓私營企業在接手廠子原本資源的同時，也接手廠子裏的工人。
“市裏雖然有了這個決定，但廠子那邊也有工作要做，我提前告訴你，也是想要你做個準備，如果真的有這個想法，可以将廠子接手。”
“這樣不僅場地，機器都是現成的，廠子裏原有的銷售路線和供應廠家，你也能繼續用。”
“唯一一點顧慮就是廠子的工人，但你之前在制衣廠工作過，對廠子裏的人也都清楚，廠子那些老人也念你的好。”
“你要是能成為廠長，把廠子幹好，她們肯定願意跟着你幹。”
高秘書将自己能說的情況都說了，到底要不要接手廠子，就需要關蓓自己考慮了。
“多謝高秘書。”時間已經不早了，關蓓同高秘書道謝。
高秘書送她們一家出門，看關蓓不自覺嚴肅起來的神情，又笑笑說道：“從開會到落實，還有不少手續要走，你也不用太緊張。”
“到時候如果考慮好了，可以提給我打個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