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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章

    上午政务结束,谢归晏起身预备去吃廊下食,几个中书令与她结伴而行。

    但才走出中书省,谢归晏就被明洪给拦下了:“谢相,陛下有请。”

    午膳时来寻,也不知是为何事,中书令们忙告辞离去,谢归晏只得跟着明洪走到了东朝堂。

    很意外,东朝堂里没有政事等着她,谢归晏倒是看到了一桌吃食。

    今日不用上朝,因此眼下是谢归晏第一回见到岑婴,就见他坐在上首,托着腮,看着她笑。

    用纱布包裹的指节过于明显,谢归晏难以忽略,她脸色一变,率先想到是岑婴头疾发作,又伤害了自己:“陛下可请太医来瞧过?”

    “什么?”岑婴由她的目光掠到自己的手上,触及那厚实的纱布,方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他佯作不在意,“这是朕下厨时不小心割伤了自己。”

    “下厨?”

    谢归晏更是惊疑。

    岑婴的性子什么时候和庖厨沾边了?

    岑婴却什么都没有多说,只兴奋地请谢归晏坐下来:“敏行快来尝尝,这都是朕做的!”

    谢归晏的注意力这才放到那桌食膳上,比起宫廷御宴,这是一桌很普通的家常菜,大约是考虑到岑婴是初出茅庐,掌勺掌不好,所以厨娘只把简单的菜肴教给他。

    但是当谢归晏在岑婴的目光中提筷尝了口,她的脸几乎在瞬间扭曲。

    然,岑婴仍旧托着腮,期待地看着她:“怎么样,好吃吗?”

    谢归晏瞥了眼那不停在她眼前晃着的纱布,思索着该如何回答。

    她不太想打击岑婴的信心,毕竟小皇帝好容易对正事之外的事情起了兴致,但若好意隐瞒,谢归晏觉得最后辛苦的肯定是自己的嘴巴。

    于是她斟酌了再斟酌,还是决定实言告知:“陛下,微臣需要清茶漱口。”

    岑婴一愣。

    女使忙奉上茶水。

    岑婴不死心,又推过其他的菜肴:“你再尝尝。”

    谢归晏勉强尝了一筷,这回她直接把漱口的茶饮尽了。

    岑婴失落地看着她,意图补救:“朕为了做这桌菜,切到了手,血流了一砧板呢。”

    谢归晏委婉:“陛下日理万机,这些事还是由宫人去操心吧。”

    岑婴备受打击。

    谢归晏又委婉:“陛下,微臣下午还有其他事要忙,不能耽误时间,这回微臣回去,还能吃上几口廊下食。”

    岑婴郁闷至极:“这就要走?你不再吃了?”

    谢归晏为难地看着被她饮尽的漱口茶,无声地控诉着岑婴害人不浅的手艺。

    岑婴心虚地移目,但神色难免失落:“你应该强忍着难吃,把菜吃光,再哄朕高兴,等你走后,朕兴奋地举筷品尝手艺的时候,才明白敏行的良苦用心,进而被你感动万分。”

    谢归晏觉得这个套路好生耳熟,但一时之间也没想起来,只是很震惊:“微臣何苦为难自己?”

    因为兰陵是这么写的!

    他喜欢这种没有底线的偏爱,所以他期待了很久很久。可没成想,不仅期待落空,还遭受了暴击。

    岑婴嫌恶地看了眼桌上的菜肴:“算了,都撤下吧,给谢相另外做一桌午膳上来。”

    谢归晏察觉到岑婴低落的情绪,她犹豫了下,觉得自己这般毫不留情地打击岑婴的信心有点残忍,但她也委实不愿为难自己,于是道:“若陛下不嫌弃,投桃报李,微臣请陛下吃微臣做的酒酿鹅掌。”

    岑婴一愣:“敏行会下厨?”

    谢归晏也一愣。

    她这才想起自己身为男子,是不该近庖厨的,于是含糊道:“也就只会这道罢了。”

    岑婴眼前一亮:“有旁人尝过你的手艺吗?”

    谢归晏道:“只有顾将军吃过,我们总在一起吃酒,酒酿鹅掌又是道下酒菜。”

    这么说来,他不是唯一的那一个。

    岑婴眼眸中的光芒又黯了些许。

    谢归晏看不懂岑婴的黯然,她只是想到岑婴为做这一桌菜都切了手,却没得到她的一句好评语,实在可怜。

    于是谢归晏亡羊补牢:“陛下手上的纱布可要换了?需要微臣帮忙吗?”

    岑婴切手,是为了将新城比下去,可眼下他的膳食做得很烂,让谢归晏抗拒不止,这时候再提切手,就显得他格外蠢笨似的。

    于是岑婴不愿再管:“无妨,明洪会帮朕换的。”

    谢归晏还要说话,这时明洪进来禀报:“陛下,太后来了。”

    谢归晏很意外。

    太后无事不会出后宫,怎么会无缘无故来到东朝堂这种群臣来往的地方。

    她看向岑婴:“许是有要紧的事。”

    岑婴却不这么想:“她能有什么要紧事。”

    他命明洪把太后宣进来,这个人却还懒洋洋地坐着,连敷衍起身行礼的意思都没有,这让进来的太后极为尴尬。

    谢归晏起身行礼,这才给了太后一级台阶。

    她道:“微臣告退。”

    太后却道:“谢相不必急着走,正好哀家也有事与谢相相商。”

    谢归晏很意外。

    岑婴听到这话,却一改懒洋洋的姿态,倏地将身子坐直了,警惕地看着太后。

    太后向着谢归晏:“昨日皇帝提起了新城的婚事,哀家也问过新城,她的意思是心悦谢相,想让谢相做她的驸马。”

    谢归晏只觉大难临头:“还请太后与公主三思!”

    “朕不许!”

    两道声交叠在一起,到底还是岑婴的暴怒压了一头。

    太后回身,不满地看着岑婴:“皇帝觉得新城哪里不好,配不上谢相?”

    那自然是哪哪都不好!

    但岑婴此时也不着急说,因他听到了谢归晏的拒绝,这叫他胸口郁积的闷气都一扫而空,舒畅许多,神色状态也坦然松弛许多。

    他下巴向谢归晏处一抬:“母后莫急,谢相不也看不上新城吗?”

    太后果然看向谢归晏:“谢相可是哪里不欢喜新城?”

    谢归晏在心里暗恼了岑婴一声,她只觉岑婴是在幸灾乐祸地祸水东引,她区区一个臣子,怎敢看不上天家女,岑婴这是在歪曲她的意思。

    谢归晏绞尽脑汁:“微臣今年已二十五岁了,比公主殿下足足大了十三岁,年龄差距太大,恐微臣不能了解殿下的心意,照顾好殿下。”

    太后一脸和蔼:“没关系,年纪大的会疼人。”

    岑婴不满:“谢相才二十五岁,风华正茂,年纪哪大了,根本是新城黄毛丫头一个,做不了谢相的解语花,还要谢相时刻关照她哄她,给谢相拖后腿。”

    太后忍着气,新城的婚事完全仰仗岑婴,前儿还为虾一事,她狠狠得罪了岑婴,恐怕正是因为这个,岑婴才厌屋及乌,对新城诸多挑剔,如此太后不敢再与岑婴生分。

    太后尽量保持语气温和:“皇帝,这是谢相和新城的事,若他们果真郎有情妾有意,我们促成一桩好姻缘也是在积福。”

    岑婴冷笑:“敏行看不上新城。”

    太后不想理他,只对着谢归晏:“我朝没有驸马不得从政的规定,你娶了新城后,仍旧是宰辅,对仕途无碍。”

    谢归晏无奈道:“殿下金枝玉叶,微臣实在不敢攀附。”

    她看向岑婴。

    其实岑婴的表态已经很明确了,或许是出于对太后的厌

    恶

    岑婴是不可能准了这桩婚事的

    谢归晏完全可以把这个烦恼踢给岑婴。

    但没有必要。

    虽然岑婴和家人的关系已经烂无可烂

    但谢归晏还是不想他因为自己

    再与太后起冲突

    因为那伤害的不仅是太后

    还有他自己。

    谢归晏道:“因微臣已有辞官回乡的意思。”

    岑婴怔怔地看着谢归晏从袖中取出那份辞呈。

    是早已准备好的

    不知放了多久的辞呈。

    所以不是临时起意

    也不是随手拿来搪塞太后的借口

    而是真真切切的念头。

    谢归晏将辞呈递给明洪

    是想让明洪呈交给岑婴

    但岑婴冷着脸:“烧了

    朕当没见过着辞呈。”

    太后在旁道:“辞官也可以做驸马

    这不耽误。”

    “够了

    闭嘴!”

    岑婴的脸色难看极了

    将太后吓了一跳。

    岑婴起身:“回去告诉新城

    谢相不愿娶她

    若不想朕随便给她点个驸马

    就尽快死了这条心。”

    太后想说的话都被岑婴这句话给吓回去了

    她看着东朝堂的氛围

    很显然

    岑婴被谢归晏的辞呈弄得心烦意乱

    再无意其他的事

    而谢归晏看上去虽还是镇定

    但目光也一直落在辞呈烧出的灰上。

    两个人都没心思谈论婚嫁之事。

    太后无奈

    只好离去。

    帘帐起落后

    东朝堂又归于宁静。

    岑婴看着谢归晏平静的神色

    他接受不了她的平静

    更不能理解她的平静

    只觉她的平静如一颗火药

    将他的太阳穴嘣得直跳直疼。

    岑婴盯着谢归晏:“好端端的

    为何要辞官?”

    谢归晏道:“陛下登基半年有余

    如今四海升平

    微臣也算了却一桩愿景。”

    岑婴紧接着问:“朕只是登基而已

    接下来还要从政几十年

    难道谢相都不陪朕了?谢相的政治抱负呢?你就不想继往圣绝学

    开万世太平?”

    谢归晏摇摇头:“微臣为人懒散

    朝中政务繁忙

    也不过勉力支撑罢了

    其实常觉力有不逮。”

    她觉得岑婴不愿放归她

    是因为岑婴用惯了她

    她这一走

    位置有空缺

    他无人可用

    于是便娓娓将这些日子考察出来的官员的名姓都报出来

    告诉岑婴

    只要这些人在

    ?)

    她走了也无妨。

    谢归晏却不知

    她这样做

    只会让岑婴觉得她去意已久

    去意已绝。

    “敏行

    你好狠的心……”

    岑婴说着

    只觉眼前发黑

    口中铁锈味浓郁万分。

    紧接着

    他耳畔响起了惊慌失措的声音:“陛下!快传太医!”

    岑婴昏过去前

    勾了一下唇。

    真懂事啊这具身体

    就这样吧

    最好病上个十年九年

    给谢归晏冠上个气病皇上的罪

    这样就能把她一直绊在长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