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慎明对陆炊桉这个弟弟,不可谓之不用心,同样,陆炊桉对他哥也格外爱敬。
    江烟枚其实有过疑惑:虽说陆慎明和陆炊桉相差七岁,长兄如父,可既然他们父母健在,又为何承担“家庭”这一角色的,只有陆慎明?
    直到见过陆父陆母后,江烟枚算是明白了其中关窍。
    “江先生,您和陆炊桉的结合只会使得两份Alpha基因无端损失。”陆父端着副谦和的面容,语气里不乏失望,“陆慎明是Beta,无法作为陆家合格完美的继承人,我与夫人将期望都寄予在陆炊桉身上了,您也能理解这份苦心吧?”
    “自和陆炊桉结婚以来,江先生获得的优质资源不少,但仍缺少一个跳板。不妨放弃这段毫无益处的婚姻,我可以为江先生提供这个契机。”
    “当然,若是日后江先生没有适合的Omega再婚对象,我也愿意介绍几位给您认识,毕竟我们都是Alpha。”
    几句话,尽显高高在上。
    江烟枚冷眼盯着陆父,这态度让他想起了他的Alpha父亲。他终于找到了陆炊桉偶尔表现出的,精英式大男子Alpha主义作风的来由。
    还有陆炊桉隐约存在的表演型人格问题。
    如果没有陆慎明,或许现在江烟枚认识的,就会是另一个满口Alpha基因优越性的陆父般的陆炊桉了。
    不对,如果是这样,那他根本不会有机会与陆炊桉在央戏里接触。
    陆炊桉只会长成装模作样、自大冷漠的典型Alpha,然后与一个Omega结婚,再将这份充斥恶意的价值观延续到下一代。
    “陆伯父,您是长辈,有些话我不便说出口。但我由衷地感叹,”江烟枚微微一笑,“炊桉没有按照您的预期长大,真是太好了。”
    一个疑问解决,江烟枚仍有其他疑问:陆慎明是如何在这种家庭环境下,保障了陆炊桉的成长没有走歪的?还有陆慎明的左腿,是因何落下旧疾?
    老先生礼貌的离开书房,把空间留给陆炊桉和江烟枚二人。
    陆炊桉眼睫轻颤,提起陈年往事时,声音不稳,这并不是一件能够轻松叙述出口的事情,即便已过去二十多年。
    “哥的腿伤,其实是在我出生前一年发生的。爸妈甚至是以谴责的口吻在我和哥面前,说起这件事的。”
    陆父陆母在怀上陆慎明后,理所当然的去做了胎儿性别鉴定。当时医生给出的结果是百分之九十的概率为Alpha,二人才决定将他生下。
    一直到六岁,陆慎明都是被当做Alpha来培养的,而他也接受着“你是优越的Alpha,要有Alpha的样子”的观念灌输。
    陆慎明确实优秀,从待人接物的礼节到学业才艺的天赋,不输给任何同龄人。
    陆父陆母那会对他的说辞还是可堪大任。
    六岁的一纸分化打破了一切。
    陆慎明拿到结果开始就神思恍惚,一边思考父母加诸于身的Alpha荣誉,一边惶惶自己是否让父母失望了。
    这件事带来的打击固然大,可致使陆慎明失足从二楼楼梯跌落的,是父母在客厅丝毫不掩盖不满与厌嫌的话语:
    “怎么偏偏是个没用的Beta,哪怕是个Omega也好。”
    “集团绝对不能交到一个Beta手中。”
    尤其是在得知陆慎明可能余生都会带着一条伤腿生活,陆父陆母直接宣判:“陆慎明的未来也就如此了。我们需要一个Alpha孩子。”
    陆炊桉就是在这种境况下出生的。
    为了避免再出现陆慎明这种情况,父母不仅找了医生,还找了大师起算吉时良辰,务必要二胎是Alpha。
    家庭里,没有人真正为一个新生命的啼哭感到欣喜。父母用冷淡苛刻的眼光审视他,他的价值仅有成为Alpha这一条;哥哥面色苍白,被父母命令要照顾好弟弟,他是有可能成为Alpha的弟弟,而他隐隐作痛的左腿,无人关心。
    “我六岁……大概是刚分化不久,激素影响情绪,情绪影响心理,”陆炊桉深吸口气,无意识地抠着手指,被江烟枚心疼地牵起握紧,“‘声音’第一次出现了。”
    “它教唆我使用自我伤害的方式,来留住父母和兄长的爱。”
    “是哥他先醒悟过来,认清父母在乎的东西是那么滑稽可笑,带我离开,向我道歉,为我寻找治疗的方法。”
    积压多年的话语此时尽数倾诉出口,陆炊桉眼眶酸涩,轻声说:“我太懦弱了,烟枚。我害怕直面那道声音,因为它每次说的都是对的。
    我怕亲人不爱我,怕你不爱我,怕失去所有。要不是有你陪着我,我或许还在逃避,根本不会有真正摆脱它的这天。”
    江烟枚的手掌抚上陆炊桉的脸庞:“炊桉,我也欠你一句抱歉。即使我意气用事、毫不顾及你的感受,屡屡用离婚来威胁你听我的话,谢谢你一直坚定地抓住我、选择我。”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比惨问题。
    也没有人试图用这种方式卖惨。
    只是横亘在人生中,总需要时机与勇气去面对,陆炊桉很幸运,他是有江烟枚的陪伴,积攒了足够的勇气和爱意,来释怀曾经经历的伤害。
    “烟枚。”陆炊桉喊他,“不要这么说。况且我知道,你会爱着我,不会真正离开我。”
    换做其他情况,江烟枚可能会嗔他一句,但此情此景下,江烟枚只是点头肯定。
    二人相对无言的静坐了会儿,陆炊桉忽地说:“感觉李老书房的熏香比咱家沉心定气得多啊,待会儿问问是哪个牌子的吧。”
    江烟枚便清楚陆炊桉是不好意思起来了。
    “好,购置时也别忘了你还答应我要买台钢琴放家里的。”江烟枚喝了口白开水——他是甜口,对饮茶敬谢不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