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过后,祭台上,司马萱华仍在。
她平静的盘坐着,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一直站在外围,冷静的看完这一场法事的陆翔风浑身僵硬,他寂静,沉默,双腿似灌了铅,万般沉重,想移却又不敢移。
司马萱华容颜依旧,每一根毛发都别无二致。
前夜,红罗帐暖,他们还一起共度云雨,品尝到了这世间最美妙的喜悦。
可是,这一刻,陆翔风却没有走过去的勇气。他希望祭台上的人睁开眼,又不愿她睁开眼。
倘若,那双永远充满活力的眼,睁开时,望向他的目光陌生,无波,他怕他会想要杀人;可假如,那双眼就一直紧闭着,他又怕自己心中会竭嘶底里,想要用尽全力将那人摇醒。
选择是他们共同做的,可是结果,却只能异地,一个人独自面对。
他这一生,一直我行我素,从来都目空一切,唯有遇了她,才品味到何为不可控,何为握不住。
她是指间穿过的微风,脸颊拂过的朝阳,是他一生倒霉尝到却偏又不愿吐出的毒药,打破他的自信满满,让他体会患得患失,牵肠挂肚,求而不能,放而不下!
祭台上的另一个人——巫师沐修,慢慢的走向了司马萱华,他在她面前蹲下,手指在她腕上探过,呼吸平稳,生命气息皆俱在,但……用了仅剩的灵力去窥视那灵台深处,空空荡荡,毫无魂息。
这……
“噗”他一口鲜血喷出。
快要站成雕塑的陆翔风终于动了动,他急如风,用了轻功一下掠上祭台。
修长的身子半跪,手指小心翼翼伸出,在她鼻下探过。有气流流动,他自己都不晓得自己那紧绷的身子有所松懈。
目光移向沐修,这一望,陆翔风顿吃一惊。沐修满头的黑发正在一寸一寸,成一种极快的速度染白,那本只处在中年的面庞也在急速苍老。
“这是?”陆翔风小心的扶住沐修似乎撑不住的身体。
沐修短瞬间已起无数皱纹的脸上浮出微笑,他艰难的摇了摇头,捶在腿上的手极慢极慢的移了移,食指微起,指向司马萱华:“没有灵魂,原本的灵魂没有回来,也许,也许……”
浑身的力量正在飞速抽离,沐修顿了顿,将还没流失的所有力量挤到胸腔。
陆翔风眼中有期待,有不忍,他扶着沐修,却也无能为力,只能静等。
“也许她还能回来,王爷千万要护住这个躯体!”交代完这一句,
沐修的身体彻底瘫软。
幽暗的心头,亮起一盏微弱的光,但有光总好过无光。
陆翔风点头:“多谢,你放心。”
“你?”终究不忍,他瞧着沐修那已经衰老到极致的身体,迅速运起内力,试图给沐修输送些内力,缓解下这突然的枯萎之态。
面庞皱成一褶一褶,头发眉毛雪白,肌肤如被抽干水分,沐修的头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嘴里发出极低极低的声音:“没,没用了!”
他们一族世代虽得了老天的厚待,拥有常人所未有之力,然而,却也要付出同等的代价,逆天改命,耗费的便是生命力。
他对他们言一旦回去,他也没有办法再让她回来,是因为这一场法事完,他的生命力也就耗尽了。这一族,自此绝代,无人再拥有能让她回来的力量。
可,躯体鲜活,灵台空明,也许,她还是有回来的可能的吧?
脑袋偏向司马萱华,昏花的双眼最后瞥见那沉静的容颜,会有机会的吧?谁又知道!
“冷羚。”扶着的人彻底没有了声息,陆翔风轻轻出声。
今日之事,微有冷羚一人知情,所以,暗处微有冷羚一人。
“公子。”冷羚现身,目睹了所有的他眼底流露出心疼,却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将扶着的沐修移交到冷羚手上,陆翔风道:“将巫师送回故居,按照他们的习俗,好生安葬。”
“是”冷羚应了声,眼神瞧向一动不动的司马萱华,他张口却欲言又止。
陆翔风摆了摆手:“去吧!华华会回来的,我要守着她。”
他伸出手,在她眉眼上拂过,将她盘膝端坐的身子弄乱,温柔的将她的脑袋按到自己膝上。
她秀发依旧光洁,他轻轻捻起一缕,同时渐渐倾身,亦拉过自己一缕头发。如同前夜她睡着后,他将那两缕头发,慢慢的,慢慢的揉到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她已将自己给了他,便是他的妻。
不论多久,他都会等她归来。
……
“太阳都快落山了!”
耳畔传来河东狮吼,震的耳膜生疼,谢莹萱挣扎着分开了沉重的上下眼皮。
揉了揉眼,入眼是室友苏小荷那一张放大的圆脸。
“苍天啊!你终于醒了,你要是再不醒,老娘就该打120了!”夸张,粗鲁的腔调回响在整间房里。
谢莹萱缓慢的直起身子,眼珠四下一转,房间是她
之前的房间,身上的被子是她……费力的想了想,是她睡那一觉时,所盖的被子。
“今天是几号?”她呐呐的,总觉得一切都不太真实。
“大姐,你睡糊涂了。”苏小荷的魔爪一把伸向谢莹萱额头,另一只魔爪从兜里掏出手机,开机键一按,嫌弃的道,“自己瞅。”
2017年8月20号。
明晃晃的数字,晃的她脑子越发的沉。
“没发烧啊!”苏小荷自言自语,突然转向谢莹萱,手肘碰了碰她:“你昨晚熬夜熬到了啥时候?今天能睡一整天,怎么唤都唤不醒?”
“啊!”被她这般一碰,谢莹萱回了点神。
8月20号!
利索扯下被子,赤着脚,疯子般奔向一侧的书桌,手忙脚乱的打开电脑,她点开新建的文件夹,查看属性。
创建时间:2017年8月20号。
这,这,她记得那日凌晨的时候,她灵感突现,就新建了一个文件夹,打算开一篇新文,再后来……
她将脑子里所想到的东西都记下后,就睡了。
然后……
怎么会,怎么就只是过去了十几个小时吗?
可,明明,明明她就已经度过了一年多!
那些人……不,绝对不会是做梦,不可能是做梦,绝对不可能……
心口揪着疼,她跌落在地,双手攥着衣服,死咬嘴唇,眼中雾气蒸腾,泪已滚滚而落。
“莹萱,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被她刚才近乎疯狂的举动吓愣住的苏小荷,反应了过来,忙跑到她身边蹲下,将她环抱住。
过往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谢莹萱心口疼的几乎要不能呼吸。
痛至这般,怎么可能是梦呢?
可是,别后再无见期……
“不哭,不哭,乖,不哭了啊!”苏小荷无措的轻拍她的脊背,“是不是又想英轩了?”
四哥也会在她哭的时候,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小荷。”泪水决堤,谢莹萱哽咽难抑。
“我在!我在!”
不知道哭了多久,一双眼肿成电灯泡。谢莹萱激动的心情,总算渐渐平静下来。
她倚在苏小荷怀里,缓慢的将自己的经历诉出。
她需要发泄,需要认同,需要有人感同身受,和她一起回忆,而不是往事如梦,仿佛真的只是梦一场!
“天!”听完谢莹萱
口中的“离奇”,苏小荷长大了嘴,她动了动嘴唇,“那个,莹萱,你是不是睡得时间太久,做梦误以为梦是真实的了?”
“不可能!”谢莹萱斩钉截铁,怎么可能是假的呢?
哪怕时间上不对,她也无比清楚,那必然是真的,绝不是梦!
……
一切似乎都又回到了正轨?
谢莹萱翻出那个被她锁起来的文件夹,照着记忆,一个字一个字的打。不知疲倦,加班加点,活着的意义似乎就是要把这个故事写完。
夜深人静,躺在被窝里,一夜翻来覆去,第二日,枕头必然一片潮湿。
苏小荷似成了她的保姆,定时定点给她送饭,她来者不拒,一一下肚,可是体重却在渐减。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她的文字依旧幽默,字里行间,欢声依旧,可那每一个欢乐的文字都带了她午夜的的辗转反侧。
短短半月,文至尾声,那一夜的巫山云雨写完之后,再难下笔。
他们应该停在最美好的时刻,而后的别离,她不愿去诉写,也不敢去诉写。似乎一旦写下,她同他,不管文里文外,便都是分离两处,相见无期。
“莹萱,你不能这样了。”
昔日大大咧咧,活泼开朗的闺蜜变得如此沉郁,夜夜以泪洗面。苏小荷终于相信,谢莹萱所说的所有故事,都是真的。
可是,既然再也回不去,那个人,那些人,只能在笔下瞧见。苏小荷觉得她作为闺蜜,不能再让谢莹萱这样下去了。
“那家店上了新衣服,你就陪我去看看吗?”苏小荷蹲在对着电脑页面发呆的谢莹萱面前,眉眼委屈,可怜巴巴的求道。
明白她是关心自己,谢莹萱微微点了点头。
那个世界里关心她的人都不能再见,这个世界里关心她的人她不能再辜负。
现代化的商场,琳琅满目,苏小荷拉着她的手转过一个一个的店铺,给她推荐各式精致的衣服。
商场的LED屏在播放近来很火的《夏至未至》,郭敬明的作品,一如既往的煽情。
派出所门口,颜末终于明白陆之昂对她情谊,他进了监狱,她攥着他给她的项链,哭笑着,字幕是一行行的心声:
“我的他,不是盖世英雄,也没能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但不妨碍,我今生最爱是他,这世界上,有一千种等待,最好的那一种,叫做来日可期,我愿站在这里,从这一刻开始倒数,等待多
年以后的相遇。”
谢莹萱脸上一凉,泪水已然划落。
“嘿嘿,这台词写的太煽情了!”苏小荷没来得及将她拽走,此时,只能在边上尬笑,“那个,那个,要不咱们回去?”
世界上最好的那种等待,叫做来日可期!
谢莹萱掏出纸巾,将脸上的泪拭干,强笑道:“我没事,你不是要看那家衣店吗?走吧!”
说完,她率先往前走。
身后的苏小荷猛一拍脑袋,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谢莹萱的胳膊。
“莹萱,其实,其实你可以试一试,既然那个世界真实存在,而你是创造者,你,你不妨就把结局写成你又穿进去了,说不定,说不定会成真呢!”
苏小荷越说声音越小,谢莹萱却如醍醐灌顶。
既然最坏已是这样,何不一试?不成,也终归不会更坏!
……
谢莹萱坐在电脑前,放在键盘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她一个字,一个字,用一种特别慢的速度,终于给这个坑了多年的故事,写上了结局。
她写道:在电脑上打下(全文完)的这个夜晚,作者睡梦中有了一番奇遇。她醒来时,惊恐的发现自己居然骑在一匹骏马上,身后有人牢牢环着她的腰,她胆战心惊的回头,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竟然和她笔下那个自恋的男主角一模一样。然后,她听到他诡异的一笑:作者大人,欢迎来到小说世界。
这一晚,谢莹萱早早的躺到了床上,迷迷糊糊间,她似乎骑到了一匹骏马之上,身后的人,揽着她的腰,马儿跑过了一座又一座的城池。
他们在一座挂满红绸的城池下马,有人将她拉进富丽的宫殿,为她穿上了耀眼的凤冠霞帔。有俊雅的青年牵着她的手,走过长长的阶梯,郑重的将她的手交到那有着世间最精致面容,也同样穿着红色喜服的少年手中。周围着的人欢呼一片,每一张面孔都带着熟悉的味道。
一切似梦似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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