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中秋还有另一件东西。」
「什麽？」
他浅酌一口酒，缓缓说：「团圆。」
姜再逢一愣，随即笑开来：「哦，对。」
「嗯。」
他两条腿在水里晃啊晃：「那我俩这样也算是团圆。」
「就两个也是团圆？」
「那当然啦，只要聚在一起，不就是团圆吗？」
无执扬起眉，片刻才小声笑出来：「哦，是麽。」
「大人，这个，」他将护身符拿出来，交到无执手上：「这个给你。」
「给我做什麽？」
「看著它想起我。」
「……你终於下定决心要走了？」
「不是，」姜再逢转过头看他，笑得两只眼睛眯起来：「我只是觉得，你好像总有一天会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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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花湖的鬼（12）
那一天来的不晚。
那一天，乘著月色，有天兵天将从天边列队下来，恭迎无执回天庭。
无执回头看向姜再逢，姜再逢朝他笑笑，问：「我算不算陪你最久的水鬼？」
看著他坦率的笑，无执忍不住说：「我过一阵子就回来。」
姜再逢摇摇头：「大人，我总是在想，几百年的年月里，你一人在湖边看著水鬼们来来去去，寂不寂寞。」
那个人说，我会留下来，却依旧走了。
当年无执淡淡地说：「也许是因为他们都有选择。」
姜再逢想，如果有选择的话，无执也不愿意留在这湖边，做那无处可去，只能望著身边水鬼来来去去的湖神吧。
所以无执要他们走，要他们早点离开，因为他心里觉得一切总是这样的，总有一天，他们都会选择离开。
那麽，早走跟晚走，究竟又有什麽差别呢？
「过去你送他们，」姜再逢说：「这次我送你。大人，我是陪你最久的吧？」
「……我不记得了。」
「一定是。那麽，你一定要记得我。记得……满花湖边，那个天天烦著你的水鬼。他叫姜秋。」
无执看著他，许久才说：「那天我跟河豫的对话，你听见了？」
「听了一点点，不完全。可是即使没听见，我也有这样的预感。」
无执嘲笑他：「那麽你的预感也是不完全的。」
无执走了，姜再逢坐在湖边，望著无执泛著淡淡清光的身影升上天边，然後闪过一道蓝光，完全消失在眼前。
他踢了踢水，望著突然变得好安静的满花湖，突然觉得送别确实是一件很孤单、很孤单的事。
於是那一天开始，满花湖边就只剩一个水鬼。
他偶尔对酒高歌，偶尔举著酒杯望著前方，笑著说大人，你别老是绷著脸吧，做人要笑口常开，生活才会舒适。
大多数的时候他静静的坐在湖边，望著远方出神。过去他最常批评无执这个样子，然而现在，他却渐渐有些懂了，那是一个人寂寞久了的习惯。
因为他也是一样，渐渐的要对寂寞越来越习惯。姜再逢升格成仙的事情好像不了了之，也没有新的湖神来到这里，於是便只有他与满花湖朝夕相伴。
就在他渐渐琢磨出一个人生活的方式时，村里倒是来了一个新的福德正神。过去秀陶村这个区块因为靠山，有山神又有湖神，一向没有派守土地，然而现在湖神的位置空下了，便新安置了一土地在这里。
这是那矮小的老人过来找姜再逢聊天时说的。
那小土地说他过去守的不是秀陶村这个区域，不过土地神间的消息四通八达，也听说过满花湖有一个一直不肯走的水鬼，本来就想来看看，这回被派往这里来正好，刚上任第一天就跑来看看那传说中的水鬼长什麽样子了。
姜再逢很感兴趣：「我这麽出名？那外头传说我是什麽样子？」
土地摸摸小胡子：「很多种说法，有的说高大挺拔，有的说你有三个头，二十只手指。」
「……怎麽两种说法差这麽多？那你实际看到我是什麽想法？」
「就觉得是个普通的孩子。」
「我觉得我的年纪说不定比你大。」
土地看著他呵呵笑：「小老头我可比你年纪大多罗！」
「你做土地做很久了？」
「嗯……久罗。」
姜再逢眼睛立刻亮了：「那你对天庭熟吗？」
「哎唷，我就是个位阶低的小神，长驻在凡间，对天上的事可不了解。」
「那……那你听说过无执吗？」
「这点小消息当然晓得。」土地一脸八卦：「满花湖过去的湖神，我怎麽会不知道？他守满花湖守的可久了哩！我告诉你，满花湖啊，是个神仙都不想来的地方，当初无执大人就是被陷害下来的。」
姜再逢楞：「被陷害？」这事他倒是从来没听无执说过。
「详细情形我就不清楚了……」他摸摸胡子：「总之，满花湖就像是边疆地带，被发派来满花湖，就是给贬谪下来的。」
土地：「我想他那时的心情啊……肯定比你们这些淹死的水鬼都要来的郁闷。」
「……也许吧。」
土地贼溜溜地看他一眼：「倒是你，我听说天上有意思要将你纳入仙班，接了这满花湖湖神的位置。」
姜再逢忙摇手：「你说这话可折煞我了！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情。」
「我觉得没有不可能，你说，做水鬼有你这样风光的吗？」
姜再逢大笑：「不风光，绝对不会有这种事，况且做不做湖神还不是都在这？那做湖神跟做水鬼又有什麽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