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屋中气氛好不尴尬,宋樱只觉度日如年,可她没听见轮椅的声响,知晓齐辞还停在原地。

    宋樱不明白齐辞又怎么了,古怪阴晴不定的脾气让人难以琢磨。齐辞没走,她忧心着齐辞会不会将那无名火气迁怒到她头上,便埋头假装擦拭手指染上的橘子汁水。

    就在宋樱如坐针毡时,仆人通报薛太医来。

    齐辞每针灸两日,就需歇上一日,是以今日不是薛太医来的日子。

    “请薛太医进来。”

    齐辞灼灼目光从宋樱沾了汁水的手上挪开,须臾间又恢复了冷峻的模样。

    他推了推轮椅,转动方向背对宋樱,压住心中某种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来的悸动。

    很快,薛太医被仆人领进屋来,宋樱也松口气,低头塞了瓣橘子进嘴里,白嫩的香腮微微鼓起。

    “世子,世子夫人。”

    薛太医冲两人行了个礼,将正事展开,但他脸上没有喜悦的神色,反而是一脸严肃,“臣查到世子所中何毒了。”

    齐辞眉色动了动。

    宋樱倒是激动地从绣墩上站了起来,暂时忘了齐辞莫名其妙的生气,有些欢喜地朝薛太医那边去,期盼问道:“世子中的是什么毒?”

    薛太医神色肃穆,道:“臣翻遍医典,根据世子发病的症状才寻到,此毒名唤‘寒冰蛊’,是南楚国特有的蛊毒。‘寒冰蛊’每十日发作一次,身如冰窖般寒凉,寒入骨髓,如万千冰刃同时刮骨,痛不欲生。”

    宋樱恰巧撞见过齐辞两次犯病,示意薛太医一提症状,她一下便清楚这些全对上了,点头道:“对对对,确实如此。薛太医,既然知道世子所种何毒,那就好办了,对症下药。”

    这一刻宋樱是欢喜的,发自内心的一笑,齐辞有救了,再也不用饱受病痛的折磨了。

    薛太医神情肃穆,可没有宋樱这般欢喜,他有些为难,道:“这‘寒冰蛊’乃南楚国特有,此毒阴险,我朝尚未有治疗办法,只能暂时先缓解症状,使痛症减轻些许。”

    宋樱失落,“如此说来,还是要解药才行。”

    她心里有个疑惑,圆溜溜的杏眼睁得大大,问道:“那一直没有解药,世子会有性命之忧吗?”

    薛太医垂眉,表情也跟着严肃起来,没有再说话。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一直没有说话的齐辞道:“薛太医,但说无妨,我要听真话。”

    薛太医这才开口,“

    据臣所知,‘寒冰蛊’常用以南楚国逼问嫌犯,十日之后毒发一次,一次比一次严重,一次比一次难熬,若是没有解药,中蛊之人会在病发时经脉冻结而亡,浑身冰寒僵硬。”

    宋樱脚下一软,身子不稳时下意识去抓离她最近的轮椅,几乎是同时,齐辞伸手。

    宋樱没有抓到轮椅扶手,被齐辞先一步扶住她手肘,稳住她身子。

    男子手宽厚有力,透过衣裳,她似乎能感受到掌心传来的暖意。

    刹那间,宋樱心跳慢了一拍。

    她回正身子,局促地将垂落的一缕头发理至耳后。

    薛太医道:“请世子和世子夫人相信臣,臣定会配出解药,解了这寒冰蛊毒。臣重新开个药方,希望能缓解症状。”

    宋樱回道:“便劳薛太医多费心了。”

    送走薛太医,宋樱高兴不起来,虽然知道了齐辞中的是什么毒,但一时间却没有能解这蛊毒的解药,总不能贸然去南楚国,逼问出解药来。

    “南楚国?但世子不是在与北绒交战时受伤的吗?”宋樱突然闪过一个疑虑,下意识看向齐辞,“南楚国和北绒,一个南一北,相隔万里。”

    齐辞似乎并没有因为薛太医的话而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仍旧是一副了冷峻模样,唯一不同的是那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挑。

    他理了理衣袖,语气慵懒又漫不经心,“所以是有人趁此战在我身上下了‘寒冰蛊’,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宋樱蹲在轮椅前,有些高兴,“如此说来世子知道坏人是谁了?”

    齐辞垂眼看向她,只是想回她一句,但女子娇嫩的面庞撞入他眼,他又愣住了。

    玉面樱唇,杏眸潋滟,梨涡浅浅。

    甜美。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有些苦恼。

    咽咽嗓子,齐辞柔和中带着些许灼意的目光仍凝在宋樱面庞上,语气沉缓,道:“他藏不了多久。”

    宋樱忽有失落,低垂着头,低喃道:“原来世子也不知道下蛊的坏人是谁。”

    还有四日齐辞又要毒发了,且那症状一次比一次重,宋樱隐隐担心,不知这次齐辞会有多难受。

    南楚国,寒冰蛊。

    南楚。

    倏地,宋樱想起一件事,眼眸又亮了起来,骄傲地扬了扬眉,“世子,我们也不是很被动,我带世子去一个地方!不远,就在京城!”

    ===

    正是早上赶集的时候,人头

    攒动,马车行进的速度不快,慢悠悠的,倘若不着急赶路,慢慢品着集市的热闹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宋樱以前想着她与如意郎君婚后第一次赶集是怎样的光景,那时候她就想,她才不要管世俗的眼光,要在街上大大方方牵着她心爱夫君的手。

    目光透过窗柩,她好像看到了和齐辞牵手在街上游玩的场景,唇角慢慢扬了起来。

    后知后觉她才意识到在瞎想什么,忙收了不切实际的幻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恼自己的胡思乱想,余光却心虚地看眼齐辞。

    不发脾气的齐辞,看上去还是挺赏心悦目的。

    齐辞大抵是察觉了宋樱的目光,头微微往一旁偏了偏,避开问道:“所以我们现在去何处?”

    宋樱聊起正事倒没了胡思乱想的局促,道:“可能我生来运气就好,老天爷都眷顾。我曾经去山上赏花踏青,救了名采药受伤的孩童。那孩童摔得重,浑身都是血,若非被我及时发现,可能就没命了。我把那孩童送回他家医馆,因是老来得子独子,他爹娘感激,说欠的恩情往后必定要还。我救人不是奔着感谢去的,没想过要他们如何如何,这欠的恩情便一直没提。后来我才知道,孩童祖上是南楚人,至于为什么迁到京城,我就不知了。”

    “寒冰蛊是南楚特有,他们一家又是世代行医。”

    宋樱笑了笑,满怀期待道:“希望能从那里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这样世子就有救了。”

    正得意自己的好运气,马车忽然一阵颠簸,宋樱没坐稳,在颠簸中身子往前栽,就在她以为头要撞到时,手臂被一股大力往回拉。

    “小心!”

    齐辞眼疾手快及时拉住宋樱。

    遒劲的手臂拉她往后,宋樱反应过来时,整个人离齐辞更近了些。车内本就不宽敞,还放了轮椅,齐辞就坐在轮椅上,这么一拉,两人膝盖相碰,几乎是抵着的。

    男子冷峻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担忧,凌冽的眉眼中也多了往日间没有的一丝柔和。

    宋樱心跳漏了半拍,不知所措地抚下那遒劲的手臂,低头握住手炉,腿往后缩了缩,那紧挨齐辞双膝的膝盖离远了些。

    “谢谢。”宋樱低声道。

    齐辞颔首,收了手,但指尖有些泛烫。

    他唇瓣紧绷,厉声问向马车外,“这么回事?”

    张二道:“回世子,已经到医馆门口,属下在寻地方停马车。”

    齐辞拧眉,确认这颠簸是张二故意弄出来的无疑了,但

    却没点破

    也没让他再回军营领罚。

    宋樱探出头去

    瞧见熟悉的牌匾时

    笑得露出小虎牙

    “没错

    就是这里了。”

    她本能地回头

    齐辞正等着张二进来推他下去。

    他拉了她一下

    避免她头撞到车壁

    那她要不要推齐辞下去?

    宋樱白嫩的腮帮鼓了鼓

    纠结片刻还是扶上轮椅椅背

    “我推世子下马车。”

    ===

    两间铺面的医馆已经有十余名患者在后面排队问诊。

    柜台上抓药的年轻妇女第一眼就看见了宋樱

    热络招呼道:“宋姑娘来了

    快坐快坐。”但她发现宋樱梳的是妇人发髻

    又推了位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时

    颇为惊讶

    没想到才两月不见

    宋樱竟然嫁人了。

    宋樱道:“罗阿婶

    我这次是遇到难题了。你们先忙

    等罗大夫问完诊还要劳烦你们帮忙看看。”

    罗阿婶挥手

    爽利道:“什么麻不麻烦

    能帮上忙就行!夫人稍等片刻

    老头子那边问诊很快就好。”

    倒也没问她那夫君瘸腿的事。

    宋樱知齐辞不愿被人瞧见这落魄狼狈模样

    便推他去隔间里等着

    没多久问诊的患者都拿了药离开

    罗大夫来到里间。

    “这是我夫君。”

    宋樱本还想多说几句的

    但她头次向外人介绍起齐辞

    被那声夫君弄得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开门见山问道:“不知二位可听过‘寒冰蛊’?”

    罗氏夫妇二人面色微变

    下意识看向对方。

    从两人的反应中宋樱大概知晓了

    她继续道:“我夫君饱受寒冰蛊折磨

    ?)

    便想问问罗大夫有没有治病的法子

    可否救救我夫君?”

    罗大夫摸摸两撇短短的胡子

    摇头道:“让夫人失望了

    我们从未听过这蛊毒

    帮不了郎君。夫人倘若是为此前来

    怕是要败兴而归了。”

    罗阿婶叹息一声

    神情复杂

    歉意地看向宋樱

    “抱歉

    这忙我们帮不上。”

    “没事没事

    我再多寻寻

    总有办法的。”

    宋樱笑了笑

    将失落的情绪敛下

    “今日打扰了。”

    推齐辞出了医馆

    宋樱小声说道:“抱歉

    让你白白露面。”

    来时抱有多大的希望

    这时候宋樱就有多失落

    她太傻了

    抓住一丝希望就能欢喜半天。

    齐辞摇头

    破天荒地安慰宋樱的情绪

    “无事

    我不在乎了

    别愧疚。”

    宋樱万是没想到齐辞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以为齐辞会冷言相讥

    说什么:“宋樱

    今后抱歉的事情少做。”或者是:“锉刀划你手时

    把你本就没多少的脑子给划走了

    蠢笨。”

    但没有

    齐辞反而在安慰她。

    宋樱正欲说话

    就在此时

    街上人群突然躁动

    尖叫慌乱不断。

    不知从何处突然蹿出一匹失控的马

    横冲直撞

    以极快的速度往齐辞的位置冲来。

    而他们身侧不远正蹲了个不知在捡什么的男童

    他背对着

    根本不知危险的靠近。

    马直直冲来

    能撞到齐辞

    也能撞到那孩童。

    宋樱没多想

    几乎是出自本能地调转轮椅把齐辞推向医馆

    她则朝那男童跑去。

    “宋樱!回来!”

    齐辞喊破了音

    恨自己不能站起来。

    他急急按住轮子

    手背青筋凸起

    用掌心的力生生逼停了正走的轮椅。

    疯马驰骋

    在街边行人的尖叫声中冲得越发快了。

    人群中着深色大氅的男子低头

    掩住面容

    唇角是抹快得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