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那一晚父亲特意追上他,狠狠掳著他的手臂,说一切会跟以前一样的。
    这承诺为什麽突然消失了?一睁开眼,过往十多年累积的全部东西都被抽走了,世界只剩一片无垠空白,没有符号箭头指示著前後左右,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迷失在这白茫茫中,惶恐地等待。
    两个月而来,他害怕又寂寞地不断猜测,所有情绪历尽一遍,现在只剩死心跟平静。
    事实上,他清楚即使回家,也再没办法回到过往,当回那个蒋晚,把父亲当成天的蒋晚。
    ……父亲不需要不再敬他爱他的蒋晚吧。
    所以不用他再当蒋晚了,因为蒋晚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这样想来,呵,他曾拥有的『蒋大少爷』的身分被抽走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毫无缘由的离弃、得悉自己过往的人生都是个荒谬的谎言,让他几乎没法重新站起来。
    「爸知不知道你来找我?你快回去吧,若他知道可能会不高兴的……应该已经派人在找你了。」
    他看著自己的膝盖,说毕,蒋曦仍然毫无回应。再一次,那种压迫感让他非得交代清楚,「你不用担心我……陆先生人很好,他说会暂时安排住处给我跟妈,那笔钱我之後会慢慢还他的。」
    「……不用担心你?」好不容易,蒋曦才再度开口。他蓦然惊觉两个月不见的蒋曦好像又成熟了不少,他本来就是个聪明得超越同龄少年的孩子。那一晚对他们的冲击都太大了,他们都没权利再无知、自欺欺人躲在两人世界中当鸵鸟。「我怎能不担心你?即使那男人有恋姊情结所以才把你养著这样多年,难道姓陆的对你又不是这样吗?」
    「不是的!陆先生人真的很好,你怎能这样想……」
    「你当初不也是口口声声跟我说我们的爸有多好、有多了不起的吗?结果?他变态的。姓陆的也绝对好不了多少,他俩都是疯子来的,从年轻的时候斗到现在……姓陆的只把你当威胁蒋家的筹码而已,唯一会对你好的只有我。没事的,哥,你跟我回去,我会保护你的,不会再让你受伤……」
    「我相信陆先生是真心想帮我的……但就算他真是在利用我,那又如何?反正我已经没资格留在蒋家了。蒋曦,不要拿我当初哄你的话来哄我。」
    「那就别回!你不喜欢就别回去。我跟你一起搬出去吧,我们不要再当什麽蒋家人了,找个你喜欢的地方,只有我俩住在一起……」
    只因为蒋曦这段说话,他微微地仰高头,咬著牙关直到下巴线条都紧了。
    有股微弱的酸意涌上鼻头,杀得他措手不及。
    这小子……明明那麽地优秀,要什麽是弄不上手的?却从小到大都以他为尊,他是何德何能?「在外头过生活不是你想的那样简单的。你才几岁?我还有妈要照顾……」
    「为什麽要照顾她?把那疯婆子丢在医院任她自生自灭就好了。为什麽非得由你这个跟她没血缘关系的儿子去养她?她想杀我!你为我挡的那刀害你要换肝,我管她是疯掉还是去死!」
    「不是的……」他苦痛地低喃,摇摇头,「她只是有病,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他不能就这样把精神出现问题、需要长期服药照顾的母亲丢下来不管。
    如果连自己都不管她的话,她就真的只剩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很可能还会流落街头……
    纵使她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至少照顾了他几年,把他视同己出。
    现在她的精神逐步被父亲迫到失常,其中的原因也因为他,他不能不顾而去。
    他深知蒋家绝不会接她回去,所以,当陆先生问他的时候,他答应以後会全力承担照顾母亲的责任,至於庞大的医药费用他坚持慢慢地偿还给陆先生,他有手有脚,总有办法的。
    但他想……这毕竟是因为他没法一个人过活。他害怕独自在外头谋生活,疯掉的女人也好、虚假的母亲也好,若没有让他活下去的动力跟责任,他怎能继续前进?他没有支撑下去的理由了。
    「她知道!她清楚得很!你知道她想杀我之前跟我说什麽吗?」
    他隐约能猜出来,但他完全不想回忆起那一晚、半点也不想再碰触到那伤疤。
    因此他含含下唇,对站在稍远一些在等候的看护点点头,示意可以上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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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大家送的小礼物喔w
    盐狗欠一章就少年篇完结了
    接下来应该会继续连载游牧人,请继续多多指教!(鞠躬)
    ☆、第十一章、青年、疯妇、青年 下(完结)
    他隐约能猜出来,但他完全不想回忆起那一晚、半点也不想再碰触到那伤疤。
    因此他含含下唇,对站在稍远一些在等候的看护点点头,示意可以上车了。
    「不要再找我,你找不到的。」他只能跟在旁候命的保镳说,「别让他跟上来,拜托你们了。」
    看护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左右两侧,当其中一个扶他坐上後座时,另一个则把轮椅摺叠起来放在後车厢。後视镜中,两名保镳急步跑上去截著想冲过来的蒋曦。
    明明已有披肩挡寒,但背部贴上真皮座椅时,那寒冷的感觉却前所未有地真实,让他发抖。
    蒋曦被两名大男人拦著,不让他接近车子,边挣扎边朝他大喊,「哥!」
    「你不能这样对我,这样不公平!你不能这样对我……告诉我,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是不是因为我太迟找到你?还是因为我来不及把三分之一的肝捐给你?……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你说过哪里也不会去的!我做错什麽?错的是那个男人,不是我!你不能报复在我身上,蒋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