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曦的眼神近乎挑衅,在黑暗中显得慑人的明亮,让他回想起那厨房中的掌掴。
    「她已经知道你在这儿了,可能有些什麽重要的事要找你,我不能不开……」
    「随便你吧。」蒋曦掀起被子下床。
    他在心中准备了一套说词,鼓起勇气打开门。
    母亲穿著轻便整齐的旅装,拖著一个大行李箱。
    大概没料到他这样快开门,悬在半空中的手彷佛准备掌掴他──他感到蒋曦把他拉向後。
    母亲一看见蒋曦便松了一口气,冲前去拉著蒋曦的手腕,「终於舍得开门了吗!?蒋曦,过来。」
    他本来以为母亲是来兴师问罪的,甚至准备开门之後会看见满身酒气、语无伦次的女人,但现在看起来完全不是那回事,母亲像要带蒋曦远行……离开这个家。
    带蒋曦离开父亲、带蒋曦离开他。
    「妈,你要去哪里?你要带蒋曦去哪?为什麽拖著行李……」
    「不干你的事!」成年人的力度非同小可,蒋曦被她抓著手腕硬扯著走廊,一时半刻挣脱不了,而他也失去了抓著蒋曦的先机,只好追上去阻截。
    「不干你的事,别跟过来!」
    「妈!你要带蒋曦去哪里都好,至少跟爸说一声……」
    「为什麽!」彷佛这句话启动了什麽开关,母亲停下了脚步,以前所未有的凶狠眼神直直瞪视著他、咄咄迫人,一字一句都说得用力而快速,「为什麽我得向他交代?嗄?他做事有跟我交代过吗?他决定养你之前有跟我商量过吗?凭什麽我要得到他的允准!他是蒋家当家很了不起吗!?我也是Jok的表妹啊,我也是陆家的亲戚啊!他有尊重过我吗?」
    「我不是这意思……只是,如果你就这样离开爸会很担心你们的……」
    「担心!?不要说笑了!那家伙有血有泪的吗?他什麽时候担心过我们母子俩了?没有!一秒都没有!好、好,既然他不要这个儿子,我要!我来养他好了吧?反正那六年都如此过来了……」
    「你不要这样激动,爸从来都没说过不要蒋曦的!」
    听到母亲的说词,他心中狠狠一震。
    难道……母亲这样快就知道今晚陆总裁来找父亲的事了吗?她以为父亲想把蒋曦出让所以才会突然情绪失控,要把蒋曦先一步带走?那蒋曦要怎办!?他又要怎办?「不,妈,那只是陆先生一厢情愿的想法,爸一定不会把蒋曦送出去的,就算爸有说什麽也只是气话而已,不是真的……」他绞尽脑汁,只希望自己够机灵得说出能说服母亲的说词。
    「你们在说些什麽啊?那个姓陆的有来过?什麽时候的事?」
    一直默默听著他们一来一往的蒋曦忍不住出声,询问的眼神直直射向他。「哥!」
    「一厢情愿!?」女人狭带著嘲弄的咆哮覆盖了他跟蒋曦之间那段隐忍的空白。
    「不、不……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是吧?一厢情愿的不是那个男人,是我、一直都是我!我凭什麽以为带著他亲生儿子回来就有什麽改变!?没有,我只是回来当个花瓶、当一个叫做『你们母亲』的装饰品、带我儿子回来当你们的玩具!那个男人没心没肺的、冷血的,是我太傻,以为那变态至少会在乎他儿子!」
    「有事好好说,不如你跟爸再坐下来好好……」
    「不!连陆家出面了他都不放人,我已经没什麽跟那男人说的了!我现在就带蒋曦走,以後都不让他见蒋曦,我要他没子送终……」
    「我不会走的。」蓦地,蒋曦打断她的话,语气中的坚决与冷漠让人听得胆颤心惊。
    蒋晚真希望蒋曦在这时候能安份一点,不要再刺激母亲,难不成他看不出她的情绪正逐渐失控、快崩溃了吗?再这样迫她,妈真的会……
    「我不会走的。」蒋曦再重覆了一次,直挺挺的站著、直勾勾的看著他,「我不管那姓陆的来说了什麽、我也不管我是谁的亲戚,总之哥在哪、我就留在哪。」
    蒋曦黑白分明的眼珠子死死的盯著他,好像下一秒就会把人吸进去似的,让他浑身一阵冷一阵热。
    ……听蒋曦如此一说,妈一定更坚定自己所想,认为是他诱惑了年少无知的弟弟。
    可是,蒋曦确切的意愿又让他松了一口气,他名副其实的亲人跟唯一的依靠只剩这个弟了。
    女人听到青年的话、瞪著青年坚决的侧脸,慢慢地、慢慢地松开了他的手腕。
    女人的瞳孔睁得老大,嘴唇开始颤抖起来,好像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这令人紧张难受的沉默以一巴掌来结束──母亲狠狠的掌掴蒋曦!
    「蒋曦……」他想冲过去、也想大叫弟弟的名字,可是挤出来的声音却细如蚊蚋。
    在昏暗的走廊上,蒋曦右边脸上的红痕依旧清晰可见。
    蒋曦被突然地掌掴後只滑动了一下喉头,平静得异常,「你打我吧,反正你只会打我。那男人只会出钱养我、你就只会打我,十四年都是如此过来的,我惯了。」
    「你说什麽?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麽吗!?你问问你的良心,这麽多年来那男人有没有正眼瞧过你、有没有跟你说话超过五分钟!没有,他只关心他那个大儿子、那个他养出来的小变态!那男人接我回来不是为了你,只是为了让那小变态有个挂名母亲,只是这样而已!你凭什麽这样对我说话,我是唯一关心你的……」
    「不、你没有。你带我回来只是想向那男人示威、想分家产而已,不要说得好像你很伟大。你除了像具雕像一样坐在客厅、一发酒疯就骂我打我之外,你为我做过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