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上,四人对坐。
上首的是杭州府尹廖启凡和西门空虚,下首陪坐的是他的师爷和朱二。
朱二之所以有资格登堂入室,一方面是他现在负责着黑风岭跟杭州官府明里暗里的各色交易。他和廖家师爷早就已经是同逛青楼的老铁了;
另外一个方面则是,他现在还多了一个九品忠翊郎的身份。花了五千两,还是走的曹国舅的家属打折渠道。主要是方便他明面上行走,还有出入军营的便利。
“府尊大人,不知这次特地传我过府,所谓何事?”
西门空虚装模作样文绉绉地问道。
虽然全杭州城的人民,包括城门的老狗都知道他不学无术,但好歹现在是西门将军了,必要的装逼门面还是得有的。
廖启凡也不跟他客套:
“今天请将军过来,主要是有件要事相商。在这之前,请先看看这个。”
说着,师爷起身,递过来一本公文。
西门空虚打开一看,里面骈四俪六地写了一大坨,看得晕头转向。
他也不怕丢脸,直接问道:
“这里面的意思是不是让咱们杭州府勤练人马,整备兵甲?”
廖府尹点头:
“正是如此。”
西门空虚笑笑: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这不是本来就应有之理吗?”
廖府尹脸色一红,想说什么,但又不好意思开口,便给旁边的师爷扔了个颜色。
师爷收到,便接过话头说道:
“将军有所不知。这杭州府的禁军由于长期粮饷不足,多有脱逃。加之本地流民不断,一来二去地也携裹了不少潜在的兵源。这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如今已是崩坏难返。”
西门空虚听得云里雾里,在脑海里做了一番阅读理解之后,才“读”明白了师爷的意思——军中缺员严重,而且是非常严重。
他皱着眉头问道:
“缺多少?”
师爷瞥了眼廖府尹,答道:
“两成。”
西门空虚心头一松:
“幸好,那也没啥,还有八成嘛。”
师爷马上纠正道:
“是只剩两成。”
“什么?!”
西门空虚差点从座位上弹了起来,“这,这缺了整整八成的兵额?”
他瞥了眼旁边慢条斯理地喝着茶的廖启凡,仿佛看着一条人形蚂蟥。
虽然说朝廷也不会足额发放粮饷,但这缺口也实在大得太过渗人。
都说喝兵血喝兵血,人家不过是在小臂或胳膊上放道口子,而这帮家伙则是直接把吸管插进大动脉。
廖府尹也知道自己做得有些过分了,语气上也多了几分柔软:
“其实这事放在平时也不算什么大事。朝廷就算派人来查验,大不了找批厢军换上军服,充当一轮就过去了。
但这次不同。如今北伐在即,上面非常看重这次的查验,做不得半分假。”
西门空虚刚想说什么,廖府尹就把手按在他手背上了:
“西门将军,老夫虚长你几岁,就直接叫你声实在吧。你我同在一府任事,好比同根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像杭州与黑风岭,彼此相依相扶,共得患难,才能共得了富贵。你说对不?”
狗东西,竟然要挟我?!
西门空虚义正辞严地道:
“府尊所言极是。”
见他这么会做,廖启凡也开怀大笑起来。
等出了知府衙门,朱二满脸忧色地问道:
“大当家,那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呗。”
西门空虚郁闷地踢飞了路边一块大石头。
有什么办法?
谁让自己屁颠屁颠地跑来杭州城做守将?
名义上自己才是这里的军事第一长官,要是朝廷真的拍棍子下来,第一棍也是先打在他屁股上,接下来才到那姓廖的。
他叹了口气:
“走,回家找个专家问问看。”
……
回到黑风岭,两人找来了林冲。
林冲一听闻此事,立马拍案而起,大怒道:
“荒唐!实在荒唐!”
西门空虚赶紧把他拉坐下:
“这个……林大哥,我们也知道吃了八成空饷是挺荒唐的。但眼下……”
“我不是说这事。”
林冲气还没消,直接打断他道,“在京中的时候,我就早知各地方禁军空额严重的了。这几乎是人人皆知的事情。虽然杭州这边缺额是大了些,但也在想象范围之内。我真正感到痛心的是……”
他咬了咬牙,但又无奈地长叹一气,
“朝中诸公真是被北伐冲昏了头脑,竟然回选择在春季出兵!”
见西门空虚和朱二两人一脸茫然的模样,林冲解释道:
“像我们这种州府地方的禁军,久疏战阵,不可能被派到前线的。我想应该是去接替京营禁军负责京中防务,而他们则北上攻伐辽国。”
西门空虚一听,心头反而一松:
“嘿,这样不还挺好的么?不用打仗,还没分一杯羹功劳。”
林冲摇头道:
“打了胜仗才有功劳。输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见二人将信将疑的模样,进一步解释道:
“孙子兵法有曰,天时地利人和。天时是首要的。现在已经入冬,那发兵的时间应该会是明年初春过后。否则长时间的动员,士卒和朝廷都会吃不消的。
但是自古以来,鲜有春季出兵的。一则冬春交接,化雪多雨,路上泥泞不堪,会给行军和补给造成巨大的困难;二则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出兵会打乱民众一整天的耕作计划,即便最后打了胜仗,往往也得不偿失。”
西门空虚一想,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这么浅显的道理,朝中那些相公太尉不会不懂吧?怎么还会制订这样的计划?”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了抢在金人前面打下辽人的京城呗。”
林冲狠狠地啐了一口,
“金人以骑兵为主。春季正是牲畜交配繁衍的时候,而且牛马掉膘厉害,就算想出兵也有心无力。
朝中那些酒囊饭袋莫不是认为金人在北线牵制了辽国主力部队,自己能够趁虚而入,浑水摸鱼?”
西门空虚也惊了:
“他们怎么能这样?”
“有何不能?先入燕云者为王,你问问童贯、蔡京、高俅他们想不想?”
林冲怒气上涌,一拳打断了院中一棵碗口粗的树,“为了自己头上的顶戴,不惜用士卒百姓的血来染红!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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