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雾太重,一时也看不清她的模样。
这么晚了,山上还有人?
等走到了眼前,我心里顿时一颤,这哪儿是人啊,白色寿衣,红色绣花鞋,皮肤和那墙漆一样白,分明就是个拦路的鬼祟。
“六爷,您都好久没来了,上次和你说的事儿你考虑好了没?”
让我想不到的是,那老妪竟叫出了爷爷的名字。
好像和爷爷认识?
爷爷冷着眼,举起了手中的铁锤,淡漠道:“今儿没工夫和你这树中鬼闲聊,速速退去,不然让你吃上一钉。”
树中鬼?
这种鬼祟住在树中,饱受热寒之苦。本来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是积阴德的事,但此类鬼前生,偏心怀恶意,盗伐众人乘凉的大树而换取钱财。
我仔细看了过去,发现这老妪我竟然认得。
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村里有个老太瞒着偷把后山的树给砍了,卖了换了不少钱。虽然发现的早,但山背面有一块地到现在还是光秃秃的。
那老太和眼前这老妪有七八分相似。
见爷爷举了定尸钉,那老妪顿时变了脸色:“够厉,活该你孤寡了一辈子也没能找到个伴儿。”说完,颤颤巍巍的退回了树中。
前面的路空了出来,我和爷爷便继续向前走。
雾气中隐隐约约闪着人影,它们从我和爷爷的身边经过,偶尔驻足停下来,盯着我和爷爷看一会,也不说话也不动弹,过了一会便自己离开了。
正走到一个坡上的时候,我却听到了身后一声叫唤,喊的我的名字。
“清明?”
这声音熟悉的很,是我那发小,孙二狗的声音。
我下意识的就准备回头应道,却怔的停下了脚步。爷爷开会说了晚上不许出门,孙二狗啥都不咋优秀,唯独一个怕死。说了不让半夜出,他估计提前几个小时就把自己锁屋里头。
更别说大半夜的上这后山半山腰了。
“嘿嘿嘿”
一阵阴森的笑声幽幽的从周围传出来,紧接着又是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清明,你和这臭老头来后山干嘛?”
这是刘瞎子的声音。
那语气和声音几乎是一模一样。
却见爷爷阴沉着脸,朝着浓雾中猛射出一根定尸钉。随着一声惨叫,四周的浓雾竟散去了一部分。
与此同时,一阵恶狠狠,尖锐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臭老头,迟早有一天我从这
里走出去,到时候再和你算账!”
我顺着声音看过去,虽没有看到人影,但却看到了一颗歪脖子树。
树上挂着一根红菱,血染一般。
那红菱随风飘着,打着的结扣下面仿佛吊着一个无形的人,沉坠坠的。
我心中一惊,这后山埋的都是村里人,大家都是一亩三分地里的邻亲,怎么会如此凶恶。上山短短一半的路,就已经有两拨鬼祟来寻事。
爷爷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轻轻开口道:“人心尚且险恶,何况是鬼祟。而且,这些孤魂不入轮回,没有规矩的束缚,慢慢的便变了性。别说是一村人,就是一家人,那也有反目成仇,追魂索命的。”
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没有说话,继续跟在爷爷的身后。
雾气渐渐散了,等到了山顶上的时候,周遭已经是一片清明。凄白的月光落在山石上,苍荑惨淡。
这片儿是村子的祖坟,沿着朝两边散开足足百来座分坟头,一眼望过去,让我浑身有些发毛。
其实最早的时候更多,这儿几乎是两步一座坟。
只是早些年村子里穷,没那么多讲究,只是将人用草席裹起来,草草的入了土。后来又经过了几次变动,村子周遭死的人没处埋,也没有人认领,便都扔到这后山上了。
也没有个墓碑,也没有个坟包。
时间久了,风吹雨刮的,渐渐就找不到了。
这也导致后山上多了许多孤魂野鬼,一日日游荡在山中,终日无法轮回投胎。
直到近些年,村里人有了闲钱,也懂了些事儿,才将这后山的坟地给规划了一番,按家按姓的给分好了。
爷爷停了下来。
我不安的站在一旁,这一地光秃秃的坟头,青灰的砖板,森森的让我浑身发冷。“清明。”
正当我松下防备的时候,突然听到爷爷叫了我一声。“啊。”
我下意识的就回了一句,然后后知后觉的猛抬起头,却见眼前爷爷的脸色阴沉。再回过头,发现身后山下的林间,有一道人影,和爷爷一模一样。
它拄着拐,朝着我咧开嘴角,像是在笑。
那笑让我心中一凉。
完了,中计了。
这一路上小心翼翼的,这都到了山顶了,没想到竟然还是被阴了一手。这山中的鬼祟果然阴邪!
“孽畜!”
爷爷低喝一声,高举铁锤,一阵寒芒飞射,定尸钉穿过那假“爷爷”的身子,后
者却如同烟雾一般散开,一缕烟儿很快便没了影子,只留下阴恻恻的笑声。
那笑声仿佛在我的耳边响起,挥之不去。
定尸钉竟然也没用!
“爷,那玩意也是咱村子里的人么?”我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颤着的。
爷爷摇了摇头。
“当年不知哪儿来的孤魂野鬼,死的怨,怨气重的很,在这山上游荡了几十年,平日安稳的很,我便也没去寻它的麻烦。没想到今儿竟栽在了它的手里。”说罢,爷爷提着烟杆猛敲了我的脑袋:“让你不要出声,你不听,被盯上了吧。”
“那咋办啊?”
爷爷没有说话,而是拿了烟袋点燃,猛嘬了两口,只见他怀里的黄皮子跳了下来,很快钻进了林子里,与此同时,一道道黑影从四面八方钻了出来,半空中扑腾一声响,那夜猫子竟也飞了过来。
它在爷爷头顶盘旋了两圈,便也进了树林。
“我让它们去帮忙看着点,若出了事它们会通知我。现在先把雷子一家三口找到再说我只好压下内心的忐忑,先着手眼前的事儿。
走到一座坟前,那坟看样子有些年岁了,碑上的字都有些模糊,但依稀还能认得出‘庆宏才’三个字。
爷爷蹲下身子,抽了一小沓黄纸烧了起来,却见那纸烧的极快,嚯嚯的没个几秒钟就烧完了。
“既然吃了香,就出来替我解个问题吧。”
话音落下,却见左侧的一座坟包后面探出了个小脑袋,仔细看去,竟然是个扎着马尾辫、穿着红棉袄的小女孩。它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煞是可爱。
可惜它从坟后钻出来,也就暗示了它的身份。
?)
鬼祟。
我却有些奇怪,这‘庆宏才’分明是个男人的名字,怎么跳出来这样一个可爱的女娃儿?
它蹦蹦跳跳的坐在坟头上,双手托着腮看着爷爷:“能不能再给一点点呀,这也太少了,我都吃不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