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有大妖的旧友们陆续到来,观望此时景况。
「魇告诉我,妳连他的梦都干预。」
他怜悯的摇头叹息,流转幽光的双眸看了看一身苍色、僵硬如石的雷刚。
魔化前,他曾收拾魇。
得了丁旺的心后,不仅对云英的记忆回来了,妖与魔物也畏惧魔力,纷纷前来侍奉,争相把所知都吐露给他,而魇虽然微小,但窥见的却很关键。
「他在梦中看到的,都仅是妳想让他看到的。」
公子一字一句,说得慢而清晰,声音虽不大,但现场的人与非人都能听见。
一旁的黑龙咬牙,暴跳如雷,七窍都冒出烟。
他厌恶极了姑娘。厌恶她的随意役使、她的故弄玄虚、她的多管闲事、她的诡计多端,曾想亲口把她狠狠咬碎。
因为厌恶,所以他了解她。
「喂,那女人最在乎你,不可能做出对你不利的事!」
他曾被蛇鳞所惑,怒闯木府,看见她躺卧在雷刚怀中,在隐蔽能力时最脆弱,只信任这人……不,是这鬼……的守护。
那时,雷刚严凛伸出一指,就让他这个堂堂龙神动弹不得。那股力量,原来是残留在魂魄里的妖力。
黑龙的竭力吼叫,尚未传达出去,只在近处就被小「口」争相吞咽,无法传播出去,不能有任何影响。
魔的声音又问:
「真相是什么?为什么非要瞒着他?」
因有爱有恨,又爱又恨,遂由爱生出极深恨意的破岚,斧面凛凛蓝光带着一丝黑,受到魔的言、魔的力催化,斧刃迸出一线,而线很快扩大再扩大,形成一面薄透的膜,浮现在众人面前。
薄膜上浮现的,是姑娘。
清丽得像十六岁,却又不是十六岁的容颜,清澄如水的双眸、纤纤长睫眨动时,眸中水光盈盈,格外惹人怜爱,让人与非人都沉迷。
长长的、乌黑发丝泛着柔和美丽光泽。粉润的唇瓣,轻轻微笑时,足以让砚城内外所有花朵自惭形秽,引来无限爱恋。
薄膜上的幻影,是五百年前的姑娘,跟现今穿着嫁衣的她实体相叠,穿着与打扮不同,神情也不同。幻影里的她,唇瓣噙着笑,姿态柔弱无骨,用脆甜的嗓音说着:
※ 「我最在乎你,却不爱你。」 ※
她这么说,笑得天真无邪,没有一丝一毫的罪恶感。
※ 「都是虚情假意。」 ※
曾发生过的旧事、曾说出口的言语,被当众揭露。
幻影的笑,遮掩薄膜后忧伤的眉目。
受破岚托付,从邪门而入,大妖昔日的旧友们,看到当年真相,全都面色凝重,齐齐望向站在幻影最近处,将前世点滴看得最清晰的雷刚。
红袄绿裙,虽年已千岁,模样仍是女童的蔘娃,最先走上前来,语重心长的劝说着:
「崑仑,你不能再信她。」
她喊出他前世的妖名,因深知好友重情重意,所以更为他的经历痛心。
「是破岚让我们知道,五百年前你被她欺骗,竟为这座城牺牲,而她撇下你独活,还成为神族。」
蔘娃转头看向姑娘,斩钉截铁的说道:
「崑仑,此女不可信!」
手持铁棍的牛头人、羽毛灿烂的三足金乌、双目赤红的月宫白兔、身高几丈的患、全身长满眼的太岁、肤色灰绿的庞大树人、面如冠玉的金毛九尾狐,还有喙爪是铁、角是金刚的大鹏金翅鸟,也愤慨苦劝。
「此女不可信!」
矮胖的黑衣鬼、高瘦的白衣鬼、穿戴红色斗篷的小女孩、长着长鼻子,浓眉红颜,挥舞一双大翅膀的天狗、貌如十八九岁,手指细长如鸡爪的美少女、八足的灰毛神驹、吹笛的男人、背着大布袋的富态老人等等,全都异口同声:
※ 此女不可信! ※
新的言语推动旧的言语,渐渐重叠,如似吟诵。
※ 姑娘不可信。 ※
※ 此女不可信。 ※
※ 不可信。 ※
※ 不可信。 ※
※ 不可信。 ※
※ 不、 ※
※ 可、 ※
※ 信! ※
声音太大,从耳入心,消弭信任,迷惑过甚就以为是真。
手持妖斧的雷刚,微微挥手,薄膜乍然破裂,现出身穿婚服的姑娘。被设下的封印破碎,所知皆是谎,先前她对他展露的情意多深甜,此时他受的伤就有多苦痛。
「为什么?」
他问,连开口都艰难。
清澄双眸蒙上水雾,她因为有愧而低头,落泪时的模样,比十六岁幼小得多。婚服上的苍色绣线,耻于为她增色,纷纷绷断缝线,挣脱红色布料,一缕一缕流泄落地,婚服再没有绣纹。
「雪山生病了。」
她说出真相。
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