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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章 第70章
    “喝不喝水?”霍昭問。
    李霁搖搖頭說不渴, 不喝,霍昭就靠近李霁,愛憐地伸過手, 攬過他的肩膀,他感到冰涼的指尖先是撩了撩額前的碎發,緊接着落在他的眼皮上, 身上蓋了條薄軟的毯子。
    李霁本來是不困的,現在不知怎的就産生了些昏昏沉沉的困意。
    “先睡吧,還早,到地方了再叫你。”
    早嗎?
    不早, 很快就會到了。
    回味着飛機餐裏剛吃的的柔軟小面包的麥香味兒, 李霁睡着了。
    日壩村到京城,其實是一段說近不近, 說遠不遠的路程。
    說遠,是對于之前的李霁而言的。
    坐火車要坐兩三天, 這是李霁原本要來京城的出行方式, 他還在高中的時候就計劃,假如能考上京城的大學, 就要坐火車硬座去,車廂裏會有來回售賣水和盒飯的小車,但他還是更喜歡包裏放着的窩窩頭,因為沒那麽貴,還更飽腹。
    說近, 是對于現在的李霁而言的。
    他和霍昭一起, 這幾個小時就會過得很快了。
    坐飛機只要幾個小時, 在幾個月前,那是李霁第一次坐飛機, 也是他第一次來京城,拎了一皮箱的野菜。
    山裏的路不平,泥濘也多,車開得不穩,時間還趕,載着沈清度的那輛開進來以後就開走了,李霁拖着行李箱,自己走到山外,然後又摸索着,人在第一次去機場的時候,總是會惶恐的。
    有好心的大爺大媽給他指路,因為一看,這個小夥子就不是本地人,不光是口音,還因為他們山村裏的人自帶一種氣質,平白讓人聯想到勞作、汗水、貧窮和泥土的氣味。
    他走在路上,鞋子都要磨破了,想着,既然這路這麽不順,那又有什麽去的必要呢?
    但最後,李霁不僅倒了幾趟車去了機場,還被等着的導演罵了個狗血淋頭。
    不過總算是坐上飛機了,來到了京城。
    不幸的事發生得太多,他會想到《星光美人》的那本書,并以此安慰自己,既然是一個小小的炮灰,那麽倒黴一點兒也是正常的。
    發現自己拿錯行李箱的時候,他眼前都短暫地昏暗了一下,只覺尴尬得人生無望了。
    後來——
    “女士們,先生們。”
    “我們的航班已經抵達南城機場,現在是當地時間晚上11點。室外溫度為7攝氏度, 44.6華攝氏度。飛機還需要滑行一段時間,在‘系好安全帶’指示燈關閉前,請您系好安全帶。下飛機時,請帶好您的全部物品。請在行李提取處領取您的托運行李。”
    飛機廣播突然響了。
    李霁睡眼惺忪地醒了,發現自己整個人倚在霍昭的手臂上。
    他的手被霍昭圈着,直到下了飛機,才緩過神了,原來他已經在南城了。
    他和霍昭的兩個黑箱子擺在一塊兒,最普通的款式,除了霍昭的那個比他的更貴了很多,長得真就很像,難怪當初會拿錯了。
    其實霍昭并沒拿錯,是導演組的人,對李霁的箱子看得很馬虎,畢竟裏面裝的東西不貴重,只是一蛇皮袋的野菜而已,在他們眼裏是丢了就丢了,賠錢都不用幾十塊。
    可如果不是拿錯了,他又會等到什麽時候再碰到霍昭呢,是在劇情結束之後,就像上輩子一樣——還是說,永遠碰不見了?
    雖然好像沒必要,但李霁又平白有些悶氣,也不說話了。
    南城,是南方的一個城市,日壩村則是這所還算繁華的城市裏,有些落後的小角落,也許除了京城、海城以外的每個城市都會有這些落後于時代的地方,但城市是屬于打工人、清潔工、農民……他們每個人的。
    接他們的車還沒到,其實這是李霁第一次好好看看南城的繁華。
    夜裏的寒氣襲來。
    高考推遲了幾個月,京大這次開學很晚,但要一直上課到七月份調時間,所以有一個月左右的春假,他們就回到日壩村,四五月份,冬天過去了,還在倒春寒的時候,夜裏溫度很低。
    李霁在出門前被霍昭要求穿厚衣服,被迫套上了毛衣、沖鋒衣,但臉和耳朵露在外頭,鼻尖耳尖都凍紅了,下意識地想把手搓搓,搓熱了點揣衣服兜裏,然後發現自己的手還被霍昭牽着。
    霍昭還不知從哪裏變出來一個淺棕色的小熊帽子,連着圍巾的那一種,毛茸茸軟乎乎的,看上去的确很保暖,也很舒适,但目的不明,疑似是蓄謀已久,要讓李霁戴上。
    戴上小熊帽子,風被擋住了,李霁耳朵不冷了,他穿的衣服顏色也和帽子的顏色十分接近,仿佛整個人也變成了一只溫暖的棕色黃油小熊。
    他摸了摸柔軟的圍巾,仰着臉看霍昭:“霍哥,你不冷嗎?”
    霍昭覺得小熊有點太可愛,說:“不冷。”
    李霁嗯了一聲,兩人在街上靜了一會兒。
    拘謹的黃油小熊打量了一眼周圍,好像沒什麽路人了,南城是沒有夜生活的,高中生也都下了晚自習回家了。
    然後又是靜了一會兒,在這個春寒料峭的夜晚,小熊輕輕地、萬分腼腆地抱住了穿着大衣的男性人類。
    小熊把臉埋在人的衣服裏,悶聲說:“可是我覺得你很冷。”
    好吧。
    人類男性于是捧住小熊的臉頰,并且印上一個蜻蜓點水的吻。
    ……
    車開過來了,黃油小熊雄赳赳氣昂昂地指揮着,一路颠簸中,把俘虜過來的人類男性帶回了自己在小山村的小家。
    日壩村的房子都是分開錯落的低矮的農村自建房,但李霁的還要更小更矮一點。
    車開到一半就進不去了,他們就下車,人類緊緊地跟在黃油小熊身後走着。
    其實這個“家”并不是指李家父母的那個家,而是就像那天《是假的嗎》節目組拍攝的那樣,确确實實是在小賣部旁邊的一棟漏雨的、比雜物間還簡陋些的小屋子。
    中途還碰見了小賣部老板娘,剛開始,她見兩個穿着很時髦的人要進李霁小夥子的小屋,還要去趕人,沒成想這就是李霁回來了,她都有點認不出。
    旁邊還跟了個長相不凡的年輕人。
    霍昭對老板娘點頭,語出驚人,甚至還遞了一張名片:“您好,我是李霁的男朋友,我叫霍昭。”
    老板娘驚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哈哈,你好你好。”
    她看着那燙金的名片,就納悶,尋思她也沒問這小夥子他和李霁是什麽關系啊。
    只是這小夥兒一表人才的,和李霁的确很般配就是了,李霁這孩子命實在太苦。
    和老板娘打過招呼之後,李霁就帶霍昭回自己家。
    他推開門,門沒上鎖,只是有個小卡子別着,不至于風一吹就開了,因為裏面除了漏雨的屋頂、接雨水的一個小塑料盆兒和一張破木板床以外,連一點兒值得偷的東西也沒有,并且日壩村是個民風淳樸的地方,很少有偷鄰居東西的事發生。
    一個塑料盆兒、漏雨的屋頂、有些發黴的木板床,還有一塊藏在塑料袋裏的破床單,就是李霁家裏的全部東西。
    “……床還沒鋪好,太久沒住了,我在走之前把它收起來了。”李霁小聲說。
    早知道應該先把霍昭支開,去小賣部買點東西回來的,至少也要買一個枕頭,他和霍昭一人一邊兒,兩個就太占地方了,床沒那麽寬呢。
    李霁嘟囔了什麽,腼腆地摸了摸後腦勺,小心翼翼地把頭上的小熊帽子摘下來疊好放在床上。
    他又速度很快地把木板床上的那些灰塵擦幹淨了,又把角落裏包在塑料袋裏的那塊布拿過來,鋪在上頭。
    這就是一張床了。
    李霁先坐下來,然後又拍拍這塊木板,讓霍昭也坐。
    霍昭沒坐下,目光落在這個房間的每處。
    他不光沒坐下,還把已經坐在小木板床上打算歇歇腳的李霁抓起來,手臂一攬把他帶進懷裏,不容掙脫,下巴和鼻尖蹭着李霁的頸窩,也不說話。
    李霁哼唧了一聲,唇被咬住,是咬,那種輕輕的啃咬,稍微得到休息的時候,後頸和耳朵、耳垂又要遭殃。
    他以為是霍昭看到他家這麽破,又在心疼他,低着頭,剛想說不用這樣,他以後會努力賺錢,這都是過去的事了,窮不怕,但咱們要學會憶苦思甜,霍昭突然說話了。
    ——“霁霁,上輩子,我就是在這裏第一次幹.你的,你還記不記得?”
    霍昭吻着他的耳垂問,聲音很平靜,像随時會竄出什麽來的平靜無波的水面。
    李霁聽了,腦袋嗡地一聲,好像死機了似的,臉色飛快漲紅,很快由摘了帽子的黃油小熊變成了一只水靈靈的大番茄。
    他當然記得,他怎麽會不記得?
    不過,霍昭是也想起來了上輩子的事麽?
    霍昭仿佛突然對這個問題産生了莫大的興趣,手臂環着他的腰,一步步前進,李霁就被他逼得一步步後退,直到他背都抵在了那張門的門板上。
    “霁霁,還記得嗎?”他輕聲問。
    李霁紅臉不肯回答,于是霍昭繼續伏在他耳邊輕聲緩緩地說:“你當時二十多了,大學也畢業了,穿着洗舊了的白襯衣,口袋裏還放了支鋼筆,別人都叫你李老師,看着好漂亮……”
    他的手撫過李霁窄瘦的腰,落在那個精巧的腰窩上,酥麻感随着那只手,從李霁的脊柱一直蔓延,蔓延到了尾椎骨。
    霍昭越說越多,并且朝不可抑制的方向發展:“我們第一次就是在這裏的,你的這間小房子裏,後來你哭了,又說不要我了,我就把你按在這門上幹,幹得你再也沒法說這話。”
    他頓了下,眉眼恢複成李霁最熟悉的那種溫和的模樣:“李老師,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