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沙发上，三个人齐齐转脸望向陆时洺，画面一片沉默，空气趋于静谧。
没人料到陆时洺会突然回来，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最是要面子爱尊严，这事儿太严重，搁谁身上都受不了，更何况是陆时洺，估计得发火，严重的话还可能离家出走。
陆时洺盯着白雪公主，两眼一黑，一阵窒息，但仅仅两秒钟他就有了决定，在破防发怒和砸碎屏幕之间选择了装不在意。
“别乱叫。”陆时洺咬咬牙，又松开，淡定回应张姨，“那不是我。”
乔蘅扭着脑袋注视他，思维有点宕机。穿白雪公主裙子，捧着脸笑的小女…男孩，竟然是那个凶巴巴的陆时洺！
“是你啊少爷，”张姨以为陆时洺忘记了，笑着提醒道：“那是你四岁生日的时候拍的照片，裙子还是你自己选的呢。”
这句话过于刺激，陆时洺的表情已经凝固，“你记错了，我不可能穿裙子。”
他刚说完，大屏幕上的照片自动跳到下一张，是白雪公主在吹蜡烛“4”的照片，蛋糕上用黑巧克力写着三个大字——陆时洺。
陆时洺：“……”
怎么还有？没完了是吗？
张姨笑得更开心了，“你看，真的是你，那时候还蛮很可爱的。”
陆时洺绝对想不到有一天，可爱这个词会被人用在他身上，那简直是一种侮辱。
“以后别对我说这两个字。”
张姨发觉他生气，连忙说好。
陆巍谦再了解不过陆时洺的性格，默默把屏幕关了。
陆时洺不想继续待在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逃避般移开视线，跟乔蘅对上目光。
乔蘅惊了一下，赶紧扭头，留个怯缩缩的后脑勺给陆时洺看。
高慧岚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对陆时洺笑：“小洺，郑老师说你这次又考了年级第一，从高一蝉联到现在，真厉害啊。”
陆时洺听到这个声音就莫名烦躁，一股无名火来得不可挡。
高慧岚在别墅里住了两年，陆时洺鲜少拿正眼看她，甚至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只依稀记得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带着敌意瞪了高慧岚一眼。
那时候，高慧岚还对他笑，笑容里毫无攻击性，透着一股柔弱的亲切感。
如果陆时洺当时仔细看两眼，会发现高慧岚无论是气质还是长相，都很像他妈妈。
“明天我不加班了，”高慧岚不太确定地说：“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好不好？”
陆时洺脚边溜过来一个自动拖地机，他看不顺眼，一脚踢开。
“不用。”陆时洺往楼梯口走。
陆巍谦说：“明天晚上，你下来吃。”
“不下。”陆时洺眉心飞快地蹙了一下，那是他面对父亲时，本能的不耐烦和抗拒。
陆巍谦追随他的背影，不怒自威，“不下来吃就饿着。”
陆时洺丝毫不在意：“饿着就饿着。”
父子俩这样，高慧岚心里挺不是滋味，乔蘅低着头，心情沉沉的。
希望长久的相处能让陆时洺慢慢发现高阿姨的好，愿意接纳高阿姨。
-
翌日早上七点，闹钟准时响起，乔蘅利落起床，不带一丝贪恋。
既然早起晚起都可能会碰上陆时洺，那还不如就按照平常的时间准点起。
万一不幸碰见，她再躲进房就行。
洗漱完，乔蘅看一眼时间，现在是英国的晚上十一点，希望妈妈没有在加班，希望妈妈工作顺利，希望妈妈……多想她。
乔蘅出门，看见陆时洺站在楼梯口，高挑的身子倦懒倚着墙，脖颈上挂着头戴式耳机，侧脸有着少年人独有的锋利轮廓。
他好像昨晚没睡好，今天不精神。昨天发生了那件尴尬事儿，失眠也是正常的。
乔蘅主动自觉地又推开房门，准备躲进去，身后传来陆时洺的声音：“——喂。”
她回头，看见对方一副吃了馊饭的模样，脸色十分差。
“嗯？”
乔蘅不知道陆时洺为什么突然叫她。
陆少爷大早上的气儿不顺，战术性威胁人，“昨天的事情，你要是敢传出去，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
“……”
乔蘅无声点头，等着下一句。
陆时洺并没有下一句，说完就直接下楼，乔蘅过了几分钟才下去。
好在没跟他在餐厅碰上。
早自习，班级里有些躁动，因为别班的班花在陆时洺桌上放了情书和早餐表白，大家都在小声八卦。
高中生活枯燥乏味，谁谁谁喜欢谁谁谁这种八卦最能引起讨论。
乔蘅进教室时，恰巧目睹了陆时洺把情书和早餐一起扔掉的画面。
那少爷绷着一张脸，眉宇间除了困意就是不爽，好像谁都惹了他。
湛屹转过身去，问一句：“咋啦洺子？大早上的谁惹你了？”
陆时洺不说话。
难以启齿，要是让这几位知道他还穿过白雪公主的裙子，恐怕会被笑到八十岁。
游瑄问：“高慧岚？”
“还有乔蘅吧。”贺衿月说。
湛屹说话的声音小小的：“她们怎么你了？说来听听，我们想办法反击。”
陆时洺还是闷声不说话，游瑄安慰性拍拍他的肩膀，“别怕，兄弟与你同在。”
陆时洺：“……烦。”
乔蘅想到陆时洺不开心的原因跟她有关，情绪不禁也低落下来，无端自责。
上午大课间，王洁菲兴奋地拉着乔蘅往走廊顶端跑，“乔蘅，带你去看个好东西，开学那天不小心把那里漏掉了。”
走廊尽头，是一面蓝白色的荣誉墙，上面写着一行大字——明德高中荣誉墙。
“铛铛！就是这里了，荣誉墙！”王洁菲叉腰仰脸，满是骄傲，“你看看，墙上的大多都是咱班的同学，而且你才刚转来就上去了，前途不可限量啊乔蘅同学。”
乔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称得上磅礴的荣誉墙，奖杯是立体的，照片用真金镶边。
荣誉墙上，每一科都有陆时洺的名字，并且都排在第一位。乔蘅扫视过去，英语那一栏，她的照片挨着陆时洺的照片。
“诶，你跟陆时洺合影了诶！”王洁菲指着英语那一栏，说：“以前都是别班的人排英语第二，这次终于轮到咱班的人了。”
乔蘅配合着点头，“真好。”
“不容易啊，纪念一下。”王洁菲边说边掏出手机，把陆时洺跟乔蘅并排在荣誉墙上的照片拍了个照，立马就发在班级群里。
【清北大门为我开】
-王洁菲：【图片】
-王洁菲：【恭喜两位合影】
明德高中并不禁止学生带手机上课，只要成绩好，学习够主动，其他一切都放松。
不到几分钟，群里就被满屏的“恭喜”刷屏，紧接着，显示陆时洺退出群聊。
乔蘅回到教室，坐在座位上，看到“陆时洺已退出群聊”那行字，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
他又生气了。
-
时间一晃到了周四，下午有一节体育课，全体同学去体育馆活动。
明德高中财大气粗，体育馆建得很宽阔，各种球场都有。
乔蘅很少运动，对玩球也不是很感
兴趣，正想去观赛区域安静坐着，王洁菲跑过去找她，手里抱着一颗排球。
“乔蘅，要不要一起打排球啊？”
乔蘅摇摇头，“抱歉，我不会。”
排球是多人项目，以前在淮临的学校，大家都很默契地不带她。
“那我教你。”王洁菲拉着乔蘅，“在我们班里，不会打排球可不行，夏天到了去海边玩，绝对不能缺少排球这个项目。”
班长主动要教，乔蘅不会扫兴拒绝，淡笑点点头，跟着王洁菲往运动区走。
“谢谢班长。”
王洁菲在排球场旁边给乔蘅大致讲解了规则，然后开始教她发球。
王洁菲教得很细节，又做了示范，乔蘅认真跟着做，但不是找不到球就是过不了网。
四人党坐在观众区，远远看着，湛屹说：“原来这就是笨蛋美人。”
话音刚落，乔蘅又一次发球，然后被自己抛起来的球砸中脑袋，“——嗷呜！”
陆时洺低声骂一句：“蠢。”
湛屹调侃：“蠢你不还是看了很久。”
陆时洺：“……”
贺衿月抱着手臂，坐在陆时洺旁边，“洺子，她在家里是不是特别讨好你爸？”
陆时洺皱眉，“不知道。”
贺衿月看陆时洺一直盯着乔蘅，心里有点不舒服，挑起眉说：“你得赶紧想办法让她走了，免得她长时间讨好你爸，融入你家，到时候想弄走就不简单了。”
湛屹：“支持。”
陆时洺不说话，心情复杂。
乔蘅学垫球的时候，画面更滑稽，球在前面飞，她叠着手臂在后面追，跑着跑着鞋带散了，还不小心踩着鞋带，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陆时洺简直没眼看，偏生又挪不开。
十多分钟过去，乔蘅学得有模有样了，王洁菲开始组织人打排球。
她凑齐自己队伍里的六个人，看对方队伍还差四个，就往四人党那边喊：“你们几个过来一下，陪我们打排球，谢谢。”
湛屹怒气冲冲站起来：“你以为你是谁啊？敢这么使唤我们？”
王洁菲腰一叉，脸一抬，怒气冲冲地喊回去：“求求你们了，帮个忙嘛，洺哥，瑄哥，月儿姐姐，一起玩吧！”
湛屹指着自己：“我呢？”
王洁菲：“你是弟弟。”
听听这鬼话，湛屹一千个不乐意，抬手摆了摆，让王洁菲赶紧走吧，别来打扰。
王洁菲只好变了脸，说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能陪乔蘅打排球就行。
湛屹贱兮兮道：“那你撒个娇来看看？”
王洁菲没点骨气：“湛屹哥哥，你好帅啊，打排球的时候肯定更帅。”
湛屹肉眼可见心花怒放，对王洁菲蛮不正经眨个眼，“行，哥儿几个来了。”
他站起来，游瑄和贺衿月也跟着站起来，陆时洺不乐意，他懒得看见乔蘅那张脸在眼前晃来晃去，更别说一起打排球。
“我不去。”
湛屹知道原因，于是知道怎么解决，“咱不真跟乔蘅玩，咱用排球欺负她。”
陆时洺稍加思索，点头：“行。”
观众区的四个人一同下场，往排球区域走，站到乔蘅和王洁菲对面的队伍里。
双方队伍的六个人都已经凑齐，列好队，王洁菲说乔蘅是第一次打排球，让她先发球，往对方副攻手陆时洺的位置发。
乔蘅站在线外，学着王洁菲教的动作，先颠球，找手感。
第一次参与多人项目，对方六个人都紧盯着她，她心里有点紧张。
陆时洺的眼神里充满攻击性，好像在告诉所有人，这场排球赛他会针对乔蘅。
“洺子，”湛屹望着乔蘅柔弱瘦小的身影，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猎杀时刻到了，咱不留一个活口。”
游瑄问他：“王洁菲也不留？”
湛屹：“额！这个留吧。”
贺衿月噗嗤笑出声：“这个也不留，除非你求我。”
陆时洺摇动手腕，热身，他已经憋闷很久了，现在就是发泄的好机会。
旁边的湛屹求完了贺衿月，又扫一眼陆时洺，“洺子今天状态不好，影响发挥，如果没接住乔蘅发的球，大家也能理解的。”
陆时洺讥笑：“我要是连乔蘅的球都接不住，以后名字倒过来念。”
?)
下一秒，乔蘅要将手里的球抛起，王洁菲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逗得乔蘅笑起来。
那是陆时洺第一次看见乔蘅笑得那样真实，不同于以往在别墅里对他假笑。
少女圆眼弯弯，朱唇皓齿，马尾随着起跳拍球的动作摇晃。隔着十几米的距离，他仍然看清了乔蘅脸上两颗小小的梨涡。
原来，她还有梨涡啊。
那一秒钟画面定格，两颗梨涡被聚焦放大，越来越清晰，陆时洺心中忽然有种奇妙而陌生的感觉在涌起，好像平静的湖面荡起波澜，空气中的味道变成糖果香。
太奇怪了。
以至于他忘了去接球。
——砰！
那颗球飞过网线，砸在了陆时洺胸口。
所有人傻眼，湛屹紧张地抱住陆时洺，“你还好吗！洺时陆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