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翎的身体远比大部分人认为的更差。
回到铃兰公馆的那个晚上，他发起了高烧。
起先，是陆招招四仰八叉抱着他不放，睡梦中感觉自己像是抱着火炉，硬生生被热醒了。
迷迷糊糊中，听见傅翎痛苦的呓语。
“翎哥哥？”陆招招支起身体，迷糊地叫了一声。
傅翎没睁眼，陷入梦魇。
陆招招试探地摸了一下傅翎的额头，睡意尽消。
好烫。
也顾不得再睡，陆招招掀开被子，火速跳下床。
傅翎的房间里有全套医疗箱，他翻出测温枪，在傅翎脑门滴了一下。
三十九度五。
陆招招下意识想去拿电话，可再一想，陆小苒也在住院。
算了。
陆招招撸起睡衣的袖子，撕了退烧贴，贴在傅翎脑门上。
又把毛巾打湿，前前后后被傅翎擦身体。
他忙得热火朝天，假发双马尾荡来荡去，陆招招一着急，干脆把假发摘了。
好不容易体表温度下降了些，陆招招松了口气，
傅翎应该是经常会高烧，医疗箱有搭配好的药包。
陆招招端着水杯，把傅翎挪到自己腿上：“翎哥哥，醒一醒，该只吃药了。”
这么叫了好几遍，傅翎才慢慢睁开眼。
他目光不慎清明，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短发少年。
“……你，”傅翎看向陆招招，“你……”
“翎哥哥，”陆招招见傅翎行了，连忙把药递过去：“你先吃药。”
“……招招？”傅翎问。
“是我是我，”陆招招没觉得哪里不对，一个劲儿的催促：“先吃药，你高烧了，得退烧。”
傅翎就着他的手把药吃了，又狐疑地看向陆招招。
陆招招毫不奇异，反而眼睛眨巴眨巴：“翎哥哥，还难受吗？”
傅翎没说话，半晌后，摇摇头。
“那你再睡会儿，”陆招招爬下床：“我给你换个退烧贴。”
陆招招又撕了一片新的，爬回床上，把傅翎额头已经失去作用的退烧贴撕下来，再把新的贴回去。
就在他准备回身时，手腕忽然被抓住了。
“翎哥哥？”陆招招看向傅翎。
傅翎没什么力气，但却死死抓住他手腕，那双清冷的，漂亮的眼眸深处，漆黑一片。
“你不
是女孩子。”
陆招招先是一愣，而后下意识摸了摸脑袋，轰地一声，整个人都震住了。
傅翎说完这句话，手上一软，整个人又昏睡过去。
陆招招跪坐在傅翎身边，心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从来没有过这么惶恐的时候，一面想着，傅翎知道他的性别，一面又想着，他与傅翎那么相似的脸……
没有了长发，没有了刘海，他们兄弟两像得过分。
他对傅翎说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去圆，就等于欺骗了傅翎无数次。
他太了解翎哥哥了，翎哥哥那么骄傲的人，根本不会原谅满嘴谎话的他。
陆招招像座小石像，就这么呆坐不动。
天蒙蒙亮的时候，陆招招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摸了一下傅翎的额头。
烧退了。
陆招招把一杯水放在傅翎床头，谨慎盖好被子，又把窗帘拢得严实。
站在床边，静静看了傅翎许久后，他抓着假发，悄无声息地离开卧室。
初初亮的天色，即便是临海这样的气候，早晨也有一阵凉。
陆招招搓了搓手臂，转头看向铃兰花海深处的别墅。
“翎哥哥，对不起。”
傅翎再醒来的时候，只听见舒宁的声音：“醒了？感觉怎么样？”
高烧过后，浑身的骨头都疼得厉害。
傅翎忍着疼，看向卧房。
“小少爷？”舒宁又问。
“人呢？”傅翎淡淡反问。
“什么人？”舒宁没明白。
“不用和我装傻，”傅翎疲惫地说：“虽然陆招招一直躲着，但你应该知道……人呢？”
舒宁是傅翎的私人医生，就算陆招招再怎么有心躲避，舒宁也不会完全不知情。
听傅翎这么说，舒宁干脆道：“我进来的时候就没看见别人。”
傅翎缓缓闭上眼。
被子里，他手指触碰到了某个东西。
傅翎不动声色，捻了捻指尖——那是一根长长的头发。
—
陆招招跑回了家。
一进门，就直接奔向唐纤舞的房间。
可怜唐纤舞昨晚宿醉，刚合眼没多久，就被一个肉团子给“泰山压顶”。
“咳咳——”唐纤舞惊醒，“陆招招你要造反啊！”
“干妈……”
陆招招抽噎了一声，然后哇地大哭，扑到
唐纤舞怀里。
这下子，唐纤舞也顾不得睡觉了，坐起身抱着陆招招：“这是怎么了？你还哭了——我的天，你上次哭是什么时候？婴儿期吧？”
陆招招早熟，开蒙后只有他让别人哭的份儿。
陆招招也不说话，哭得无比伤心。
他哭得这么惨，唐纤舞身体一僵：“是陆小苒出了事？！”
陆招招摇摇头，也不说话，就是哭。
“好了，”唐纤舞把人从怀里拉出来，摸一把他全是眼泪的脸：“陆小苒没事，我也没事，什么人值得你哭成这样。”
“……你们没事，”陆招招抽着鼻子，“我有事！”
唐纤舞气笑了：“你有什么事？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陆招招吗？”
陆招招抹着眼泪，抽抽搭搭道：“翎哥哥知道了……”
“傅翎？知道什么？”
“他知道，我是男孩子了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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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纤舞哭笑不得：“可你本来就是男孩子啊，这事儿又不能瞒一辈子。”
之前陆小苒说过，傅予爵也说过，甚至陆招招自己都时常敷衍，说一定要找机会告诉傅翎真相。
每次想说，都因为担心傅翎会生气而作罢。
现在好了，不用说了，直接被拆穿了。
“不哭了不哭了，”唐纤舞也是心疼干儿子的，“他知道又怎么样？怕他打你？他一个瘸子……”
“不许这么说翎哥哥！”陆招招哭归哭，护人也是一等一的。
唐纤舞笑了：“可事实就是这样啊，他这种情况，打也打不过你，骂……那小鬼冷得很，估计也不会骂你，你还担心什么。”
“我担心，我担心他不理我，”陆招招可怜兮兮：“翎哥哥要是不理我，我就不活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