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怀了摄政王的崽后去父留子 > 第 22 章 22动摇
    第22章

    凉州城驿站太破,殷臻暂时在宗行雍的地盘住下了。

    小小一座宅院,落了至少二十名死侍。

    三更天,夜色深重,狂风卷着白雪。

    淡金色的月光透过窗棱照进来。

    殷臻睡意全无,他将接下来要做的事一件件捋顺:羌女手中的陵渠、回京后立刻求见太后、兵部侍郎的人选……

    目光移到榻边,倏忽一顿。

    这五天他等着陵渠消息,在哪儿反正都一样。如果宗行雍比他更早知道那花的下落,他能第一时间获取消息。

    宗行雍军务比想象中多,五日有四日往返军营和凉州之间,早出晚归。他以为宗行雍会对他做什么,但没有。

    莫名其妙地,殷臻说不上的烦躁。

    他从厚厚一层被褥中伸出手去捞宗行雍忘在榻边的珠串,捏了一遍捏二遍,人还心不在焉着,一回神“嘭”一声响。

    殷臻:“……”他略显僵硬地低头。

    内力捏爆了一颗。

    碎成齑粉。

    一百零八颗珠串上少了一颗,说起眼也不起眼,但绝没到能瞒天过海的程度。

    殷臻停顿两秒,当机立断把东西往枕下塞,毁尸灭迹到一半——

    “这么晚了,殿下睡不着?”

    素溪走进来,点燃一盏灯烛,又将灯芯挑暗。很关怀地问:“这样可看得清?亮了伤眼。”

    殷臻清咳一声,点头,撩起床帐。

    “殿下腿上伤如何了,幸好伤不在骨头上,不然可要吃些苦头。”素溪将开了一条缝的窗掩上,细声细语,“伤在腿上,少主不愿我们见着,也不知他笨手笨脚,做得好不好。”她很顺畅地接受了殷臻的身份,唤“殿下”。

    殷臻沉默了一瞬。

    素溪五年后依旧对他的喜好了然于心,连茶水滤过的次数都谨记,分毫不差。她将一切东西都换成当初习惯的,譬如味道和食物。送来的衣物鲜见合身,腰身一寸不多。

    他不是很能应付来自别人的关心,低低:“……结痂了。”

    略过了后一个问题。

    素溪笑一笑,很为他高兴的样子,又温声:“院外早梅开了,象牙一般颜色。殿下若是睡不着,不如出去瞧瞧?”

    殷臻看了她很久。

    外面飘着雪,檐下大红灯笼泛着暗红色,时不时被风吹得晃动。

    “汴西已定,东三城溃散,群龙无首,降书已递

    ——”宗行雍脚步猛然一停。

    篱虫不明所以,也停下,朝前看。

    无声无息退出了院外。

    汴京军报早一步到殷臻手中,他心中只有一个想法——宗行雍果然适合待在战场上。

    大半夜,宗行雍显然有些意外,夜色太深,他眸中情绪浓得厉害,目光沉沉胶着在殷臻身上。殷臻本能感知到危险,退了一步。

    宗行雍移开视线,将披风解下递给一边的侍卫,这才抬脚走向他,淡淡:“没睡?”

    殷臻:“起来等梅花开。”

    宗行雍重复,咬着字句反问:“等梅花开?”

    “等到了?”他回头,墙角生出一片冰白。

    殷臻看他:“等到了。”

    宗行雍刚杀了人,心情恶劣。此刻奇异地平和下去:“风大,本王进去坐坐。”

    殷臻没动,拦在路中央。看向他左胳膊,眉心拧起。

    “太子不是很关心本王手上的伤?”

    宗行雍顺着他视线瞧了一眼自己胳膊,在寒风中一低头,把手伸出去。

    衣袖上多了一块深色,他不错过殷臻一丝一毫表情变化,简单三个字:“裂开了。”

    这人风尘仆仆,身上全是寒气,跟着手臂一道支过来。殷臻手揣在袖子里,盯了他两秒。

    慢慢挪开一步,让出了能叫一个人过去的路。

    塞外狂风如鬼嚎,屋内温暖如春。

    殷臻垂着眼睫,屏住呼吸给他沾药粉。宽袖挽上去半截,手腕白得晃眼。他抿着唇,动作小心,且严肃。

    柔软得不像话。

    宗行雍目不转睛盯着人看,心里一万只蚂蚁在爬。

    很早以前摄政王就发现了,殷臻这人有个很认真的毛病。

    他要做什么事就会尽力做到最后,譬如说打定主意讨他欢心,把素溪教的法子学了个十成十;又譬如答应别人的事一定会做到,再不情愿也坐这儿给他包扎,且要做就做好,绝不敷衍;打赌打输了真同意他在背上画画,根本不会撒撒娇蒙混过关;画了那么大的牡丹还被欺骗洗不掉就生气三天,踹他几脚……

    摄政王嘴角没忍住往上扬,下一秒“嘶”抽了口气。

    殷臻在他伤口处用力压了一下,警惕道:“你笑得那么……”他硬生生把“淫-荡”二字吞回去,用冰凉的镊子狠敲了把宗行雍手背,冷着脸呵斥:“别笑了。”

    宗行雍笑容越发扩大,傲然:“本王还不能笑了?”

    殷臻冷冷看他。

    摄政王:“……”

    摄政王闭嘴,反手拽住那把细长的镊子,殷臻一时不察被往他的方向拉,往前一倾,“太子,你突然对本王这么好……”

    殷臻耳垂一凉,面无表情跟他对上视线。

    宗行雍:“准备做什么?”

    殷臻用镊子顶开他的手,把人抵得远离自己,毫无波动:“没有。”

    宗行雍懒洋洋:“本王想起一件事。”

    “太子说本王有个儿子。”

    殷臻眼皮一下未抬:“是。”

    “太子也有个儿子。”

    殷臻眉尾抽动了一下。

    他把纱布缠了个结,心平气和地直视宗行雍:“那是孤的。”

    绿眼睛。

    他改主意了。

    既然宗行雍在意的不是那个孩子,告诉他薛照离已死只剩个孩子的办法就行不通。

    东宫太大了,死气沉沉,需要一个小孩。

    “本王没说不是你的。”宗行雍问,“他叫什么?”

    月光探进来,满室清辉。

    漫长的寂静。

    “无忧。”

    殷臻看了他一会儿,才道:“孤叫他无忧。”

    说完微微一僵。

    宗行雍的手碰到了他的小腹。

    最开始只是单纯的触碰,接着整个掌心贴了上来。他从外面进来,浑身都是冷的,手却相反。皮肤相贴的地方传来连续的、源源不断的热意。

    动作很小心,也很疼惜。

    殷臻眼睫毛一颤,又一颤。他能清晰感受到那只手缓慢掠过时异样的感受,像是在常年寒冷之地生长出一轮暖融太阳,又像是长出另一颗心脏,在血液下疯狂地跳动。

    他腹部不自觉紧绷起来。

    宗行雍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调子很低。屋里烛火暗沉,模模糊糊地晃过耳边。

    “害不害怕?”

    过了两秒。

    殷臻双手放在膝上,板正地答:“这世间没有孤害怕的东西。”

    宗行雍笑了一声:“嗯。”

    他赞赏道:“厉害。”

    真奇怪。

    殷臻心想,他夸孤厉害。

    他骄矜地抬唇,耳朵尖极轻地动了一下,掠过嫣红。

    宗行雍:“本王得到确切消息,陵渠在城主府中。”

    “太子明日与本王一道。”

    殷臻一顿。

    “想问本王要用它做什么?”宗行雍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

    “家中有妻

    身体不好。日夜惦念

    赠物于人。”宗行雍伸出手

    却在靠近他耳朵时停下

    收回

    声音低得像在哄人

    “本王不扰你了

    明日睡到什么时候起就什么时候起。”

    摄政王信守诺言

    出门左转

    身影消失在风雪中。

    ——来回十里路

    就为了一面。

    假使他睡下了

    宗行雍或许会叫醒他

    或许不会。

    殷臻嗓子有片刻的发紧。

    他把事情想得很明白

    他和宗行雍从根本上是钱货交易

    事情了结不该有任何关系

    在朝堂上再见是政敌。

    他很少深想自己对这个人的感觉

    有些事无法深想。

    而他又很模糊地想

    他对宗行雍感到头疼

    并不全因为摄政王是个棘手的敌人

    而是有其他原因。

    他对宗行雍的感受太奇怪

    有时候恨得牙痒痒想杀他

    又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是怎么回事——那是他真正害怕的东西。

    他举步维艰、殚精竭虑地走到现在

    不能容忍任何计划之外的事再出现。

    短暂的、脆弱的、难以为继的东西

    他在宫中见得太多。没有时间和精力去验证宗行雍的兴致会持续多久。

    夜已经很深。

    殷臻冷静而理性地将生出的萌芽压下去。

    图鲁被俘

    逃不出去。剿匪事毕

    拿到羌女手中陵渠花

    必须即刻回朝。

    他所有势力都在中州

    在边关二十七城多有桎梏

    手脚伸展不开。

    一旦回京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殷臻眉眼冷沉

    ?)

    挥袖拂灭了灯盏。

    他想要什么

    自己会去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