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100日
◎粗麥杆壓白雪地。◎
溫霁從更衣間裏出來, 手上拿着剛才試過的泳衣,問喜兒:“這件真的可以嗎?我拍照了,你看看。”
喜兒翻了下标簽, 說:“打折呢, 而且比在國內買便宜很多。”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讓溫霁一愣。
喜兒擡眸看她:“你不喜歡?”
溫霁微搖了搖頭。
不過三年, 她記得當初認識喜兒的時候,她樣樣都要标價最貴的。
溫霁沒看價格,只是遞給收銀員結賬,心裏還想着怎麽跟張初越說工作上的事。
還是喜兒戳穿她:“要叫張初越一起吃飯嗎?”
溫霁托腮道:“下了船你就要去看小動物啦, 你也不急着跟那個帥哥吃飯吧。”
兩人相視一笑,溫霁覺得喜兒的眼裏漸漸沒有了當初那種大小姐天真愛炫耀的氣質,變得內斂了, 還有些說不上來的沉默。
人總是會變的。
就好比張初越, 他脾氣也比以前要硬燥許多,塊頭也大了,手掌上的薄繭也長開了。
手機裏跟他說不回去吃飯,就看到張初越發來的上一條回複:【我沒泳褲, 你要玩水就給我買條。】
溫霁輕“哇”了聲, 在這點上脾氣竟出乎意料的好了。
她托腮的指尖點了點臉蛋, 那今晚的事應該好商量。
吃過晚飯回船艙, 門敲了兩下, 鎖應聲打開, 溫霁其實帶了門卡, 但出于提醒,萬一他沒穿衣服, 她又開了門, 有人經過怎麽辦。
她剛要擡手把泳褲遞給他試試, 就見他擡着一只手在耳邊講電話——
“報什麽告,我二婚跟一婚都是同一個人,早就報告過了。”
電話那頭的郭旭東愣得結巴:“頭、頭兒,你、你是說那個女的、呸、嫂子就是當初對你始亂終棄的頭婚人?!”
張初越沒耐心,手去撈溫霁拎着的紙袋子,說:“證我已經領了,有什麽問題讓他們找我。”
話落就把通話撂了。
溫霁聽到他說什麽“報告”,“頭昏”,蹙眉道:“你這次跟我領證沒像之前那樣走流程,是不是不行啊?”
當時兩人一見面也是頭昏了,他說去領證她就聽,心裏還有一些愧疚,加上他說話讓她臉紅心跳,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
誰料張初越直接揭了褲子上的吊牌說:“有什麽流程好走?再遲疑一刻放走了一位海歸技術型博士,誰賠給國家?”
溫霁張了張唇,而後眼睛一眯:“你就不能說誰賠給你麽!欸!你試了再摘吊牌啊,萬一不合适……”
“誰比你更【知根知底】?要是連這也錯,那就再讓你量量尺寸,不然往後怎麽過日子。”
他說得理所當然甚至一臉正氣,她倒成那個羞臊想歪的人了,溫霁紅着臉說:“你要在房裏試就試個夠,我去洗手間。”
張初越說:“你買的泳裝呢?”
溫霁關上門說:“要你管。”
張初越試着泳褲,桌上的手機又響,他有些不耐煩,撈起手機接過:“搞什麽,我在婚假。”
“頭、頭兒,還有件事啊,就是要、要登記嫂子的、工作住址,你以前的結婚報告裏、沒、沒有。”
張初越氣息微頓,郭旭東戰戰兢兢,不敢問您不會連這個也不知道吧!
“吧嗒”
溫霁擰開鎖從浴室裏出來,邊擦着頭發邊下意識找張初越,忽地目光讓一道微馱着身在陽臺邊抽煙的身影吸去。
沒錯,是吸去,張初越就穿了條泳褲。
可惡的夜色迷離地罩在他精壯的麥色肌膚上,風情又不下流。
在他視線看過來時,溫霁慌不擇路地避開目光。
男人磕掉煙,推落地窗,走進來,問:“你工作地點定哪了?”
咚!
剛才被他惹得心跳加速的心髒現下再次發狂地跳。
“我還沒問你呢,之前不是定在北城嗎,怎麽跑海境去了。”
她背過身去,長發從幹發帽裏墜下,張初越靠在桌邊看她,眸光幽幽:“離婚了,我在北城沒家屬,要麽回南城,要麽流放。”
溫霁一聽,蹙眉扭頭看他:“合着我當初跟你結婚,白結了!還被你下屬說我始亂終棄!”
說到這,她腦袋頓時反應過來,仰頭道:“欸,我可不敢跟你回去了,名聲盡毀。”
“想我怎麽賠你?”
忽地,他眼皮一撩,安靜地審視她。
溫霁說:“你也知道自己有錯,那以後我說什麽你都要聽,不可以随便發脾氣。”
張初越挑了挑下巴:“你說。”
溫霁深吸口氣,死就死吧,現在他有愧,自己占了上風。
于是将濕發挽到右耳,彎身去找袋子裏的泳裝,說:“我要換衣服了,麻煩你也進浴室回避一下。”
張初越原本微側着頭,忽地瞥見她從袋子裏拿出的衣樣,心裏冷哼了聲,旋即額筋凸起。
“看來你這工作地點了不得,離我恐怕十萬八千裏了。”
又不是第一次做夫妻,她一叫老公就心裏有鬼,更何況這次還買這種衣服來穿。
但張初越明知又能如何,還不是進了浴室上套。
溫霁藏在被子裏換的,手顫顫巍巍地往後背上扣,剛低頭把胸前的一對蝴蝶翅膀撥正,忽地身前一涼,被子就讓人揭開。
粗麥杆壓白雪地。
溫霁雙手下意識抵住他肩頭,男人粗壯的鎖骨膈着她手心,溫霁往後退,唇就讓他氣息纏了上來。
人總是趨利避害,不願意面對的事遲遲不肯攤牌,今朝有肉今朝飽。
溫霁抖如蝶翼,曲起條腿往後縮:“你這什麽人,接吻就接吻,手還導航……”
說着下意識用力踢他一腳,結果變成虛空一擡,竟讓他乘機而入了:“買的什麽褲子?也就在家穿穿,浪費錢。”
“張初越!”
溫霁錘他胸膛,耳邊“啪啪”不斷地響,她變得又嚷又哭:“我還沒說正事呢!你給我出去!”
“我不想聽了。”
他氣息沉到發硬:“阿霁,我不想聽了,我寧願這艘船永不到地。”
溫霁吓得猛捂住他嘴巴:“你發什麽神經……”
只有泰塔尼克號才到不了地,溫霁哭出了聲。
張初越抱得她緊,她哭啊哼的不管,但她要說話,他就吻死她。
她下巴伏在他肩頭,郵輪漂浮在大海上,他們也如孤舟兩片,緊緊攀生:“是北城……”
這一瞬間,張初越終于肯稍稍放過她了。
他撐着胳膊望溫霁。
“哪?”
她輕聲簌簌,薄肩在抖:“北……北城啊,我不管你現在在哪裏工作,我就在北城,我一開始在那,以後也在那,你如果想回去,你也只能跟我結婚。”
她趁喘息的機會一口氣說出來,溫霁仰起脖頸,雖屈于人下,但她自帶傲骨,只可惜沒堅持一會,就讓張初越忽地翻了過去,臉陷進鵝絨軟毯裏,哭得像個小狗。
他還笑,說:“屁股确實翹了。”
下流胚!
好在她要去北城了,他再怎麽耍流氓也鞭長莫及了!
只是這樣想心裏的委屈又汪了出來,張初越他什麽都不懂。
只會弄哭她。
船渡一夜,于第二日清早停靠粵埠。
喜兒在甲板上等她,溫霁扔掉張初越來跟她告別,此時向嵘也在,三位出色女性站在人群聚集的欄杆邊,自成風光。
人群最熱鬧的時候也是排隊上岸的此刻,也是分別的此刻,三個人聊着天,溫霁看到那天晚會上的相熟面孔,打了聲招呼。
對方微怔,職場多年的眼神在三個人身上快速一瞟,向嵘笑:“許先生,早安,感謝您的船票。”
“欸!哪裏的話!”
說着那位許先生瞟了溫霁一眼,有些納罕:“我還以為……阿霁,你申請的時候也沒說清楚……”
溫霁說:“您也沒問,怎麽啦,現在怪我騙你船票?我有名額帶朋友上船不行麽?”
許先生“欸呀”一聲,小聲道:“你想申請多少上級都會給你批,那正常人都是把這個旅途機會給自己的伴侶。但你說你已婚,這可不能報假賬啊。”
不帶伴侶帶兩個同性,他又不是不認識向嵘,整個圈子就這麽小,當他這一行的自然耳聽八方。
誰知溫霁微一側身,往身後的甲板上看。
高大男人穿着黑色恤,輪廓深邃身材剛健,正推着個行李箱過來。
許先生也看見了,忙扯起笑唇,撇了溫霁她們前去打招呼:“張先生,這兩天都沒看到您,關于我們設備的保密性問題您要不要再考慮……”
“我正在跟我太太度蜜月,工作上的事您可以聯系其他人。”
他話一落,眼神直朝溫霁望來。
許先生一時怔在原地,在郵輪緩緩往岸邊駛去的時候,他的腦子也緩緩轉過了彎。
“你太太、溫小姐!哎呀,這、這……”
講究的許先生已經開始往口袋裏掏手帕擦額頭的汗:“抱歉抱歉。”
他低聲在他身邊道:“實在抱歉,我不該在她面前提您和前妻的事,但這個絕對不影響我們之間的工作……”
“無妨,她也是我前妻。”
此時一陣洋流吹來,穿着考究的精英男士在風中淩亂。
溫霁跟喜兒和向嵘道別,手忽然被張初越牽起,溫霁有些不好意思,沒法再在朋友面前談笑自如,急忙把張初越帶走。
“向嵘的對象來接她了,喜兒要跟那個金發帥哥去寵物醫院看小貓小狗,你別跟許桓宇提喜兒哦。”
張初越眼神望着她,姑娘臉蛋曬得泛起薄粉,細膩如脂玉,船在往岸上靠,光也在她身上輕輕晃。
“喜兒養寵物?”
溫霁搖頭:“她沒養過,別看我,我有心無力。”
總覺得他下一句話就會反問她,張初越向來審人的套路深。
此時他略微沉吟,不知怎麽想起那年他半夜把許桓宇叫醒,問他如何談戀愛時,他開始從頭講和喜兒的故事,說她喜歡他有愛心,會把馬路上的小貓抱到寵物醫院去治。
“你嘆什麽氣啊?你想養?”
溫霁眨巴着眼睛認真看他:“我已經養了只烏龜了。”
她帶着烏龜跋山涉水地出國又回國,太辛苦。
張初越讓她眼睛看着,擡手輕撫了撫她的頭發,道:“我也已經養了人,不養寵物了。”
太陽将她的臉頰曬得愈燙:“我不需要別人養。”
“當然,”
他語氣自然接過:“你不需要別人,你有我了。”
溫霁扭頭去看海,恨不得那輪渡立馬靠岸,她好跳上去。
她在船邊看海,他在甲板上看她,心裏想着昨晚的交射,她口中的“你要回北城,只能跟我結婚”。
還未回國已在籌劃,張初越不自覺扯起了唇,他還能怪她什麽,她只想跟他結婚,往上走的前程裏,她已站在那裏等他。
“哞~”
輪渡發出低鳴的笛聲,提醒本趟旅程的結束。
張初越輕拍她的肩,溫霁轉頭,手被他握住,晨光明媚,水天共藍,他于此時彎身對她說:“阿霁,我們上岸。”
【正文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