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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第十九章

    谢西泠彻夜难眠,越想心头的火气越燥。

    难不成她真要答应裴燃,做那劳什子的平妻?她就心悦他至此?

    越想脸色越沉,第二日下值回府,他直接去了秋梨苑。

    绿岑掀开帘子迎他进去时,屋内少女正捏着绣花针缝改一条并不合身的长裙。

    裙子瞧着眼生,不曾见季云芙穿过,腰身应是宽了一大圈,不得不用针线从里面将腰部束紧。

    谢西泠绷着脸,坐在一旁,“既不合适便让绣娘重新为你做一套,下次提醒她莫要再弄错。”

    他以为是府上沈绣娘粗心,记错她的腰围尺寸,府上姑娘多,偶尔疏漏是难免。

    却听她道:“不是沈绣娘做的,表叔别说她,裙子是今日裴燃让人送来的。”

    季云芙耐心穿针引线,脸上不见抱怨,“我想着七夕那日穿,便等不及自己动手改了。”

    说着,她看了眼走线,笑道:“表叔,我的女红是不是没有长进?”

    谢西泠盯着那一串细密整齐的针脚走线,那针尖不像是扎在锦缎上,倒像是扎在他心上。

    唇不由抿紧,违心又颇夹杂私欲地“嗯”了声。

    的确没有长进。

    季云芙一愣,愕然于对方的肯定,心下不留神,指尖被扎破,眨眼间便有血珠溢出。

    “疼。”季云芙放下针线,捏着指尖让绿岑拿帕子来止血。

    谢西泠依旧绷着脸,却还是先一步从身上摸出帕子,捏着她的手指仔细将伤处包裹住。

    “多谢表叔。”季云芙嘴角漾着柔和娇俏的笑,转头再看裙子,泛起难。

    她晃了晃被裹成粽子的手指,对着谢西泠叹气道:“表叔你将我的手绑得这样严实,这下我连针都不好拿了。”

    “那就别拿了。”谢西泠的脸色稍松。最好,连这条裙子都别穿,更别去赴约。

    “好吧。”季云芙嘀咕,“省得血迹再将裙子弄脏,后日就不好穿了。”

    她自顾自说完,抬头去看谢西泠,才发现他脸色极为难看。

    心下一紧,“表叔,你可是身体不舒服了?”

    谢西泠皱眉看她,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

    那根包裹着他帕子的手指了指他,“你的脸好白。”

    闻言,自觉失态的谢西泠也顾不上今日来此的目的,随意寻了个借口,打道回书房。

    七夕前夜,季

    云芙让绿岑同门房马夫提前打声招呼,好方便第二日出行。

    谁料,府上数位马夫,皆无一例外地告病回家了。

    也真是巧。

    如此,她若想去城外庙会赴约,还需得想别的法子。

    否则靠她自己走过去,天都黑了。而她为着明日七夕特意选出的一身行头,显然不合适骑马,她可不想自己的钗环散乱,难看地出现在裴燃面前。

    思来想去,季云芙最终决定问表叔借一个人。

    “谢九?”谢西泠的脸从案前抬起,直视对面季云芙,“你明日借他做什么?”

    一旁的谢九不由后背一凉,打了个寒颤,不知是不知他的错觉,总觉得主子方才念他名字时的语气,前所未有的冷。

    “回表叔,府上车夫明日皆告假了......”

    谢西泠明白她的意图,不动声色皱眉道:“你明日非出去不可?”

    “我已经提前与人约好了。”季云芙小声解释,“不好爽约的。表叔不是时常教导云芙,要做一个言而有信之人。”

    谢西泠拧眉,他有如此说过么?他怎么不记得。

    半晌,还是忍着心头郁气,同意了她的请求。

    对面小姑娘当即松出一口气,朝他展露笑颜,“表叔待云芙最好了,多谢表叔。”

    谢西泠冷哼一声。

    季云芙也知晓,借谢西泠的贴身侍卫帮她驾车,委实是大材小用。

    她得了便宜,自然得卖乖。

    余光瞧见他腕间泛旧的佛珠,心里有了主意。

    *

    七夕这日,街上热闹非凡,到处挂满灯笼彩绸。

    绿岑给季云芙梳了一个流仙髻,发尾系带是亮丽的珊瑚色,眉心做珍珠花钿,耳坠也是珍珠流苏的样式,将她本就动人的小脸衬得愈发仙气飘飘。

    妆扮完,她坐在镜前好一阵打量镜中人,修剪圆润的指尖指着额前的珍珠花钿,“会不会太浮夸了?”妆面完全不似她平日的清素。

    “怎么会!”绿岑说,“小姐平日穿得太素了,这般明艳的妆扮,将您衬得更美了。”

    “真的?”

    “当然!”

    美就好,季云芙满意地点了点头。不仅是化妆,今日从头至尾,她都要挑最美的!

    光是挑选衣裙,她便来回换了三套,最终才满意地选择了其中一条红色云纹纱裙搭配暖玉色抹胸,腰间系带与纱裙同色,尾端还散开几穗流苏。

    这套衣裙无处不美,唯一缺点便是,夜里穿恐会有些凉。

    绿岑问季云芙要不要多搭一件披风。

    季云芙一咬牙,还是拒绝了。

    为了美貌,她今夜可以忍!

    一番打扮,出门时已是傍晚。

    她先去了一趟城北,距离不远,就未曾让谢九驾车送她。

    从铺子取了东西赶回谢府,时辰刚巧到戌时。

    她站在马车旁向远处张望,不一会儿,就看到她所等之人出现在视线之内。

    等他从马上翻身而下,她几步迎上去。

    “云芙?”谢西泠看她的眼神闪过一丝惊喜,她今日未去赴约?

    季云芙双手递上一个精致的檀木盒子,仅有谢西泠手掌大小。

    他表情动容,连忙伸手接过,小心翼翼将盒子打开。

    柔软绸缎中躺着一条质地细润的白玉手串,在夕阳余光的照耀下,每一颗珠子都宛如静谧悠然的湖水,折射出温润的光泽。

    “送我的?”谢西泠一眨不眨盯着她的眸子。

    季云芙欢快地点了点头,谢西泠面上露出笑意,藏都藏不住。

    他当即摘下腕间已经破旧损的檀木珠串,换上新的。心中爱不释手,面上却还是一贯的克制,仅用指尖轻轻抚摸过玉珠表面。

    过后,他将手串往手腕高处推了推,藏在袖中,怕它不小心被磕碰到。

    今日给他的惊喜太多,那张向来严肃的脸上,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他将手中缰绳递给院外侍卫,打算同季云芙一同回府。右脚刚迈出一步,又迟疑地顿住。

    虽然不知她今日为何没有去赴约,但既然她喜欢七夕的热闹,还送了自己礼物,身为她的长辈,即使并不喜欢凑热闹去那人山人海的地方,但也不是不能陪她去一次。

    正想着如何自然提起此事,却见身旁少女忽然同他挥手告别,“表叔,那我就走了。”

    走?走去哪里。

    谢西泠怔愣一瞬,转头,看见谢九驾车在不远处停下,他眼底的亮色霎时被浓郁的黑云吞没。

    她从车窗里探出头,高兴地同他挥手。

    笑容是那么灿烂,灿烂到竟让人觉得有些灼眼。

    谢西泠鲜少会有失态之时,而此刻,他定在原地,目光沉沉盯着那道渐淡出他视线的马车,手中刚刚褪下的檀木珠,险些捏碎在指尖。

    原来是他痴心妄想。

    *

    季云芙乘着马车,一路赶到城外庙会。

    两人约在入口处相见,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她让谢九将马车停在庙会外围,以免造成拥堵。

    独自一人走到庙会入口,寻了一座极为显眼的花桥,在桥上等着。

    随着夜色浓郁,周围的灯火逐渐亮起,明亮的光将少女一身衣裙衬得愈发逼人,她静静站在桥上,便将周围耀眼光点都比了下去,独她最醒目。

    路过之人频频向她投去目光,见她一副等人的模样,谁也不敢轻易上前搭话,只敢远远一观,赏心悦目。

    天彻底黑下来,也到了与裴然约定好的时辰。

    季云芙站在桥上,一边忍不住四处张望,一边又克制着自己的念想,端着闺秀姿态,想将最好最美的一面展现给他,让他一来便看到。

    如此,心中左右摇摆、惴惴不安了半个时辰,眼见身旁人都变得成双入对,她却仍是孤身一人,依旧未等到裴然。

    秋风乍起,席卷夜色的丝丝凉意。

    季云芙站在桥上,正是风口,犹豫着下桥避风的心思只短暂慌过一瞬,便随风一道消散。

    或许有些可笑,可她就是执拗地想让他第一眼就看到自己。

    然而,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一站,便是半夜。

    等到最后,她已说不清究竟是怎样的心思,有茫然有意外,更多的是无措。

    裴然不会忘记约定,难不成他是被别的事情绊住脚?可这几个时辰里,就算他自己脱不开身,也应该派人来同她知会一声的。

    如此,倒是让她难免想到最坏的那一处。

    眼下庙会已散,拾掇收尾的商贩看向她时都没了最初的惊艳,更多的是惋惜和怜悯。

    这般貌美的女子,都被爽约了?

    可季云芙却顾不得那些胡乱揣度的眼光,提起裙摆,飞速往桥下奔。

    但她却忽视了,久站三个时辰的腿脚早已僵硬麻木,刚迈出一步,她便不受控制地往前摔去。

    膝盖重重磕在石灰岩的桥面上,紧接着,惯力让她不由自主地滚下好几个台阶,直到她伸手抓住桥侧石梁,才堪堪停住翻滚的身子。

    手心霎时献血淋漓,好半晌她都没法出声,更别说站起身。

    桥下不远处一个商贩发现她,快步上前将她扶起来。

    钗环散落一地,她根本无力弯腰拾捡,朝那人道谢后,一瘸一拐踉跄往前走去。

    谢九看到她时,吓了一跳。

    他原以为季姑娘是同裴公子玩儿的忘了时辰,谁曾想她竟一人走出来,还满身狼狈。

    再看四周围,哪有裴然的半分人影!

    “季姑娘,你......

    谢九心中有太多疑问,而季云芙并未给他说出口的机会,示意他将自己扶上马车,急急道:“谢九,麻烦你快些带我回城,裴然他,他可能出事了。

    “可季姑娘你身上的伤......

    那伤连他瞧着都骇人,更别说落在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身上。

    “不要紧,你先不必管我,找裴然要紧。

    他一定出事了。

    谢九见她语气坚决,没有再劝,而是自作主张将人先送回谢府。

    谢西泠闻讯急匆匆赶至秋梨苑时,大夫正在给季云芙接骨上药。

    她膝盖的淤青和手心的擦伤倒是不打紧,就是手臂吃力过多,直接脱臼了。

    她顾不上身体的疼痛,焦急询问裴然的下落。

    谢西泠原本想暂且瞒她一时,可待他亲眼看到她又一次为了裴然将自己弄得满身狼狈时,一切计划都被他心中不可抑制的烦躁与怒火打乱了。

    他为何会觉得旁人能照顾好她?

    显然,裴然那蠢货绝非良人!他为什么要替一个蠢货遮掩隐瞒?

    他便不该犹豫,若他今日阻止她出门......若他早看清裴然的真面目。

    若他...若他亲自照料她......

    那一瞬,谢西泠再不能冷静,他冷冷地扯动唇角,犹如阿鼻地狱爬出的恶鬼附身。

    他身处深渊。

    一字一句宣判了某人的灭亡:“你以为裴然能在何处?

    ?扶霜)

    “他就在裴府。

    “今夜,与旁人,春宵一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