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沈驰烈从小军营里长大,身份上是大将军的亲侄,将军膝下未有个一儿半女,从京都接回来这么一个侄儿,谁不当这是将军当继承人当儿子。

    虽说没有把自己当成什么矜贵人,如这京都里长大的公子一样,但身份又在那里,虽是同那些人一样训练习功长大,其他事上也的确不用费心。

    谁能劳他伺候?喂人喝药也是头一遭。

    黑乎乎的药汁子一勺一勺往人嘴里送,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摆弄小猫小狗似的。

    忽然见那芙蓉面上眼睛还闭着,眼泪却往下滑落下来,沈驰烈手微微顿了一下。

    心里散漫想着,说错了,这可不是小猫小狗,这是个外表能迷惑人,却一点不单纯。

    逼她两句,一点不服软,反能用跳水来威胁了自己。

    他母亲要拿捏她,只怕根本拿不住。

    沈驰烈将喂空了的药碗往旁边随意一放。

    他喂药并不细致,药汁流下来不少,也没有及时擦一擦,眼下一瞥,倒是伸出那骨节分明的手掌,掐住尖尖的下巴,左右摩托了两下,语气淡而随意地说道:“沈珩之就喜欢这样的么。”这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沈驰烈脑中无法想象出来沈珩之那样的人,竟然也会喜欢一个人这样脾性刁蛮,心思不纯之人。

    竟原来静都称赞的琢玉公子,其实也是个皮相之人。

    两根手指在下巴处捏了好一会儿,像是要将金宝衔从皮肉看到骨子里。

    因为发着热,温度高,沈驰烈感受着手下皮肤的不同寻常的温热。

    “你说我要是将你吓得跳水死了,沈珩之可是要来索命?啧,不,他应当感谢我才对,你死了,不就和能和你做一对鬼夫妻了。”

    沈驰烈说着说着竟自顾的笑起来,似乎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一样。

    这人性格确实琢磨不透,起先对着金宝衔那么一通凛厉威胁恐吓,吓得人直接跳了湖。现在又恢复成正经人的模样,仿佛伤害人的不是自己一样,神情淡淡,静坐在这房中,看了金宝衔一整晚上。

    金宝衔翌日白天身上烧色才退下去。

    睁开眼刚想说话,甫一出声,却发现声音哑哑的,喉咙痛极。

    她撑着床坐了起来,外面正进来一个小僧奴,脑袋光溜溜六七岁的模样。

    张嘴便说:“小姐你好了?我请大夫过来看一看。”

    金宝衔来不及说话,他就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不大一会儿就进了一个背着药箱的老者,须发皆白。

    替金宝衔看了一会儿,才道:“身体受凉致邪风入体,不是一日能好的,回去好生将养就是,日后也当小心注意,便是夏日,不能那样沾冷水。”

    金宝衔脑子一直有些木愣愣,一手撑着的太阳穴揉了揉,才将昨夜的事全部忆起来。

    沈驰烈疑心质疑自己,要自己还救命之恩,她当时没办法,不想受制于人,秉着一口气,索性跳了湖。

    她绝非想死,与沈驰烈纠缠为她所排斥,只是当时无破局之法,只能做出激烈选择。

    她没死,沈驰烈就不能再说什么。

    她不会让他拿住救命之恩的把柄。

    大夫走了,金宝衔将那光头小僧奴招过来,问他沈家最后一场道场可还顺利。

    “小姐放心,已经快结束了,今日不过照常做着昨日一样的事,小姐不亲自过去也是无妨的。”

    这些金宝衔都知道,只是她做的每一件事情,都需得过嘴一问,确认后才能安心,这是她上辈子后来养出来的习惯。

    既然快完成,也不打算在这里继续待下去,起身收拾好后,与法事师傅交代一番,就坐车回府了。

    从始至终都没问过沈驰烈一句话。

    她自是知道后来是他把自己捞起来的。

    昨日晚上与沈驰烈的一场交锋是计划外的一环,她没想到沈驰烈心里如此机敏,便是没有证据,只凭一丝丝线索,就怀疑自己目的不纯。

    自嫁进沈府之后,金宝衔的计划里就从来没有过要与沈驰烈交恶这一条,至少暂时,她什么筹码都没有的时候,不能主动去结仇。

    然而想法毕竟是想法,事情却不能受她所控制。

    沈驰烈厌恶自己。

    非常明显。

    金宝衔身体伤病,一时间脑子再混乱,多想一会儿只觉得头疼,便索性将关于沈驰烈的事都压了下去。

    既然不受控制,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马车晃晃悠悠,金宝衔浑身酸疼,愈发精力不济,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回了沈府。

    金宝衔在静灵寺给沈珩之做了道场,沈夫人就在自己院子里给儿子祭了生诞。

    沈府气氛幽冷冰凉,仿佛没有一丝活的气息。

    金宝衔身体不适,回了自己那小院,躺上床便沉沉睡了过去。

    等再睁开眼,天已经快黑。

    屋里静悄悄,一个人都没有。

    金宝衔下意识又想唤瑞雪,后又愣愣想起来,这里是沈府。

    那嘴巴便只是张的张,一句话都没说出来。撑起来的身子又软了下去。

    她捂着胸口闷声咳了咳。

    门吱呀一声响。

    一个丫鬟端着东西进来了。

    一边打帘子进来,放下手头的东西,一边点蜡烛。

    金宝衔嘘嘘,抬眼看过去,记起来这丫鬟的名字,“荷香?”

    “大奶奶,是奴婢。”

    一边看着金宝衔似要起来,就过去扶住了她。

    ?奶油泡芙酱)

    金宝衔缓了一会儿,慢慢说:“天都黑了,几时了?”

    “回奶奶申时两刻。”

    金宝衔望着窗外出神般的说:“我睡了这么久。”

    荷香道:“是的奶奶,您还没有吃饭,也没有喝药。”

    说着话,就伸手从桌上端过来一碗药。

    金宝衔不动声色,轻声问:“你怎么知道我生病了?哪里来的药?”

    来过她这院子的几个丫鬟,全是沈夫人派过来的,不说对她多不尊敬,但也不会有多上心,手里又不从金宝衔这里领月钱,怎么还会贴钱给她抓药?

    平素不过做些杂活送几餐饭罢了。

    并非真正的主仆,就谈不上尽心伺候,

    荷香回道:“奶奶回来时,那两个互送奶奶回来的小侍卫哥说奶奶生了病,看过大夫也开了方子,叫我们去将药抓回来。这次奶奶主办道场之事做得好,老爷那边的意思,也是要交给一些事情给奶奶管着的,咱们做奴婢的不敢怠慢。”

    金宝衔心里琢磨了一下,有了数。就是沈老爷对她的态度还行,又给了一半外院支取钱财的权,看了眼色,对他就不敢像刚进门时候一样的态度。

    夫人是主子,老爷的态度更是关键。

    金宝衔心想,这对她来说倒是好事。

    眼下看来还要在沈府生活一段日子,她不愿意处处被掣肘。

    沈霁那里,她可以多上上心。只要得了他的认可,的确可以方便很多。

    金宝衔心里不动声色想着,手已经端起药碗,喝得一干二净。

    金宝衔,沈府那位新进门的大少奶奶,在静灵寺救了杨大人家落水的小孙子一事,很快也传了出来。

    便是总归一个圈子来往,都是认识的,来往间就都听说了这事。

    第三日,杨夫人就上了沈家的门。

    沈夫人心神不好,久未待客,又知道是来谢金宝衔的,便是称病不出,使金宝衔自己去见。

    一点脸面也不想与她做。

    金宝衔等着机会救下那一条人命,就是要杨家能给她哥哥帮那一点忙。

    见此,自然会收拾好心神,挺直脊背,去会客去了。

    而金宝衔见客的空档。

    沈驰烈便正与禁六卫里一个姓蒋的人在城南一处私人酒舍里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