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喻一栩听不懂,但并不妨碍他从季伏双眼中看出悲伤。
他覆着她的手,想拥她入怀。可她却飞快地推抵他,跟他保持要碰不碰的距离。
“双双。”
确认关系以来,她从未对他如此抗拒。
他的心猛地抽搐,固执地扣着她的手,试图拼起那些他不曾明了的,她的破碎情绪。
“我在。”
“无论发生什么事。”
“都可以说给我听。”
热度持续传递到手背,清澈干燥的柑橘调气味萦绕在季伏双的鼻尖,与那终年严寒的雪原截然不同。情绪的封冻,竟似被热烈的温度融化。
眼前不再模糊,除了那一双极具迷惑性的眼睛,她已能辨认清眼前的人。
“对不起,没事了。”她垂头嗫嚅,不动声色地抽手,蜷缩后撤。
他并不愿给她逃离的机会,飞快地追上,像牵住风筝引线,绕一绕,扯一扯,将她带回到身边。唇角蹭过她的发梢,他想要更多亲昵。
“别闹。”季伏双慌张制止。
喻一栩不知道自己怎么了,铁了心同她纠缠。好像只有不断靠近,才能抚平这一刻的焦虑。
“谁把狗栓我门上了?”
“狗跑了。”
店主大爷的声音打断喻一栩的纠缠,他终于想起被自己遗忘的散步搭子。他尴尬地看季伏双一眼,仓惶追出。
事实证明,球球是只智商超群且运动天赋卓越的柯基,喻一栩赶到,店门把手上只剩根狗绳随风飘摇,球球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喻一栩养过狗,也丢过狗,有一套自己的解决办法——
他拨通张叔电话:“张叔,我狗丢了,你快安排人找。”
喻家少爷,本就不必事事躬亲。
季伏双不同,她已经很久不再依靠别人。
“你别急,我安排人找了。”他淡定安慰。
她急得说话像说唱:“你往北我往南,等下书店汇合。”
“这条巷子出去就是大路,四通八达,凭我们两个人肯定找不到。”他拽住她的胳膊,试图让她冷静。
她回眸,看他竟觉有几分陌生。
换做顾承川,定会亲自找狗。
“你若不想去,就算了。”
她从不强求别人,即使那人此时是她男友。
她只是觉得,她的男友不该冷漠。
“
什么算了?”喻一栩很敏感,快步追上她,“我没说不找,我只是觉得我们人手不够。”
季伏双没空回应,注意力都在路边。
跟着她找了一会儿,喻一栩终于妥协,抓着她的胳膊,强迫她听自己说完。
“我去北边找,你自己小心。帮手很快就到,有事打我电话。”
叮嘱完,他不放心,又看她几眼。可他并未得到回应,只得往路北跑。
他的步伐比她大许多,脚步也比她快许多。他忘记了自己提醒季伏双的,注意安全。
他撞上迎面骑来的共享单车,好在车速不快,擦伤轻微。
又用十多分钟,他就将书店以北的区域找完。巷外的马路上,车辆川流不息,巷口商店恰有监控,他厚颜借看,所幸球球未出现。
他倒回去找季伏双,追上时,她恰将以南的区域找完,同样一无所获。
南巷口没有店铺更没有可供查看的监控,但幸好有晒太阳的老人,在得知没有小狗跑过后,喻一栩柔声安慰:“专业搜寻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等下把狗绳交给他们,搜寻犬会找到球球。”
他伸手想去揩她颊边的薄汗,却被她偏头躲开。
“双双,我——”
季伏双打断他:“你休息吧,我再找找。”
“我不是这个意思。”在前番推辞的铺垫下,再多的解释都显得苍白。喻一栩索性不再多说,跟上她的脚步,重走找过的路。
巷弄小店,装监控的不多,方便借看的更少,两人只能逐店打听。
喻一栩这次自觉的与季伏双分开,各自寻找。搜寻队来得很快,队员人手一只搜寻犬,循着狗绳上残留的气味,分头寻找。
安排好搜寻队,喻一栩也不敢停,季伏双脸上的焦急让他担忧,她眼底的失望更上他心慌。
前方,是整条小巷里唯一的咖啡店,约莫五六平米,第一趟搜寻时,喻一栩记得店里没人。
他不愿季伏双有任何负面情绪蔓延,不敢错过每一种可能性,于是推开店门。
“请问有人在吗?”
无人应答。
“你好,老板在吗?”
静默十数秒,他不再耽误时间。可就在他打算离开时,一声嘹亮的狗叫响起。
那叫声短促有力,中气十足,一听就出自嘴上功夫厉害的小狗。
多日吵架积累的默契,喻一栩认出那叫声,他重回店内。
“球球,你在哪?”
回应他的是一声短促且烦躁的狗叫,像是人狗斗嘴时,他骂球球白痴的语调。
他被骂了,他很高兴。
声音出自柜台后那扇虚掩的木门,他确定球球就在门后。
“老板在吗,我家蠢狗跑进你家了,我把它抓出来就走。”
更加激烈的狗叫在他说出“蠢狗”两个字后响起,他知道,那是球球的回击。
很好,还能骂街,说明狗没事。
喻一栩松了口气,动作却没停。
木门之后,是个种满绿植的天井,细碎的夕阳洒落,球球躺在阳光最盛的空地上,身下铺着一个棉质狗窝,很是惬意。
他弯腰抱狗,球球蹬腿逃走。一人一狗闹出动静,终于引来店主。
店主是个三十来岁的女性,从植被半遮的另一扇门里出来,手里端着一碗泡着牛奶的面包。
球球迎上去,亲昵地撒娇。
季伏双闻讯赶来,球球已将食物风卷残云吃完。店主的视线在球球和季伏双身上逡巡几个来回,笑说:“你是季领队吧,我听说过你。”
原来陈光勉和店主是熟人,球球也是这里的常客。它进门的时间和被发现丢失的时间相近,大概是直奔这里。
警|报解除,搜寻队离开,季伏双给球球套上狗绳,却没把绳子交给它搭子。
喻一栩几次示好,迎上季伏双的冷脸,再多的话都说不出口。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他,他好像犯了严重的错误。他是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却找不到解决办法。
再长的路总有尽头,往外,是华灯初上的老区。只有这里,仿佛是旧时光的定格,他窥到她从不曾表露的过去。
冥冥之中,他预感,走出这里,也许意味着尘封过去,那些他不曾参与的部分,再不会为他打开。
今日有太多需要探索,也有误解需要解决,他必须主动。
“双双,请给我两分钟,我有话跟你说。”
他说得很郑重,全没有平日里嘻嘻哈哈插科打诨的模样。规矩的站姿,虔诚的态度,让季伏双联想到做学术报告的学究。
她垂眸去看球球,他该沟通的不是她,是球球,是他动了放弃它的念头。
当事狗乖巧地蹲在她脚边,天真烂漫,好像没把今天的事情当回事。
她无声叹气,归根结底……是她把他当成别人,她不该拿别人的习惯硬套给他。
“今天的事是我不好,”她
的目光停留在球球身上,声音未见迟疑,“我不该跟你冷战。
她明明给他台阶,他却不觉得欣喜,反而感到他被推离她的世界。
强烈的不安令他乱了分寸,忘了做规矩,上前牵住她的手,扣住她的肩,将她带入怀中。
温情没来得及铺展,诸多心事还未倾诉,一个聒噪的声音忽的横插进来。
“哟,二哥?
“许久不回家,原来是在外面鬼混啊。
目光犀利地瞪向路口的人,喻一栩附在季伏双耳侧柔声道歉:“对不起双双,你别听他胡说,等我一下。
他松手,大步朝挑事者走去。
他的拳头很快,挥拳的气势很猛,挑事者躲过第一拳,却没招架住后来的拳头。
“喻一栩,你疯了!
“给她道歉!喻靖恩,给她道歉!
喻靖恩是喻家老三,是喻一栩父亲在翁圆圆孕期出轨所生。两兄弟自小不睦,小时打过几架,长大后喻靖恩更是频频暗中使绊子。
喻一栩从未将喻靖恩放在眼里,更瞧不上他那些行径,今日他是真正头一次被触逆鳞。
他打红了眼,季伏双从未见过他这样一面,在起初的怔愣后,迅速拽开打做一团的两人。
喻靖恩飞快逃开,喻一栩准备追,手腕却被季伏双拽住。
“你受伤了。
她有些懵。刚才明明是他占上风,怎么会受伤呢?
喻一栩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飞快否认:“没有。
“破皮了,
她指着他手肘的淤红,“怎么不算受伤。
?)
“不是被打的。
他觉得有必要解释,她男朋友打架从没输过。
她只当他嘴硬,顺着他说:“好,你没被打。
可这样的话在他听来,就像是坐实了他打不过喻靖恩,他犹豫片刻,还是解释:“不是打的,刚才找狗太急,被自行车撞的。
未曾设想过的事件。
他不是笃定两人之力不足以找到,不是叫了搜寻队,怎么还着急忙慌地做他认为不可能的事呢?
难道……是她想错了?
她定定地望着他手肘上的伤,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喻一栩不自在地偏头,别别扭扭道歉:“对不起,给你丢人了。
季伏双怔然,片刻回神,轻轻碰了碰他的伤口:“疼不疼?
“不疼。
那么红,怎么可能不疼。
倒吸冷气的声音不是作假,怎么会不疼。
“喻一栩。
“你真傻。
她扶着他的胳膊,小心避开伤口。
这一刻,胸中那些沉甸甸的情绪好像找到出口,好像即使不看那双眼睛,她也可以长久地注视他,他好像跟她想的不一样。
“你怎么哭了?
他手忙脚乱地托起她的脸,给她擦眼泪,“我真的不疼。
“我保证,以后一定注意,不撞自行车!
夕阳洒落最后一片余晖,他逆着光,面目不再清晰,情绪却比日光更加炽烈。
他在认真对待这份感情。
也在认真对待她。
她好像没那么难过了。
“喻一栩,
季伏双牵住他的手,“我好像弄丢了过去。
她的语调是低沉的,唇角是上扬的,喻一栩回握着她,陪着她笑:“没关系,我找到了你的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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