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侯府女眷贬为庶民后 > 第 13 章 竹芯茶
    第13章

    文先生留下的笔墨纸张是现成的,明宝清数清了纸还有七八张,就先借用两张写信,日后再买了放回去。

    纸张质地很粗粝,透却不算太薄,胡麻的纤维清晰可见,纠葛如血络,明宝清将其铺在堂屋桌子上,用浅碟压住。

    她用指尖汲水,往砚台中滴落几滴,下意识要去挽袖子,一抓只就抓住袖口几寸,才发现自己早不穿那宽袖袍衫了。

    明宝清佯装无事松开手,捏起短短一块墨细细研着,问:“老夫人想同孟参军嘱咐什么?”

    孟老夫人轻轻咳了两声,酝酿着自己的话。

    这两声咳嗽飘进厨房里,更叫蓝盼晓为难了。

    家里没茶叶,可她又觉得不能端碗白水去给孟老夫人喝,至于红糖,不是说舍不得,而是觉得太点眼。

    “这里头原先不知装了什么茶呢,就剩个三两片了。前个朱姨翻出来一回,我瞧着不像茶叶,闻起来倒有一股子清味。”

    明宝盈踮着脚从橱柜里取了个罐子出来,捧给蓝盼晓看。

    蓝盼晓瞧了一眼,喜道:“是竹叶芯,清热败火最好不过,我乳母很喜欢喝这个。”

    罐底的竹叶芯应是备着秋冬时喝,所以焙过一道的,看起来发褐蜷曲。

    蓝盼晓提裙朝外院走去,院外有几丛斜栽的青皮竹,嫩叶发新,绿得清清淡淡。

    ‘青皮竹又叫篾竹,就是用来做篾具,这种竹子的根系是丛生而不是散生的,不会似散生竹一样在底下蔓生竹鞭,顶毁墙头屋舍。’

    ‘所以我就从山头移种了一些,参照风中翠竹模样,给您画了几副竹纹花样,也不知,合不合您心意。’

    信中闲散碎语被一一描摹成景致,蓝盼晓一时间心神摇晃,站在石阶上望向眼前那一蓬散不开的绿雾,枝叶缝隙中露出青山蔓蔓,碧空缥缈,一派萧萧袅袅之色。

    她非要亲眼看见,才能明白为何他画的竹叶竹枝总似浸在冷雾中。

    蓝盼晓徐徐吐出一口气,走近竹丛,伸指绕下一根细枝拔取竹芯。

    让客人久等茶水已是不周到了,蓝盼晓急急忙忙拔着竹芯,冷不丁瞧见一张人面晃在篱笆墙外,她吓得惊叫一声,后退两步。

    这男子不知是从哪冒出来的,手搭在篱笆墙上,佝着肩背打量着蓝盼晓。

    “你有什么事吗?”蓝盼晓抚着心口,后退一步说。

    “没事,没事。”男子的目光令人不喜,站没站相,摇着篱笆

    墙,笑问:“姓蓝的是你不?”

    蓝盼晓皱眉,不太情愿地点点头。

    男子也没说什么,挂着叫人不舒服的笑容,一步三回头离开。

    忽然他脚一顿,脑袋像是被人拧断了,掰不回去,还微微眯起眼来细看。

    “母亲,怎么了?”是明宝清听见她的叫声出来了。

    蓝盼晓赶紧转身往里走,将明宝清也推进去。

    “那人也不知是做什么来的,在篱笆墙外探头探脑的!咱们快进去。”

    明宝清被她推得踉跄了几步,跟着她往院里进,见蓝盼晓将那可怜单薄的半扇木板门合上,明宝清心道:‘这道内院门恐怕只能挡鸡。’

    孟老夫人对于明宝清忽然抛下她往外去不是太满意,不过接手的明宝盈落笔还挺有模有样的,她虽不认字,但字好与不好,她也看得出来。

    “写好了?那你念来我听听。”瞧了眼蓝盼晓端来的竹芯茶,孟老夫人‘嗯’了一声,也没多问,显然是喝过的。

    明宝盈对于这种做派严肃的长者一向有些畏惧,紧张地举起信纸,轻声道:“容川吾儿见字,瞬经数月,音问久疏,碛西严寒,道路阻隔,久不见复,殊为悬悬。每届雪融春来,望汝来信,聊解忧思之苦。去岁腊八收汝七吊钱,弹棉置褥,买布做衫,共三衫两裤一鞋履,耗用两吊,随信寄予你。余下五钱,予侄儿孟大两吊钱做奉养母之花用,剩三吊钱,母存之,待将来。”

    孟老夫人端起竹叶芯茶喝了一口,道:“凑合吧。”

    对于她这种口硬的人来说,初次见面就给了这句评价已经算不错,明宝盈也不恼,接了她推过来的两个子,只道:“多谢您。”

    孟老妇人立刻问:“什么时候寄信寄包袱去。”

    蓝盼晓见她急切,就道:“明儿吧。”

    绣帕还差了几针,今日赶一赶工,明日一并去城中卖掉。

    孟老妇人这才流露出一丝尚算满意的表情,等她走后,明宝清问蓝盼晓,道:“母亲明日进城去?”

    “我乳母郭氏老家在华洲,信不是寄去有些日子了吗?我明儿想去顺路去瞧瞧,这院子的房主毕竟过给了文先生,里长虽知道其中由来,但有个白纸黑字的说法在手上,也好堵住那些人的嘴。”

    “华洲属关内道管辖,往来通达便捷,母亲那封信我是请邵二娘子的心腹寄去的,算算日子应当是早就到了。”明宝清思忖着,又闲话般说了一句,“华洲郭氏也算大族了。”

    蓝盼

    晓叹了口气,道:“我乳母出自郭氏旁支一脉,她在华洲若能得母族庇护,混得三餐温饱,如何会大着肚子拖着一个小郎君上京卖身做乳母呢?”

    “文先生,还有弟妹吗?”明宝清随口问。

    “本来有个妹妹,不过没活下来,”蓝盼晓顿了一顿,言简意赅地道:“因为她阿娘做了我的乳母。”

    明宝清闻言一怔,侯府的小郎、小娘子们自落地就有乳母,明宝清和明真瑄还未出生,乳母就已经备了好几个待选。

    她从小吃乳母的奶长大,但却从未想过失了母亲乳汁的另一个孩子要怎么活。

    这几日都是在花钱,得了两文钱的进账,蓝盼晓心里也高兴。

    从前出手花钱,怎么说也是半吊一吊起的,这一文掰成两半花的日子,蓝盼晓连想都没想过。

    浅盆中盛着破陶碗,其中小小灯火如豆,但这微弱光芒由盆中水折了一道,如铺开了一张陈旧昏黄的帷帐,倒将这屋子的寒酸简陋掩去一些。

    蓝盼晓努唇想要将灯芯吹灭,气出半口,她止住了,满室的光糊乱成一团,虽是闭门锁户,却有种风过摇晃的感觉。

    蓝盼晓扭脸望向床上的明宝锦,见她睡得香甜,心道,‘这丫头倒是天天沾枕头就睡,也不知是心大还是累了。’

    她端起油灯小心翼翼走出内室的门,用手护了护光,不想打搅朱姨和明宝珊,不过她们二人显然也还没睡,凑在一起说私房话,不过蓝盼晓一有动静,她们便不说话了。

    蓝盼晓走过花厅来到书房,虽走得小心了,但还是不甚踩到门口酣睡狸猫颤动的尾巴。

    花狸狸吃痛大叫,‘喵呜,喵呜’似是在破口大骂,但是骂归骂,也忍耐着没有朝蓝盼晓伸一爪子。

    “对不住,对不住。”

    蓝盼晓掩着灯同花狸狸道歉,见老苗姨已经睡了,林姨睁着眼平躺在床上,而明宝盈正守在她边上,身子倾在窗下,正借着支起的窗缝所漏下的一点月光在看书。

    “母亲。”见她来了,明宝盈有些不好意思地合上书,摸了摸拱进她怀里委屈撒娇的花狸狸,又抚了抚书封,道:“看着文先生的这些书,我心馋得很,忍不住就拿来读了。”

    蓝盼晓见她尴尬,就道:“油盐用了,笔墨也用了,难道这些都不计较,反而先来指摘你把他的书给读薄了?”

    明宝盈笑了起来,又问:“母亲有什么事?”

    “临睡下时想起你的手,想来瞧瞧。”蓝盼晓蹲下身,拿起明宝盈

    的手腕端详。

    人的牙齿与指甲都带有微毒

    那咬伤处不但没见好

    反而更烂开几分。

    “瞧着

    ?)

    不大好。”蓝盼晓有些心疼

    明宝盈瞧着她微蹙的眉头

    又瞥了眼躺在席上喃喃自语的林姨

    心头酸楚难掩。

    “没事的

    过几天就好了。”明宝盈扯下袖子遮掩

    笑道。

    “本就咬得深

    若烂开了就更遭了

    你们姐妹几个的手伸出来都葱根一般

    腕上留这么一圈疤

    可不难看坏了?”

    蓝盼晓盘算着明日进城

    挪出几个钱去抓点敷药回来时

    就听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小四今儿又挖了些野菜回来

    那里头有一把血见愁

    长得和能吃的马齿草有些像

    但那是药不是菜

    我搁到墙头晒去了

    你明儿拿去洗洗净

    捣捣烂

    敷在腕子上

    一天换几回

    伤口就能结痂了。”

    “真的?”蓝盼晓下意识问。

    老苗姨翻了个身

    不大开心地‘嗯’了声。

    “还是您知道的多。”蓝盼晓又赶忙道。

    老苗姨没再说话

    蓝盼晓也准备着回屋睡去了

    正此时却听到屋外有响动

    起先她还以为是明宝清起夜

    但直觉又告诉她不是。

    很快

    那鬼祟的声音贴了过来

    在门扉上撞动着

    很粗鲁。

    花狸狸一下从明宝盈怀中跃出

    弓背龇牙大叫着。

    明宝珊亦是短促地尖叫了一声

    朱姨捂住她的嘴

    有些惊慌地喊道:“谁啊!”

    “怎么不给我留门呐?会不会做买卖?”

    那人居然还埋怨起来了

    蓝盼晓尚且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朱姨却已经明白了

    恼恨羞愤地叫喊起来

    “你老娘才做买卖

    卖你阿耶的尻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