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巍峨宫墙,朔风凛冽,飘飘洒洒初雪飘坠而下。

    绿瓦朱墙,琉璃瓦裹上一层细密白霜,枝桠被风吹得摇颤,内侍仅着一身单薄宫衣低眉顺目扫着地,余光偷偷瞥向内殿敞开的一阙窗牗。

    殿内暖香陶醉,细长白颈青花瓶插着一支寒梅枝,葳蕤花苞娇颜盛放,一双纤细白皙柔荑轻轻落在花蕊,散发着淡香味的花粉沾在指间。

    “贵妃娘娘,三殿下在殿外候着。”宫女躬身,不敢抬首,就连声音都刻意放低放轻,生怕触怒这位阴晴不定的皇贵妃。

    穆贵妃翻阅着胭脂色册子,指尖从册子上写满的各个人名上一一划过,最后朝着其中一行轻点,若有所思。

    “让他进来。”

    三皇子冷肃着脸踱步入殿,抬手直接挥退宫人,从始至终脸色冷凝铁青,“儿臣给贵妃娘娘请安。”

    “若是不知道你是我儿,还以为你这幅死人脸是摆给皇后看的。”穆贵妃口吻讥诮,面上如覆霜雪,“和本宫闹了这么久也该闹够了,这是新拟定出来的王妃名单,你且看看从里头选一个。”

    三皇子不为所动:“儿臣说过,只想娶她。”

    “陛下亲自下的赐婚圣旨岂容你置喙?说不准人现在都到了镇南王封地成了婚,你怎么还惦记着她?”

    说到此事穆贵妃头疼不已,他们穆家本就和兰家水火不容,可偏偏生的这个好儿子反倒看上兰家那个七娘!后来镇南王战功赫赫封无可封,陛下做主将兰家七娘赐给镇南王世子萧琮。

    期间这个好儿子并不是没有闹过,绝食寻死,女儿家能用上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手段反倒在他一个大男人身上用的一干二净,气得穆贵妃只能让人给他下昏睡的迷药,等兰若仪出了临安才给解药。

    “儿臣说过此生非她不娶,既然母后也知儿臣心系于她为何偏要阻止?即便她成婚了又如何,儿臣也不在意!”

    三皇子说得义正严辞,满心满眼都是兰若仪,穆贵妃气到怒极甩了一巴掌过去:“你个蠢货,你要害死我们穆家!”

    重重一巴掌扇在脸上,三皇子本就没受过什么苦,顷刻间脸颊红了一片,巴掌印赫然落在上面。

    “母后,我只求她一人,只要能让我娶了她,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三皇子跪地苦苦祈求,穆贵妃望着面前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愤懑想着怎么生出这么一个玩意儿,要是可以,真想把他重新塞回肚子里!

    “你可知为何

    陛下偏要将她嫁给萧琮,我们穆家也有同龄女郎,为何偏是兰家的?”穆贵妃无奈摇首,面上写满失望,“兰家势力愈大,陛下愈忌惮,你以为她嫁给镇南王世子陛下是为了什么?”

    “朝堂争斗永不止休,若你一直都是这样的想法,这一辈子你也别想得到她。”

    穆贵妃索性道出真相,本以为这个儿子会有退缩,怎知他反倒一脸愁容,随后转身跑出殿外。

    穆贵妃心一沉,连忙喊来宫女:“去把三皇子拦下,别让他离开临安!”

    宫女没能追上三皇子,一炷香后,穆相匆匆忙忙从宫外踱步而进,常年板着的脸上罕见多了一抹焦急:“娘娘到底和三皇子说了什么,方才他带着一众护卫驾马离开临安,拦都拦不住。”

    “什、什么……”穆贵妃万万没想到自家儿子还能荒唐到这个地步,“快,去拦住他!”

    “来不及了,莫非此事又是和兰家七娘有关?”

    穆相一猜一个准,穆贵妃气到脸色扭曲,将手中册子随手掷到地上:“除了她还有谁?本以为让她离开临安过一阵子三皇子的心思也能歇歇,可眼下看来即便她走了,皇儿还是一心惦记着她,既然如此……”

    眼底划过一抹狠戾阴鸷,“那就让她死了吧!一个死人总不能再搅乱什么。”

    ……

    兰若仪冷不防打了个寒颤,遽然感到后背隐约泛起一阵凉意。

    手心塞入鎏金暖炉顷刻间驱散寒意,桓瑾护在她身侧宽袖轻轻落在她削瘦肩膀隔开人潮,目带打量:“在想什么?怎么魂不守舍?”

    “没什么,只是想到以前还在临安的日子,也不知道今后何时能再回去。”

    临安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从她有记忆起便一直待在临安这座王都,若不是因为赐婚一事,她也不至于来到千里迢迢的镇南王封地。

    此话一出桓瑾沉默不语,兰若仪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应该这么说,“瑾初,我只是想念临安,并没有别的意思。”

    “我知道,你自幼长在临安自然对其感情不一般,眼下几年恐怕回不得临安,等之后我陪你一道回去,可好?”

    桓瑾的手落在她发顶,触手温软,眸色微深。

    他想,届时北国一统天下,区区一个临安算什么?就算兰若仪想要长住也未尝不可。

    茶楼说书人拍下醒木,说来也巧,今日道的竟是北国之事。

    “或许诸位不信,几月前南国大败北国后,率军南征的北国太子被北国皇

    帝禁足整整三月不得出,因此事,北国其余皇子蠢蠢欲动。”

    “说来这位北国太子的身世颇为凄苦,想当年出生之时生母得罪君王幽禁,没几年生母香消玉殒,虽说是北国皇后嫡子所出却不得皇帝喜爱,直到生母死后或许皇帝心有怜悯便将这位太子从禁宫里放出,而后几年这位太子逐渐掌控朝堂政权,就连北国皇帝都将奏章给他批阅,终日沉迷炼丹闭门不出。即便还占着皇帝的位置,可北国实则都掌控在这位太子手中。”

    “这位太子行事无章法,手段狠毒,得罪他的几乎没什么好下场。半年之前,传闻曾经最受北国皇帝宠爱的妃嫔当众得罪了这位太子,随后诸位猜猜怎么着?”

    说书人刻意停顿,等听见众人议论纷纷才继续接上方才的话头,“那位太子竟连个弱女子都不愿放过,居然当众让人剥了那位妃嫔的皮,将她骨头拆了做成琵琶送给他的父皇弹,你们且说这种骇人听闻之事岂非和畜生无异?”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倒抽一口凉气,早就有所耳闻北国太子行事桀骜手段阴狠,可做到这种份上的还是头一遭听说。

    一时间在座之人无不是毛骨悚然,兰若仪脸色白了又白,寒毛竖起,浑然不知端坐于身侧的罪魁祸首正把玩着如玉瓷盏,眼底泄出冷冽寒芒。

    “吓到了?”他轻飘飘开口询问,语气分明和平时无异,兰若仪愣是从中听出几分诡异之处。

    “嗯。”

    兰若仪手捂胸口压住心头胆怯,脸色依旧苍白如雪。

    微凉指尖顺着她的青丝缓缓下移,安抚着,桓瑾眸光微动,语调温柔:“既然怕那就不要听了,正好再去别的地方散散心。”

    眼下他们继续待在原先的客栈里等待温酒几人到来,等待总是漫长的,桓瑾想了想便带着她出门走动听一听茶楼里的说书,若早知说书人讲的是这些,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来此。

    “瑾初,那个北国太子心狠手辣,你在战场上和他对上一定要小心。”能够做出那样丧心病狂之事的人不是良善之辈,兰若仪惴惴不安,与此同时心生疑惑,“我听说先前南国和北国的战争便是这位太子率军亲征,既然如此,为何北国会败?”

    按照这位北国太子狠辣手段来看,就算是行兵打仗恐怕也会耍不少阴谋诡计,还是说世子早有觉察所以提防一手?

    “想必之前世子将北国军队逼退也是费了不少心思吧?”

    想通这些,兰若仪更觉得世子实在不容易。战场上刀剑无眼,阴谋阳谋不胜枚举,能够

    在这样狡诈歹毒之人手中赢一场

    着实太难。

    “确实费了不少心思。”

    桓瑾浅笑

    眼底笑意清冷

    他和萧郃联手佯装落败

    ②)

    实则只是借助这个契机来到南国罢了。更何况北国军队至今未退

    依旧驻守在淮河之畔

    两国不再动兵

    可潜藏之下的暗流涌动依旧叫人心生忌惮。

    “不必再想这些事

    算了算时日

    过两日你的眼睛就能复明。”桓瑾索性转移话题

    一想到初见时那双澄澈明眸

    心底浮起点点躁动

    “若是复明了

    你想做什么?”

    兰若仪也算着时间

    她最在乎的就是眼睛之事

    当然除此之外

    更想亲眼见见这位世子的模样。

    当初危难之际仅匆匆一瞥

    数日相处她早就期待此事

    只是碍于女子心事不好宣之于口。

    “我想买些针线

    瑾初陪我一起去可好?”

    心里头有了想法

    于情于理她都可以亲手做个香囊赠予世子

    眼下她眼睛不便

    不过针线这些材料先买也没什么。

    桓瑾自然挑着最好的针线铺子

    兰若仪虽然眼睛看不见

    可她在世家大族中长大自幼堆金玉砌

    布料的材质一摸便知好坏。

    她挑了几样布料并着针线一并付了银子

    正想和桓瑾继续说些什么

    怎知下一刻耳畔响起另一道声音——

    “七娘

    你的眼睛……”

    略微熟悉的声音仿佛存留在记忆中

    她觉得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桓瑾抬手将兰若仪牢牢护在身后

    却见面前公子身着锦衣华服身后跟着护卫

    目光紧紧锁在兰若仪身上不肯放过分毫

    甚至还能窥见其中的点点疼惜。

    原本的好心情瞬间败坏

    负在身后的手紧攥成拳

    杀心骤起。

    他想

    或许面前这人剥了皮拆了骨也不错

    只是做成琵琶未免可惜

    应当拿去喂狼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