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那不是他們第一次做,但那天,嚴睢第一次讓俞傾完全放開,全身心地把自己暴露在嚴睢眼前,放棄對自己的一切控制,任由嚴睢侵噬,探索。
俞傾大汗淋漓,痙攣地繃緊身體,喉嚨溢出潰散的呻吟,死死地抓着嚴睢的手,五指嵌着他的皮膚。嚴睢與他十指相扣,在黑暗中低聲, “俞傾……我覺得我愛上你了。”
俞傾神情恍惚,心底卻被猛地一擊,努力擡頭望向嚴睢, “……什麽”
“俞傾,”嚴睢俯身吻他,鼻尖貪婪地索求他的氣息, “我愛你。”
[My skin is still burning from your touch(你的觸摸仍灼燒着我的肌膚),
Oh I just can get enough(我無法滿足),
I said I wouldn\'t ask for much(我說過我不會要求太多),
But your eyes are dangerous(但你的眼神太危險),
So the thought keep spining in my head(對你的思念讓我輾轉反側),
Can we drop this masquerade(我們能否坦誠相對),
I can\'t predict where it ends(我不知道将來會如何),
If you are the rock I\'ll crush against(但我願意飛蛾撲火)……]
也是在那一夜,他們第一次同時釋放,俞傾第一次聽到嚴睢失去自制地叫出聲,然後大口地喘着氣,趴在他身上,劇烈起伏的胸膛緊貼着他的身體。
俞傾永遠不會忘記那個時刻,這個總是看似無堅不摧的男人,在他身上被抽走所有理性,只剩純粹而原始的激情和本能。
脆弱又性感,讓他沉迷得無法自拔。
俞傾摟上嚴睢後背,在他耳邊說, “嚴睢,我也愛你。”
音樂褪去,音樂又響起。
[Loving can hurt,
loving can hurt sometimes(愛有時會令人受傷)……]
俞傾猛地坐起,把正要脫他褲子的紀心銘一時給吓懵了。
“……學長”
黑暗中,音樂裏,兩人在床上,裸着上半身,面對着面,相顧無言。
“對不起。”俞傾說。
在床上說對不起是最尴尬的事,沒有之一。
俞傾落荒而逃。
回去的路上,俞傾開着車馳騁在深夜空曠的馬路中間,打開音樂,循環播放《Photograph》。
[When I\'m away(就算我離開了),
I will remember how you kissed me(我仍會記得你怎麽吻過我),
under the lamppost back on sixth street(在第六大道的夜燈下),
hearing you whsiper through the phone(聽着你在電話裏的輕語),
Wait for me toe home(等我回家)……]
俞傾猛地一打方向盤,在本該直行的路口一個左拐。
很多年沒來這裏了。
這裏是嚴睢家的老房子,是他當初認識嚴睢時,嚴睢和嚴母,小嚴依住的地方。
他曾來過這裏很多次。他對這裏很熟悉。又被八九年的時光拉得很陌生。
小區比當年更破舊,但依然熱鬧。小區外有一條長長的小巷,前半截有各種小攤,煙火喧雜,後半截突然安靜,每隔一小段距離就默默地杵着一盞昏黃的路燈。
在其中一盞路燈下,他和嚴睢接過吻。
可具體的日子俞傾不記得了,具體是哪一盞路燈他也不記得了。很多細節,甚至很多事情發生的順序他都不記得了。有些東西很難永遠記住,而有些東西,花一輩子也很難忘記。
俞傾在路邊随便找了個位置停車,獨自走進小巷裏,緩慢地踱步,一盞一盞地跟這些久違的路燈打招呼。半數路燈已經壞了,無人理會,就讓它們無言地陳着屍,在其他仍茍延殘喘堅守崗位的同行中魚目混珠。
走到一半,俞傾停下腳步。
前面有人。
那人就站在一盞路燈下,微微仰着頭,像一幅由黑色和黃色構成的靜物畫。
俞傾定在原地,隐沒在黑暗裏,遙遙望着那人。
他認得出那是誰。
一眼就認得出那是誰。
嚴睢還穿着今晚酒會上那套過分講究的西服,但領帶已然散開,襯衫下擺也從褲子裏扯了出來,兩手插兜,看起來頗像個斯文的流氓。
俞傾一時有股沖動——過去,跑過去,摟住嚴睢,吻他。
跟他說,我們回到過去吧。
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
當做所有沒解決的問題,都會有解決的辦法。
跟他說,我們回家,好嗎。
俞傾沒動,拳頭攢得緊緊地,心髒劇烈地扭動,在死寂中發出尖銳的嘶鳴。
俞傾又一次落荒而逃。
他一夜沒睡好。夢裏充斥着各色魑魅魍魉,時而獰笑,時而嚎叫地攻擊俞傾的防線。俞傾在混沌和疲憊中醒來,不得不直面揮之不去的自我厭棄。
他對紀心銘做了什麽
他又對自己做了什麽
他這個人是有什麽毛病
拿起手機,微信有幾條未讀信息,最頂上是紀心銘的對話框。
先是問他是不是平安到家了,俞傾沒回。
又跟他道歉,說今晚是自己唐突了。俞傾沒回。
昨夜最後一條,跟他說晚安。俞傾沒回。
再之後是今早的信息。跟他說早安,問他是不是真生氣了。俞傾至此才看見。
俞傾不知該說什麽。
他以為經歷了昨晚那種尴尬到窒息的場面,就算紀心銘不當場把他拉黑,也該是他主動去跟紀心銘解釋點什麽。
俞傾想了好一會兒,直接撥了個電話過去。紀心銘受寵若驚, “……學長”
俞傾: “今天有時間麽我們見個面吧。”
紀心銘: “有!”
俞傾想,他是個三十一歲的男人了,得有三十而立該有的樣子,給紀心銘一場坦蕩的對峙。
兩人在一家咖啡吧碰面,紀心銘上來就猛遭暴擊。
“對不起,”俞傾說, “我們……還是算了吧。我們之間行不通。”
紀心銘張了張嘴,半晌才愣道: “……為什麽”
他不死心地追問: “哪裏行不通”
俞傾靜靜地望着他, “哪哪兒都行不通。”
紀心銘: “是……那個的話,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了,一定等到你完全準備好……我等多久都行,真的。”
俞傾的眼神溫柔又含着心疼, “不是這個問題。”
“那是什麽”
俞傾頓住。
他要怎麽解釋
愛這件事根本就不存在合理解釋。
“心銘,”俞傾說, “對不起。是我一開始沒考慮清楚。”
紀心銘在桌面下捏緊拳頭, “我知道,我知道我比不上他……”
“你比他好多了。”俞傾說。
紀心銘不說話了,望着俞傾的炯炯目光裏掩飾不住幾絲委屈。
既然他比嚴睢好,那為什麽
确定這不是換湯不換藥的好人卡嗎
俞傾說的是真話。
紀心銘很好。俞傾喜歡他不顧一切的熱情,也享受他不求回報的鐘愛。
讓俞傾想起自己。
和紀心銘一起,一定會比從前省心很多。他成了被更在乎的那個人,他終于也可以有恃無恐。
可他不能。他不能讓自己成為另一個嚴睢。
這不是他想要的。
俞傾沒有進一步解釋,輕輕地微笑着,搖搖頭。
紀心銘知道,這場對話該結束了。
他不甘心。
“學長,我們不能……再試試嗎”
俞傾不忍心就這麽起身走開,他看着紀心銘,想搖頭,想說不,沒有再試下去的必要,最終只是沉默以對。
紀心銘也怔怔地看着他。
俞傾: “為什麽”
紀心銘: “啊”
俞傾: “為什麽……這麽執着我”
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他覺得紀心銘也并沒有那麽了解他。是什麽讓這小男孩如此不願放手
“我喜歡你。”紀心銘沖口而出。
“學長,我……”紀心銘放輕聲音,有點腼腆,有點不知所措, “很喜歡你。”
俞傾笑。
喜歡而已。
很快就會過去的。
俞傾溫柔又殘忍地結束了兩人這最後一次相見。他獨自走出咖啡吧時,一陣冷風迎面撲來,俞傾縮了縮脖子,打了個顫,呼出一口若隐若現的白霧。
他擡頭看了看陰沉的天色。
冬天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