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技体育的魅力之一,就在于充满不确定性的反转。
在鹤见悠真大力跳发的威胁下，技术和经验沉淀更久的正选队俨然成了弱势方。
战术、博弈、技巧这些深层次的细腻，都比不过最纯粹实力爆发时，对视觉和感时而产生冲击的震撼感强烈。
“再来一个！”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发出了第一声呼喊,紧接着便形成了重重叠叠的浪潮,竟然将排球馆营造成了鹤见悠真的主场。
球馆上方的顶灯垂下光线，洒在鹤见悠真周围,为一己之力下克上的挑战者,加上厚重的史诗感。
然而,鹤见悠真听不清周围的杂音,双手将排球托在腹部位置，上一次发球时残留的手感还在。
所以,接下来一定是个好球！
沟口指导皱眉,想提醒周围观看的学生们保持安静，不要打扰到比赛，却被入畑教练制止。
“要发球了。”
伴随着鹤见悠真抛球的动作，排球馆再度沉寂下来,只能听到他标准的四步助跑起跳。
砰——
果不其然,沉闷的击球声响起,排球再一次呼啸着穿过整片球场,即使对手看清了球路，也追不上排球坠地的速度！
再得一分！
比分已经被拉开到4:3了！
沟口贞幸趁着空隙,赶紧放开呼吸,顾不上咽下口水，拼命压低声音问道：“他的专注力……”
入畑教练满意的点头。
“能够心无旁骛的保持这种程度的专注力，看来他的潜力,比我想的还大。”
突然，入畑教练感受到一阵寒意，四下回望，才终于在人群之中看见自由人中城奏真幽怨的目光，睁得圆溜溜的瞳孔里里面写满了‘为什么不让我上场’、‘好想去接球啊’。
入畑教练：……
“沟口，我们换个位置吧，我要再仔细观察一下鹤见悠真的表现。”
沟口贞幸：“啊？”
教练，我们就坐在左右两边，距离也不超过十厘米啊。
虽然不太明白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差，要怎么影响入畑教练观察，不过沟口贞幸还是同意了，只是坐下来后，心里忍不住嘀咕：难怪入畑教练要换位子，这边不知道为什么，温度很高，背后感觉像是被什么人举着火把炙烤着一样。
“真是惊人的发球。”松川一静平复了一下起伏的胸膛，“他真是才开始
打排球吗？”
“是哦。”及川彻活动僵直的手腕，他太过紧绷肌肉，会影响接下来的手感，“不过没想到才几天，小悠真就已经成长到这个地步了。”
岩泉一补充：“开学前练球的时候，还能看清他的球路。”
正选队众人吸气。
“好了，也没必要太紧张，及川的发球我们不也接过不少吗。”冬岛英树聚拢众人，以及川彻为切入点，“对面的发球和及川不同，虽然速度和精度更胜一筹，但是力量不如我们及川猩猩，而且……他喜欢瞄准落点。”
不管是测试的时候，还是现在，鹤见悠真都喜欢瞄准底线发球。
花卷贵大锤拳：“所以只要判断排球的轨迹，就有很大概率可以接起来。”
“bingo！”
网的另一边。
鹤见悠真缓缓舒气，动作越发舒展随意，可是手却是稳得让人害怕。
排球仿佛带有精准定位一般，从鹤见悠真手中，掠出漂亮的弧线，擦过冬岛英树的指尖，精准无误的落在白□□线上。
仅仅依靠发球，就连追二分！
“好发球！”
“鹤见，干得漂亮！”
新生队其他成员被鹤见悠真的接连追分彻底鼓舞，显得极为兴奋，一时间，新生队节节攀升的气势，竟然反向朝正选队压了过来。
“抱歉，本来应该是我接球的。”八山优也站出来，将丢球的失误揽到自己身上。
刚刚他所在的位置，距离发球落点最近，八山优也低下头，有些回避，不去想自己几乎是眨眼间，就被鹤见悠真的大力跳发球所震慑住的难堪模样，
“别在意，我也一样没有接到。”冬岛英树经验丰富，心思敏锐，一眼就看出了八山优也的想法。
“接下来的后场，就由我和花卷来防守吧。”冬岛英树精简接发球的人，八山优也的启动短板面对快速球的时候太被动了，而且站位也会挡住其他人跑动，干脆就由擅长接球的人来应对。
花卷贵大点头。
哨声重新响起，比赛继续。
鹤见悠真第四次走上发球区，眉毛微挑，对面的站位出现了细微的变动，前排的岩泉位置后移，随时可以以更快的速度插入防守支援，而冬岛英树的站位偏斜，显然是要保护作为二传的及川不接球。
但是，前辈们，我已经不是过去单纯的鹤见悠真了。
经过市民体育馆里两位同期心黑二传的小班指导，
现在的鹤见悠真已经是全新版本了。
下一秒。
鹤见悠真骤然发力，一声长鸣从他手掌接触排球的地方震荡开来，敲响所有人的警钟。
这不同寻常的异响——是施力程度的不同！
鹤见悠真在加强发球的力量！
正选队所有人的脸色骤变，这个进化速度，已经是怪物级别了吧！
起跳发球，已经能够做到随心所欲控制排球落点，鹤见悠真将球瞄准了及川彻所在的斜对角线的界线上。
这是明晃晃的阳谋，碍于场上的站位，只有及川彻来得及接球。
所以二选一，要么让鹤见悠真发球得分，要么接起来后，打乱二传节奏。
“我来接！”
知道鹤见悠真发球精度和威力，及川彻不可能去赌界外的可能性，咬着牙侧过身体去下手接球。
旋转带来的摩擦力将排球偏向其他方向，经过削减力道依然强劲的排球直直掉进场外围观的高桥新怀中。
四目相对时，及川彻有些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当初一年级时，他在排球部队内赛中，看着当时还是主力二传的高桥新接球失败，从下往上仰视着与他视线交错的那个瞬间。
也正是那一次队内赛，崭露头角的及川彻凭借高超的二传天赋，成为青叶城西的首发二传。
突然，高桥新露出个释怀的笑容，五指发力，将排球抛了出去，轻盈温柔，刚刚撑地站起来的及川彻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身体本能的接了起来。
怪异的一幕顿时引来全场的关注。
“幸好我接住了。”高桥新意味深长，“不要像我一样，让排球掉下来，”
无需多言，及川彻明白了高桥新的意思。
时隔一年的裂痕，终于因主人放弃自我开解，而获得了痊愈的机会。
大力跳发看起来很帅啊，找个视频学学吧，高桥新想，话说pinchserver好像也蛮厉害。
比分6:3。
虽说球场上赛况变化莫测，但出现新生压着前辈拉开3分差距的事情，还是少见。
比当初及川彻、岩泉一、松川一静和花卷贵大那一届还要夸张一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打破排球部的历史记录了。
而其中表现最亮眼的，无疑是鹤见悠真了。
他不善言辞，并不能用语言来调和气氛，提高士气，但是体育竞赛中，实力比语言更具有向心力，即使他没有主动开口，但只要
鹤见悠真继续站在那里，同队伍的人就能感受到源源不断的鼓舞。
这是潜意识里信任转移的表现。
队员们心里的重负也希望了下来，动作也开始变得自如流畅起来，临时搭配在一起的齿轮，终于开始缓慢的咬合运转起来。
似乎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
鹤见悠真发热的头脑开始降温，经验弥足带来的增益，就是他学会了在行动前分析局面，而不是单靠天赋硬拼。
发球的终极境界是能直接拿下25分结束比赛。
鹤见悠真转着手中排球，他的大力跳发虽然威胁力十足，但是在渐渐习惯了的正选队面前，优势已经被逐步侵蚀了。
一味使用相同的招数，只会迎来更快的溃败。
鹤见悠真在空中舒展姿势，下意识绷紧神经的正选队立刻严阵以待，后撤准备接鹤见悠真的强势的底线球。
嘭——
球影闪过，所有人看着砸在球场中央地面上，受到力的作用，又高高飞起的排球，失去了语言功能。
“好球！！！”
冬岛英树舌根发苦，有些难以开口，在底线发球这种的大杀器深入人心的时候，瞄准防守底线球后撤时，中场留出的大片空档……
“他真的是刚开始学排球没多久吗？！！”他忍不住重复松川问过的问题。
这种玩弄人心的凶残手段，可不是可爱的小萌新能做出来的事情啊！
见及川彻和岩泉一再次点头肯定，冬岛英树扶额，半晌才失笑：“今年咱们真的是挖到宝了。”
“好了好了，热身算是结束了，学弟们的手段也了解的差不多，我们作为学长，也要回敬他们一二。”
“明白了！”
在比分牌翻转到8:3的时候，局势再度反转！
运作起来的正选队，在团队协作上表现出了惊人的流动性。
柔软流畅，又无孔不入，鹤见悠真的发球被冬岛英树成功接了起来，半到位的一传，对于及川彻来说轻而易举。
“松川！”
高度适宜的传球和被骗开距离的拦网，唯一的副攻鹤见悠真也在后排，松川一静快速扫过对面的人员站位。
要是这个球扣不下去，他都不会原谅自己！
嘭——
是存在感稀薄的木下凉介，用几乎后仰倒地的姿势，将球救了起来。
“怎么可能，就让你们轻易得
分啊！”
鹤见悠真的发球轮不能停在这里！
矢巾喘着粗气跑动，奋力向上托球，他的二传技术不如及川彻，做不到将球随意传给场上任何球员的程度，但是在合适的地方，已经有合适的攻手在起跳了——
大濑裕也。
总是在被动防守的主攻手，终于能够畅快的大力轰开拦网手臂，扣下久违的传球。
“我来！”
岩泉一及时救起了球，接着快速拉开助跑的距离，配合多年的及川彻在排球上一推，网前长传，意图打小斜线越过拦网，却被渡亲治贴地鱼跃救了起来。
排球向上飞出一个略高过球网的轨迹。
是探头！
八山优也蹬地起跳，大手重重的扣在球上，在排球直冲向下的时刻，矢巾秀下手垫球。
可恶！接球的姿势太僵硬了！
排球又被弹飞了出去。
“渡！”
已经把自己用成自由人的渡亲治呆愣片刻，随后才想起自己是个二传啊。
稍微判断球路，渡亲治知道这个落点会出界。
可是如果他去场外救球，在两个二传都触球的情况下，第二次触球只能把球打回对面，送机会球。
渡亲治后退，在排球还没有结束飞行的时候，从后排跳传了个调整攻。
“京谷！”
很难界定京谷贤太郎是属于技巧类还是力量型的球员。
他发达的肌肉能够为扣球灌注了足够力道，但如果拦网的素质强悍到能够拦下京谷贤太郎的扣杀，那他超乎寻常的身体控制能力，又能开辟出绕开拦网的球路。
所以当岩泉一、八山优也和松川一静的二人拦网挡在京谷贤太郎眼前时，他在空中调整姿势，朝死角扣了下去。
在即将绕过拦网时，排球被松川一静骤然改变位置的双手触碰到了。
“OneTouch！”
京谷贤太郎咬牙切齿。
落地啊，快落地啊！
有人在心里焦躁的呐喊。
“补救！”
也有人在球场上拼命扑救。
不同信念的球员在球场上激烈对峙，焦灼和急躁像病毒一样，四处蔓延，直到某一方承受不住，率先露出破绽。
短时间内的疯狂拉扯，依靠两个二传进行勉强黏合的新生队出现配合失误，本就还没有磨合的齿轮开始故障。
冬岛英树抓住了这个瞬间，
大力下球得分！
排球在距离鹤见悠真指尖一厘米的地方落地，一厘米，不超过50元硬币的长度，此刻却犹如鸿沟，将世界分成两级。
比分8：4。
快节奏的拉锯战终于结束，场外看的心累的观众都忍不住大口喘气，毕竟看到精彩的地方，根本不敢呼吸，也太考验肺部功能了。
“喂，你这家伙，刚刚拦网的时候是软脚了吗？！”京谷贤太郎攥住大濑裕也的衣领，眼神凶狠，“根本没有跳到最高……”
“够了。”鹤见悠真拉住了京谷贤太郎的手，声音冷凝。
大颗大颗的汗水挂在睫毛上，他几乎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这种状态反而让鹤见悠真暂时摆脱了交流障碍，“我们还在比赛。”
像是重拳狠狠打在了脸上，差点就要互殴起来的两个人突然被拉回了现实。
“Nice，小岩，对面内讧起来，等下扣他们十二个球！”
及川彻只用了一句话，就让互相斗气的两人突然压下火气，统一战线了。
不知道是好心还是坏心办了好事，总之矛盾被压了下去。
鹤见悠真冲及川彻竖起大拇指。
帮助对手解决内部矛盾的好人啊，要是宫城县有最受欢迎球员的评选，鹤见悠真一定会给及川彻投票。
矢巾秀，渡亲治和木下凉介也竖起拇指。
突然获得对手赞美的及川彻：……
“突然就很想下球得分了，小岩你快开球！”
轮转到发球位的岩泉一只想把球扣在及川彻脑袋上。
“来了！”
岩泉一的发球强劲，但比不上及川彻的大力跳发具有威胁性，所以渡亲治稳稳接住了。
一传还算到位，在矢巾秀等待排球下落时，所有攻击端的攻手开始助跑。
以京谷贤太郎当吸引火力的诱饵，矢巾秀反手，把排球托传给了鹤见悠真。
仅仅只有一瞬间的触碰，就被施加了如鲸吞海的力道，排球在半空中划下一道直线，几乎瞬间，就飞到了正选队的球场内。
“交给我来！”
没有自由人在场，就肩负起了接球核心位置的冬岛英树高喊。
排球飞上空中，又高又稳。
好像被新生小看了。
及川彻觉得自己作为前辈，还是有必要教导一下后辈的。
“要上了！！”
没有特指的呼唤，却好像一声号角，拉
开了冲锋的序幕。
八山优也
花卷贵大
松川一静
岩泉一
冬岛英树
所有人都跑动起来了。
同时多发位置差进攻？！
没有偏向
完全看不出战术意图
新生队的拦网陷入短暂的混乱。
应该防谁？
就在注意力被拉开的一瞬——
鹤见悠真瞳孔狠狠一缩！
咚。
一声轻响
及川彻用所有攻手为诱饵的二次进攻
将新生队的拦网玩弄于掌心。
计分牌已经翻到8：5了。
“学弟不记得了吗
我提前说过
我想下球得分啊。”
感谢完善的刑法
和拉住京谷贤太郎的矢巾秀。
“哦对了
你也是二传手。”挑衅了还不满足
及川彻看向矢巾秀
“你的同时多发位置差进攻太粗糙了。”
啪
矢巾秀后脑勺全都是井字符了
脸上还能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哦是吗
多谢及川前辈的指导啊。”
可怕
这就是正常人类的社交吗？
鹤见悠真瑟缩
他没记错的话
矢巾秀还把及川彻当偶像来着？
“我要脱粉回踩！”矢巾秀褪下假笑
恶狠狠的宣布。
“用那个吧。”
“现在吗？”渡亲治还有些顾虑。
木下凉介露出暗淡无光的死鱼眼：“啊啊
我知道你们几个关系好
默契高
?)
但如果要像漫画里突然拿出什么秘密撒手锏
麻烦给我们两个路人安排下解说。”
大濑裕也疯狂点头
俺也是这个意思。
“等一下你们听我暗号
鹤见你怎么样？”
时间太短
来不及和木下凉介他们详细解释了
裁判吹哨
矢巾秀争分夺秒的询问鹤见悠真。
同高水平的对手比赛
精神和体力的消耗简直像开了加速器一样
不过几个球的交锋
鹤见悠真能感受弹跳和速度已经开始下降。
鹤见悠真撩开汗湿的头发
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翠绿色的眼睛倒映出光的虹彩。
“就用那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