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戏是会上瘾的。
姬玉瑶就这样演了数月的温婉娴雅,连父皇母妃都被她的转变惊诧了,
皆称是因谢家公子品性端方,
致使从前那个骄纵的公主成婚后受其感染变得善解人意。
旁人眼中她和谢蕴琴瑟和鸣,唯有敬亭长公主瞧看出来端倪。
“做过和没做过可大有不同,有人彼此生疏,
但姑母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有苟且,
瑶瑶和驸马嘛……差点了意思。”
她惺惺相惜般的奚落,让姬玉瑶不悦,回到府里后,她气得将脚上丝履踢出老远,尤不解气,光着脚在屋内走来走去。
“本宫倾城之姿、善解人意,更兼金枝玉叶、雍容华贵,怎会连一个冰垛子都打动不了,我就不信邪了!”
正琢磨着,侍婢在院外提醒:“婢子给驸马请安。”
姬玉瑶忙收敛怒意。
谢蕴面色平和,拾起落在廊下的丝履,来到室内,见姬玉瑶正坐在窗边,手持团扇,黯然望着窗外,眼中笼着淡愁。
他询问姬玉瑶,她强颜欢笑却不肯说,最终还是侍婢替她说了出来,称殿下被长公主瞧出和驸马是表面夫妻,嗤笑殿下不得夫婿喜欢。
谢蕴听完,默然稍许,询问姬玉瑶:“殿下如何想?”
姬玉瑶面容恬静,远眺窗外:“本宫待驸马好,是因欣赏驸马君子品性,驸马不必为全本宫颜面勉强自己。”
谢蕴颔首:“臣知晓了。”
他说完就走了,姬玉瑶蹙眉凝着那孤绝清傲的背影,纳罕地问侍婢:“你说他听懂了么?”
侍婢:“应当懂了吧。”
晚间姬玉瑶沐浴时格外细心,特地熏了香,想着若今夜谢蕴来了,定要把他连皮带肉吞吃入腹,待她尝过滋味解了馋后,便可不必费心强装温婉贤淑。
然而到了该歇息的时辰,书房内依旧烛火明亮。姬玉瑶穿了身月白齐纨素寝衣,乌发用一支白玉簪梳起,侧坐窗边,拿着本压根看不进去的诗册装模作样。
她想,若谢蕴从书房出来,入目便是一副美人临窗于灯下夜的绝美丹青。
姬玉瑶自知貌美,却无法看到自己的侧脸,倒有点羡慕他有眼福。
但直到月悬高空,谢蕴仍旧毫无动静,似乎并没有过来的打算。
不解风情的东西!
姬玉瑶失去耐心,摔了诗册,怒而掀帐上榻。她方睡要着,谢蕴来了,身上散着淡淡湿气和皂角味,显然刚沐浴过。
姬玉瑶背对着他装睡,谢蕴沉默地在床榻外侧躺下,但并未有下一步动作。
他性情内敛,只能她先出马。
她假借翻身,巧妙地翻到他身侧,闭着眼随意抱住他胳膊,过了会倏地睁眼,故作惊讶地收回手:“呀,驸马怎么来了?”
谢蕴并不拐弯抹角,转身与她面对面躺着,目光沉静:“殿下,要全礼么?”
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姬玉瑶低垂眼帘,故作羞赧:“都听郎君的。”
谢蕴意味不明地轻笑了声。
笑得姬玉瑶疑心他是不是
看出她的伪装,讶道:“驸马笑什么?()?()”
谢蕴不回应,翻了个身,身子以一种既公事公办又暧昧的姿态撑在她上方:“殿下,臣冒犯了。()?()”
他做事有条不紊,就连全礼也是,每一个动作都缓慢且庄重,姬玉瑶原是本着玩一玩的目的,被他这般郑重对待,亦紧张起来,整个人生硬无比,像个瓷瓶任由鉴赏。
一个端肃的人,自然没什么花样。
他们连上衫都是齐整的,谢蕴一边手撑在姬玉瑶耳侧,空余的那只按部就班地摸索,像个保守的将领,并不冒进,而是逐步开疆扩土,循序渐进。
战事才刚起了个头,姬玉瑶就怕了,她这回是真的变成了个羞怯的姑娘,紧张地揪起谢蕴前襟:“驸马,我有些怕……?(.の)_[(.)]??来?.の?.の看最新章节.の完整章节?()?()”
二人此时虽亲密无间,却始终隔着堵看不见的厚墙,但姬玉瑶这一声娇嗔的祈求说出口,霎时墙应声而倒。
玉石菩萨被注入七情六欲,谢蕴目光温和些许,低声道:“那臣小心些。()?()”
姬玉瑶一直认为他虽冷淡但并不咄咄逼人,直到如今才知,也不全是如此。
他在有的方面得寸进尺,极具侵略性,让她退无可退,只能承受,她抓住谢蕴前襟:“驸马,本宫难受,你能抱抱我么?”
谢蕴犹豫一瞬,最终照做了。
但这夜并未同想象中那般无法收场,谢蕴保持着克制,分寸拿捏得当,事毕,他起身要回书房看书,被姬玉瑶抱住了。
“驸马,留下来陪陪我,好么……”
声音很委屈,带着把自己交付出去过后的依赖,像是迷途的雏鸟把自己交给了猎人,她本就比谢蕴小了几岁,他再铁石心肠也无法狠心拒绝她。
事情超出了谢蕴的预想,后来姬玉瑶是枕着他的胳膊入睡的。
但因心里始终绷着根弦,十几年未曾懈怠,待她睡沉后,纵使他想在温柔乡中休憩,还是抽出手,起身回书房忙碌。
有了第一回,就有了第二回。姬玉瑶总能找借口让他回房,甚至连延绵子嗣的理由都搬出来了。其实她私下服了避子的丹丸,一颗能顶数月,只服一次不至于损伤身子,却能换来数月的欢愉,也还不亏。
兴许半年后她就厌倦了谢蕴,继续和他以礼相待,她如此想。
*
这夜,谢蕴从外头归来。
姬玉瑶又对窗远眺,兀自感伤,他脱下狐裘,与她并肩而立:“有心事?”
姬玉瑶轻轻吁气:“郎君,你我都同房近两月,为何还迟迟没有动静?虽说婆母并未催促,可我是长媳,着实难安。”
谢蕴眉梢不动声色动了动,嘴角轻勾又很快绷直:“事在人为。”
有了这句“事在人为”,姬玉瑶便顺杆儿爬了,她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我请教过皇嫂,她给了我一本册子,说照着做便好,不过我还未打开看看。”
谢蕴接过册子:“那便一起看吧。”
姬玉瑶按捺住雀跃,故作矜持到了榻上,但和她想象的不同,谢蕴依旧面不改色,当真像是在潜心研圣
贤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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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几日,双双皆是矜持,以极为端正的态度尝试些难以启齿的事。虽不像别家夫妻那般如胶似漆,但两人间有了无言的默契,只对视一眼,便能知晓对方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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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的某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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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玉瑶去了敬亭长公主府,赴宴回来后,谢蕴随意问道:“殿下换了熏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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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啊。”姬玉瑶抬起袖子,闻到一股微弱的麝香味,当是姑母府上点的。
她随口道:“不留神蹭到的。”
谢蕴不再追问,这夜他异常沉默,面色微冷,但格外主动,甚至有些凶悍。
姬玉瑶失态了,温婉的假面和神志一样被撞碎了。她妩媚地勾起唇角,足尖从线条紧实的肩头移到前方,脚趾指腹踩着一点,柔声幽幽叹道:“驸马的心……到底在哪里呢?你总是这般若即若离,本宫还以为你不喜欢我呢……”
谢蕴稍稍顿住了,品出姬玉瑶话里有幽怨,终究忍耐不了,握住作乱的脚,捆螃蟹般往前方一折,让她再也不能作乱。
但她手还能动,慢悠悠打着圈,甚至恶意地掐了掐,激得谢蕴咬紧牙关。
他将人翻转过来,一手攥着那一对细腕,像扣押囚徒般。姬玉瑶顺势跪着,听着金步摇叮叮当当、越发急促的声响,眼底悄悄漾起得逞的笑意。
后来步摇飞了出去,姬玉瑶长发散落下来,谢蕴见她老实了,松开她的手,掌心放在对方心脏跳动的地方,掬住了。
“臣的心,在此处。”
姬玉瑶一滞,反复琢磨谢蕴话里含蓄的情意,心底窜起异样的感觉。
前所未有的新奇。
她抓着枕头的手背发红、筋脉凸显,人也忍不住微抖,肩头忽然一凉,伴随着微痛,是某人收紧了齿关。
齿间力度越来越重,姬玉瑶在这痛意中被抽去所有的神志,眼神逐渐涣散,神智被打碎又慢慢回笼。
谢蕴低沉的声音像是天边传来一样。
“殿下,你只能看着臣一人。”
姬玉瑶脑子一片空白,压根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含糊应了一声。
*
自那夜后,两人才算真正亲密起来,不仅仅是在纱帐之内,而是渐渐渗入对方的生活中,彼此交融。
谢蕴在书房忙碌时,姬玉瑶就在一旁小憩,或者些话本子,不时亲自替他把烧长的烛芯剪掉,颇有红袖添香夜书的雅趣。而有时姬玉瑶在卧房小憩时,谢蕴亦会拿来公文在榻边翻阅,偶尔在她睡相不佳时替她掖一掖被角。
谢蕴寡言少语,性情又内敛,姬玉瑶又习惯了在他跟前收敛本性,夫妇二人平素相处时虽亲近,却都有些含蓄。
可一旦入了罗帐,彼此没了顾虑,很多隐秘的性情会在疯狂时显露出来,譬如动情时的十指紧扣,迷乱时的紧密相拥,以及情到浓时“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许诺。
日子过得就如风吹书页,哗啦啦一页页地翻过去,数月转瞬即逝,他们成婚已有一年,姬玉瑶怀了身孕。
喜脉是在姬玉瑶入宫赴宴时诊出的,人
皆赞其稳重的谢家长公子当着众人的面倾了酒杯,湿了衣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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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毕二人回府,上马车前,谢蕴凝着眉,小心翼翼地亲自把她抱上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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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亭长公主正好路过,对着眉目传情的神仙眷侣调笑道:“谢大人可得看好瑶瑶,她啊,喜欢吃酒,是个小酒坛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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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玉瑶暗自腹诽姑母说话真是不挑时候,好在谢蕴并未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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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孕的数月里,她起初懒于出门,后来京中贵妇们尤其她那几位姑母多次相邀,无法,只得出门应酬,偶尔姑母说长夜寂寞,央她留下过夜,姬玉瑶不忍,便留下来,为免谢蕴误会派人给他传信。
觥筹交错,每次回来,她身上都沾染了不属于她的香薰气息。
谢蕴虽话少,却是个喜欢吃闷醋的醋坛子,姬玉瑶起初很享受他为自己吃味的感觉,甚至不时有意逗弄,后来发觉谢蕴很反感这些事,便不再试探。
就像身上沾染了脂粉,到了佛寺内,总会想不经意遮住过于轻浮的香气,以免让佛嗅到俗世的贪嗔痴恨。
姬玉瑶眼中谢蕴澹泊寡欲,她不愿他看到自己那些张扬丑陋的贪欲。
人总是会被自己没有的东西吸引,大概她喜欢他,也正因他与自己不同。
姬玉瑶总算明白情之一事,复杂难解,起初没动心,只是想诱他沉迷,因此假装和他是一类人;后来动了心,更不想让他发现他们并非同路人,还得假装。
可人的真性情是藏不住的,谢蕴似乎瞧出她的本性,有段时日不再像从前那般耳鬓厮磨,说要宁心静气,这让姬玉瑶恼怒,她又不是误人子弟的妖精!
她不再遮掩,逐渐暴露本性,有意与他作对,偶尔会吵几句,但最后都能和好。
数月后,他们的孩子出世了。
姬玉瑶头一回当母亲,看着襁褓中淡定吮着手指的幼子,他眉眼随她,嘴唇和淡然的性情随了谢蕴,想到这是她和他的孩子,姬玉瑶心软得像云一般。
她和谢蕴亦和好如初,看着孩子安静吮着手指,二人总会相视一笑。
那几个月是他们最如胶似漆的一段时日,四个月后,敬亭长公主开始频频邀姬玉瑶赴宴,起初姬玉瑶舍不得幼子,更怕谢蕴误会,推掉了几次。
长公主嗤笑道:“瑶瑶现在是被驸马拿捏得死死的,成日围着夫婿孩子打转,连我这姑母都忘了。”
姬玉瑶素来骄傲,最不喜欢外人笑她被驸马拿捏,便去赴宴了。本想只露个面,但姑母称自己膝下无子,长公主府空旷,让姬玉瑶留下来陪她。
姑母年轻时被驸马背弃,姬玉瑶于心不忍,偶尔会留宿长公主府陪伴姑母。
她同谢蕴解释,但姑母放浪形骸,谢蕴似乎存疑,但他并未深究。姬玉瑶猜他不大信,但自小只有旁人围着她转的份,再三自证仿佛摇尾乞怜,她实在做不到。
有回夜宿长公主府时,姑母称有一味药可避子且不伤身。姬玉瑶正好不想再受生子之苦,求姑母寻到药分她一些。
次日,她正逗孩子玩,姑母的人将药送来了
,并嘱咐她避子药需当日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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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蕴正在书房,自然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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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在窗前默然看了她整整半刻钟,可姬玉瑶初为人母,满心满眼只有团哥儿,并未留意到驸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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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蕴后自哂一笑,阖上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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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姬玉瑶察觉到不对劲,已过去整整一日。她去书房寻谢蕴,他漠然坐在桌前看书,头也不抬。
“臣与殿下并非同路人,往后你我井水不犯河水。”
*
姬玉瑶看着面若寒霜的谢蕴,想起过去他偶尔怪异的态度,心中有了数:“驸马是觉得本宫纵情声色,毁了你的清名?”
谢蕴抬起头:“殿下是公主,金枝玉叶,纵使养万千面首,臣亦不敢质疑,但臣凡夫俗子,只想要一个厮守终身的妻子。”
姬玉瑶琢磨着这话,“你是因我昨夜在姑母那里留宿了?”
谢蕴凝着她:“是,我眼中只有殿下,故而希望殿下也只有我。”
她才意识到他误解了,解释道:“你放心,我心里的确只有你。”
“那避子药呢?”
谢蕴眉目渐缓,但仍过不去心中那道坎:“昨夜敬亭长公主派人给臣传话,称殿下被缠着走不开,今晨便送来避子药,臣不想误解也无法。”
姬玉瑶神色略不自然,自己要避子药是想日后和谢蕴可以毫无顾忌,他会不会觉得她太过荒诞?
她实在羞于启齿,但还是硬着头皮道:“避子药是给你我用的,生子实在太苦了,我不想再有孕……”
谢蕴松了口气,眼中重新变得温和:“是臣误会了,臣同殿下道歉。”
姬玉瑶轻嗤一声:“道歉无用,本宫要驸马赔礼。”
谢蕴:“殿下见过诸多奇珍异宝,不知臣这里有什么能让殿下瞧得上的。”
姬玉瑶勾勾指头,示意他过来。
谢蕴从谏如流过来了。
姬玉瑶伸手搭在他脖颈上,踮起脚尖低声道:“驸马,本宫今日服过那避子药,只是不知可有用,怎么办呢?”
他无奈笑了:“一试便知。”
这夜姬玉瑶才知往常含蓄的人有多凶悍,他近乎偏执地扣住她,在姬玉瑶身后咬牙道:“殿下,你我是夫妻,臣不会看别人一眼,亦无法容忍你眼中有别人。”
姬玉瑶回头哄着他道:“好,本宫会收敛收敛心思。”
书房一片凌乱,空气中仍残存着旖旎的气息,姬玉瑶卷着锦被在竹榻上稍作歇息,而谢蕴坐在一片凌乱的书房中,望着满地狼藉,神色稍显茫然。
日子细水长流了数月,裂痕暂时得以缝补,但最终未持续多久。
姬玉瑶发现谢蕴的醋劲比她想象的要强,可她并不喜欢被拘在怀中,更受不了姑母再三的挑衅,但因为先前的误会,彼此都压抑着,不愿触及对方的逆鳞。
终有一日,深埋的矛盾爆发了。
起因是姑母府中有位极善诗赋的门客作了一首宫体诗,诗中女子身前有颗小痣,而姬玉瑶心口正好有颗极小的痣。
起初姬玉
瑶并不知晓()?(),
以为只是巧合(s)?(),
直到谢蕴将那一页素笺放到她眼前。
此前诸多误会在先()?(),
这一次谢蕴并没有信?[(.)]?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而姬玉瑶亦无力解释。
她不想再装了,即便没有这一次误会,谢蕴的偏执亦让她不满。
最终他们不欢而散,姬玉瑶不愿折损自己公主的骄傲,留下一句“本宫是公主,为何不能多要几个男人”便夺门而出。
那一夜她去了废宫寻找母妃,一直在废宫住了许久。
然而在姬玉瑶住在废宫的时候,敬亭长公主借说和,派人将府中画师给姬玉瑶画的丹青送给谢蕴。画上姬玉瑶单手支额半卧在美人靠上,一手持着杯盏,面有醉意,衣襟也微乱,尽显风流韵致。
谢蕴深深看了画像一眼。
指端拂过画上人的容颜,将其束之高阁,并未告诉姬玉瑶。
*
从废宫回来后,姬玉瑶的公主府亦修建完毕,她赌气搬回公主府,只在思念团哥儿时派人将孩子接去公主府。
团哥儿年岁渐长,神态气度越发像谢蕴,嘴边时常挂着从谢家长子必受的那句“嗜欲者,逐祸之马矣”。
这在姬玉瑶看来是对她的嘲讽,谢蕴越是不喜她的放纵,她越要放纵给他看。
起初他们还会为了顾全皇族和谢家之间的关系维持体面,偶有几次双方欲言又止,但最终因为都不愿服输,不肯退让,
后来朝局上发生了变化,二人连装都不再装了,彻底冷落彼此。
两年后和离的决定,究竟是谁先提出的,姬玉瑶和谢蕴都记不清了。
只记得后来他们都累了,甚至没有争吵,十分平静地下了这个决定。
和离那日。
姬玉瑶回了谢府,同谢府众人行过拜别礼,取和离书后,径直出了谢府。
上马车前,她忽然想起他们初成婚的第一年,彼时她还沉浸在扮温婉引诱谢蕴的乐趣里,有次为了逗弄谢蕴,她假装崴了脚无法行走,下马车时,是谢蕴一路背着她走回院中。
彼时他们貌合神离,空有夫妻之名,但彼此不算熟悉。
如今五年过去,物是人非,他们又回到了原点,貌合神离,形同陌路。
这般算来,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亦没有损失。
可为何心口如此空落?
姬玉瑶习惯了享乐,因而不愿深究痛苦,命侍婢:“今夜本宫要在公主府设宴,让府里人好生准备。”
*
公主的马车驶离谢府时,他们曾一道居住的院落里,谢蕴立在卧房窗前,手中拿着和离书,漠然望着院门的方向。
他仿佛成了个雕像,从日头高悬立到黄昏,直到从院门走入几名侍婢,看穿着打扮,是公主府的人。
谢蕴掀起眼帘,眼眸微动,又很快变得毫无波澜。
为首的是姬玉瑶最信得过的贴身姑姑,朝谢蕴行过礼:“驸……谢大人,殿下命我来取走她遗留之物。”
谢蕴颔首。
他依旧立在床前,看着几人里里外外地搬东西,姬玉瑶的衣物和首
饰、她常看的话本㈡()㈧来㈡小♂?说㈡♂?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㈡()?(),
这些东西平时零零碎碎四处摆放()?(),
看起来毫不起眼()?(),
这两年她住在公主府()?(),
也并未派人来取。
如今一经收拾才发现,到处都是她东西,多到他习以为常。
侍婢在谢蕴跟前来来回回,但他似乎并未瞧见,目光平静地望着屋内。
眼前骤然闪过从前的许多画面。
早在成婚前,他就从二弟口中得知那位公主的“大名”,对她性情略知一二,本以为他们性情南辕北辙,婚后会两不相干。
然而出乎意料,大婚之夜,姬玉瑶格外温婉体贴,谢蕴不知她打的什么算盘,只为了顾全这位公主的面子,便不拆穿。
起初只是任她去了,但不知何时起,竟也开始配合她做戏,并乐在其中。
她和侍婢一唱一和暗示时,谢蕴不是没看出来,只因不确定是否该打破他们泾渭分明的界限,给了个穆棱两可的答复。
那夜姬玉瑶立在窗前装模作样看书时,谢蕴就在书房里,亦看了她许久,她气急败坏扔掉书册时,谢蕴不由笑了,突然觉得有这样一位妻子似乎也很不错。
那夜,他回了房。
从此再无法两不相干,姬玉瑶亲近他的那些借口,通通成为他放纵的理由。
只是偶尔春深过后,明明还有一堆案牍亟待处理,他却只想赖在温柔乡中时,谢蕴便会感到茫然。
甚至想着,幸好如今才遇到姬玉瑶,否则那些焚膏继晷的日夜根本无法坚持。
过去十几年,为了成为兄长,谢蕴早已连自己原本的面貌都不记得了。
姬玉瑶于他,就像深潭中跳入一尾游鱼,将被他自己压抑在潭底的本性勾出来,让他为找回本性而喜悦,更为此不安。
若他做回谢蕴,谁去做谢珩?
他曾经想过,和姬玉瑶在一起时做回谢蕴,除此之外的时候,仍继续做兄长,倒不失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只可惜,这尾鱼是因在热闹繁华之处待得太久,一朝寻到他这空寂冷清的一小方天地,觉得新奇,才想方设法闯入。
可她待久了,他习惯了有人陪伴,她却嫌此处寂静,想扔下他回到繁华里。
谢蕴想把她困在潭中,只陪着她,然而两人却因此渐行渐远。
他神思游走时,姬玉瑶的人已将属于她的东西尽数搬走,偌大的屋里空空荡荡。
为首的侍婢称屋内一切已收拾妥当,问谢蕴那里可还留有其他东西?
谢蕴想到那幅美人醉酒的画。
他提步要往书房去取来,半只脚方跨出屋门又顿了下来。
“并无。”
(十)
长梦沉沉。
这一觉,姬玉瑶仿佛睡了很多年,醒来时一看窗外天色,再望一眼更漏,发觉只过去短短一个时辰。
梦是前所未有的真实,她仿佛在梦里过完了半生,醒来后心口似被掏空般。
她茫然望着帐顶,不知身在梦境还是现实,忽听身边一声低喃。
“瑶瑶,别走……”
梦
中的谢蕴便是如此唤她()?(),
只是梦中的他不会挽留她。
霎时好似有一双大手从梦境伸到现实()?(),
揪住姬玉瑶一颗心?()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她慢慢侧首()?(),
见侧躺在身边的谢蕴皱着眉,似是梦到了极为难过的事,口中呢喃着她的名字。
姬玉瑶凑近些,却再未听清,谢蕴倏地睁眼,额上冒出冷汗。
他方苏醒,目光尚有些涣散,和清醒时那个克己自持的谢蕴不大像。
他安静地与姬玉瑶对望着。
姬玉瑶亦静静回望他。
谢蕴眼里堆积着许多复杂的情绪,仿佛对她爱得刻骨,但姬玉瑶自认他们之间还未到那般地步。
她方要开口,谢蕴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殿下,臣梦见你出了事。”
他梦到的并非如此,只是为了不让她看出,只得用一个足够悲伤的谎言掩盖梦里表现出来的伤痛。
姬玉瑶亦道:“我也做了个梦。”
她把自己在梦中所经历的细细说来,谢蕴静静听她说完这一切。
“瑶瑶,梦境皆是虚妄。”
姬玉瑶一想也是,梦中她和谢蕴争吵分离是因姑母离间致使误会,可如今她并未在谢蕴跟前遮掩本性,甚至有意让他认为自己与乐师有往来,谢蕴也并无不悦。
更何况若谈梦境,梦中的她亦有诸多不是,若她不那么骄傲,便不会被姑母激怒,更不会因谢蕴稍加质疑便一走了之,甚至为了气他变本加厉地寻欢作乐。
只是她不明白,“驸马历来约束己身,你我之间不该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么?若是我之外的人如此放浪不羁,驸马难道也会这般宽和?”
“若是他人,臣不会。”
谢蕴将她搂入怀中:“因臣心悦殿下,才不介意殿下放纵不羁。”
若是梦中的他,的确会因爱生恨,只因认为是姬玉瑶诱使他摒弃原则沉溺欲海,她却不甘于只要他一人。
然而做过那些梦后,尤其昨夜的梦,那股绵长的钝痛至今萦绕胸中。
醒来时,谢蕴才明白梦中他们分离是因为都不愿做输家,因而不愿退让。
但退让不等于认输。
那个梦让他痛苦,为了能求一个好结局,他对姬玉瑶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从占有她、让她只能为自己一人拥有,到把她当成另一个自己。
他无法随心所欲,需得极尽克制方能避免行差踏错。可若把姬玉瑶当成自己,她放纵,便是自己放纵,他的遗憾便少几分。
姬玉瑶不知谢蕴心思这般弯弯绕绕,只是听他这端肃的人说心悦她,嘴角不自觉勾起,曼声道:“本宫就暂且当真吧,谁让驸马生得合本宫心意呢。”
谢蕴平静地问:“哪处?”
姬玉瑶愕然看向他,不敢相信这种话竟是从谢蕴口中说出的,他说的和她想的定然不是同一个,她眯起眼睛,笑吟吟道:“驸马自己认为呢?”
谢蕴翻身而上,抵住她:“臣不知。”
姬玉瑶抬起足面,踩在结实的劲腰上:“那便逐一试试吧。”
自此,无
人再矜持克制,入了罗帐肆意妄为,出了屋,姬玉瑶还是那雍容的公主,谢蕴也还是克己肃正的谢家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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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的疯狂,姬玉瑶忽有一日开始觉得身子疲倦,精神不济,此前对着册子孜孜不倦尝试的人,忽然没了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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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让谢蕴不安,担心梦境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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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他归家,整座院落都弥漫着紧张又喜悦的氛围,紧张的是姬玉瑶,喜悦的是她身侧一众侍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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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玉瑶坐在榻上,身子似被施了定身的术法,面色煞白,一动也不敢动。
谢蕴快步走到榻边:“殿下怎么了?”
姬玉瑶双唇微颤:“谢蕴,我做的那些梦……大抵是真的……”
那一刹,谢蕴沉静的眼中涌上不安,他定定看着她,宛如等待判决的囚犯。
姬玉瑶一扁嘴,委屈道:“怎么办,本宫……本宫要生孩子了,本宫不会啊。”
转瞬之间,谢蕴一根线绷紧又松下,大大松了一口气,经历了大起大落般,握住她的手,将额头贴着她手背:“生下来,瑶瑶,把你我的孩子生下来,我谢蕴为你们母子俩鞍前马后,绝无怨言。”
谢蕴对她近乎百依百顺,但如此恳求还是头一回,如此强势也是头一回。
他在用不容置疑的语气祈求她。
姬玉瑶想起梦中那个生下来就尤其淡定,却又玉雪可爱的孩子,只觉得很奇妙,清了清嗓子:“既然驸马都这般说了,本宫怎能不生下呢,只是。”
她略微愠怒:“如今看来那些梦并非虚妄,本宫不敢不顾虑。”
谢蕴抬头凝视她,郑重道:“若臣如梦中一下,殿下尽可取臣项上人头。”
又道:“人定胜天,殿下是天子血脉,莫非怕区区一个梦境?”
激将法用在姬玉瑶身上屡试不爽,她傲然道:“那是自然,本宫何曾怕过?”
想起梦中,姬玉瑶觉得甚是奇妙,暗暗忐忑又期待,这孩子是否当真想梦中那般好玩?真想早些时候看到。
接下来数月,对于二人而言既满怀期待又无比难捱,谢蕴话少不爱笑,但孕期服侍她很是体贴,唯独在情l事上,过于难捱。
漫长的等待到了头,孩子出生了,和梦里一样,是个出奇淡定的雪团子。
姬玉瑶对现实和梦境重叠已见怪不怪,抱着怀中幼子试探谢蕴:“驸马以后打算如何教导孩子,要约束秉性么?”
谢蕴伸出食指让孩子攥住,初为人父的公子比以往更沉稳持重,眉眼亦更温柔:“不得过于放纵,否则会丧失本心;但亦不必刻意压制,以免扭曲本性。”
姬玉瑶看一眼肉乎乎但一双眼却淡然得像个大人的小公子,笑了笑。
瞧这不屑的小眼神,这孩子即便不以约束,估计也会长成个清冷端方的公子。
孩子降生后,谢遄大喜,曾数度称长孙天资极高,日后必大有可为。果真团哥儿一日日地长大了,才几个月的孩子,成日忧国忧民,别的孩子啃手指,他则边啃手指边板着小脸思索。
尤其当谢蕴抱着他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