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河与枕月的婚事是大王及王妃操办的,作为一州之长,统管一州军政事务,大王要给两个女子操办婚事虽然有些引人非议,却没有人能够反对。
于是这桩震惊整个南海郡的婚事便在众人的见证下完成了。
冼策也作为冼氏俚族的代表来喝了喜酒,对此,她接受良好。
跟她同坐一席的应厘对她的反应有些诧异,道:“两个女子成亲在你看来不会过于惊世骇俗吗?”
冼策哼了哼,道:“我们俚族才没有中原那么多迂腐的礼法制度!”
她读过《后汉书》,中原的史官在《循吏列传》里说他们骆越之民无嫁取礼法,各因淫好,无适对区,不识父子之性,夫妇之道。
要她说,这便是中原人的傲慢。
他们俚人是骆越人的分支,习俗也算是沿袭了上古时期的,凭什么中原人说她们对于婚姻关系的看法就是没有礼法?
他们的礼法很简单——自由嫁娶,孩子是母亲生的,自然跟着母亲起居,管他父亲是谁!
冼策说完,又打量了应厘一番,道:“没想到医女还挺迂腐的。”
被一个古代的丫头说自己迂腐,应厘哭笑不得。
不过她仔细一想,觉得也挺合理的,毕竟冼氏部落都是推行女性继承首领制的,这点放在中原那是不可能的。
说到冼氏俚人,应厘想到了后世著名的冼夫人。
然而算了下年龄,如今冼夫人只怕还没出生呢!
冼夫人或许是冼策的后代……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向冼策投去好奇的目光,恰巧冼策还在观察她的神情,没来得及收回目光,二者的视线便这么撞在了一起。
应厘愣了愣,旋即笑问:“怎么了?”
冼策像被抓包一样,急忙收回慌乱的目光,为了掩饰心虚,看也不看手中端的是什么就一股脑地灌进了口中。
结果这一喝,辛辣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充斥着她的口腔,逐渐上头,她才发现这是酒,而且是特别辛辣的蒸酒!
“咳咳……”她喝不习惯,吐是吐不出来了,只被呛得眼泪鼻涕都冒了出来。
应厘觉得这小丫头狼狈得很,又怪可爱的,不紧不慢地给她递了条手帕过去。
冼策想都没想便接过手帕,等她擦干眼泪,又抿了鼻涕后,才意识到这手帕沁着一股草药味,好像是应厘时常带在身上擦手的。
“这,我弄脏了。”
冼策讪讪地看着应厘。
“本来就是擦手的,脏了洗干净就好。”
应厘说着准备收回去,冼策却一把攥进自己的衣袖中,道:“我弄脏的,我来洗就好,等我洗干净了再还给你!”
应厘:“……”
这莫名有股烂俗的言情套路剧的既视感。
不过考虑到双方的年龄差距,应厘对冼策也全无那方面的心思,便没有瞎想。
“一条手帕而已,丢了也行。”应厘反正不太在意。
冼策却没说话。
应厘本来也不是很健谈的人,见状,又回过头,安静地吃着桌上的菜。
冼策瞄了她一眼,没话找话:“这是什么酒,还挺辛辣的。”
应厘笑道:“这是蒸馏酒,比一般的酒浓度高,也更容易醉人。”
冼策没想到应厘还真的答得上来,她更加好奇了:“蒸什么酒?为什么口感跟一般的酒差这么多?”
应厘沉吟片刻,为她讲解了一般的酒和经过蒸馏工艺加工出来的酒的差别。
这些技术自然不是大王拿出来的,而是她拿出来的,跟大王合作酿酒。为此,大王给了她关于这种酒的专利费用,并且使这款酒成为了南海郡的独家酒酿。别人想喝,只能跟刺史府买,而交的酒税也有一半是她的。
为此,她就算不行医,光是这项酒的获利,就足够她成为南海郡数一数二的富婆了。
今日是碧河与枕月的大喜之日,大王及王妃十分重视,所以特意拿出了几十瓶这种酒来招待宾客——为了让这种酒保留更好的口感,它既不用酒坛装,也不用金属酒壶装,反而是让人特意烧制精美的瓷瓶,打造成了很多人喝不起的模样。
有大王撑腰,二女的婚礼办得隆重,宾客们对二女的祝福便也多了几分真心。
应厘说着说着,便发现冼策的脸色不太对。
冼策的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平日看起来活力十足,然而此时此刻,她的麦色肌肤上浮出了两片绯红,眼睛有些许迷离,一副想要认真听她讲话,但是偏偏忍不住神游太虚的模样。
应厘想起了自己高中时期,遇到不喜欢的课程时也是这般,想要努力地保持清醒,然而炎炎夏日,燥热的午后,睡意席卷,怎么也无法保持清醒。
想到此处,应厘噗嗤笑了声。
她的笑声却摧毁了冼策想要强装清醒的精神支柱,冼策扑通一下砸入了她的怀中,她下意识伸手将身侧之人拢入怀中。
“冼小娘子?”应厘摇了摇怀中的少女。
冼策嘟囔:“我头好晕呀,天旋地转的,好难受……”
应厘晓得她这是醉了。
没想到她的酒量这么差。
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有些人天生喝不了酒。
应厘倒是有解酒的法子,可这儿是碧河与枕月的宅子,并不是她的医寮,她还得回去炮制解酒药。
她原想将人交给俚寨的人,结果发现俚寨的人此刻也已经喝得七荤八素,倒成一片了。
应厘:“……”
这群人的酒量太差了吧!得亏大王没有攻打俚寨的打算,不然到时候往俚寨送去一坛酒,保准不费一兵一卒就能拿下所有的俚人。
应厘没办法,看到路过的九陌,只好请九陌帮忙找几个人来把冼策给抬回去。
她能抱得起清醒的冼策,可抱不起醉酒状态的冼策,太沉了!
九陌找来了人,问:“送回驿馆吗?”
应厘沉吟片刻,道:“送到医寮吧,她第一次喝这种酒,不知道会不会身体不适,我给她弄点解酒的药喝,缓解一下。”
冼策毕竟是冼氏的代表,她要是因为喝酒出了事,那就不是一个家庭的事,而是两个阵营的事了,自然马虎不得。
九陌表示明白,她又看了看俚寨那群人,问:“他们怎么办?也送去医寮吗?”
“我的医寮晚上不收男人,他们哪儿来的送哪儿去吧!”应厘道。
九陌:“……”
应神医还怪双标的!
冼策被人送走了,应厘也跟在后面,临走前又叮嘱九陌:“记得让人给俚寨的人留句话,让他们知晓冼策在医寮,免得他们醒来后找不到人,闹出事来。”
九陌点点头:“知道了。”
在回医寮的路上,冼策吐了,将方才酒席上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之后她的意识算是回笼了,却仍没有恢复体力。
她不知道自己要被送去哪里,有些挣扎,但是看到旁边的应厘,又安静了下来。
仆从将抬着冼策的担架放下,又问应厘还有没有别的吩咐,没有得到新的命令,他们便先离开了。
“这是哪儿?”冼策看着四周一片漆黑,迷迷糊糊地问。
应厘拿出火折子点亮房间的油灯,一边回答道:“医寮。”
这地方冼策也熟,没有再问。
她缓了会儿,感觉肠胃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体力也稍微找回了些
,便坐了起来,打量四周。她惊奇地发现自己没来过这儿!
“我来过医寮,却没来过这儿。
应厘道:“这是病房,一般只有重病的患者才会被送进来这里。
☆)
冼策一听,吓了一跳:“啊,我、我的病很严重吗?!
她不会要死了吧?!
这一刻,冼策十多年的人生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闪过。
“怎么会?我喝的是毒-酒吗?我还没有成亲呢,我不要就这么死了!
冼策嗷嗷叫着。
应厘一愣,看她兀自叫嚷了会儿,才被逗乐般,笑道:“倒也没有这么严重,只是因为这边恰巧有能解酒的药材,为了方便取药,我便让人将你直接抬进来罢了。
冼策嚎不下去了,她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竟然失去了分寸,在应厘面前丢失了所有的面子!
她丢脸地将脸埋进臂弯里。
应厘哪里会因此而取笑她?只是觉得她可爱得紧,道:“也怪我没说清楚,让你误会了。我给你诊断一下,看看除了醉酒的症状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病吧!
应厘蹲下来,拿起冼策的手给她把脉。
许是喝醉了酒,冼策感觉浑身都被火烧一样滚烫,应厘的指尖触碰到她的手腕,她便觉得有丝丝冰凉,怪舒服的。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应厘的声音清清冷冷的,像夏日的清泉从被太阳烤炙的石上流淌而过,不仅凉了石子,还发出了清脆悦耳的潺潺水声,让冼策一下子就回过了神。
冼策说:“肚子不舒服。
“怎么不舒服,描绘一下?
“就是,跟翻江倒海一样。
“没有痉挛的抽痛或者阵痛感?
冼策摇摇头。其实听着应厘讲话,连这点不适也没有了。
应厘又细问了几句,发现冼策确实只是醉了酒,没有别的病痛。
“你还晕吗?
冼策点点头,现在她不仅晕,身子还滚烫得很,可是应厘抚摸她的额头,发现额头并不烫。
既然没有发烧,那就不用再去准备什么退烧驱寒之类的药了。
应厘去取药煮汤给冼策解酒,冼策望着她的背影,直到见不到,才感觉到心跳逐渐趋于平缓。
我这是怎么了?冼策不解。
她抬头看向门外,见应厘的身影从门口掠过,她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快速跳动起来,随后又慢慢地平复。
完了,她感觉她真的病得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