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窥燕(双重生) > 第 29 章 对峙
    徐燕芝的面颊红得滚烫,这次却不是因为害羞。

    是被气的。

    她做了那么多事,给了他那么多时间,就是要让他赶紧走的。

    ……罢了。

    事已至此,待她先喝一口米粥压压惊。

    温暖的汤粥下肚,徐燕芝身子便觉着暖和,心也跟着镇定平稳了些,思维活络起来,捎带脚就为崔决找了个借口。

    难不成是摔到哪里了?毕竟他现在眼睛也不好使,说不定是摔瘸了。

    不然又是何必呢。

    徐燕芝惯是这般良善,她从屋中取来灯笼,便看到张乾站在石桌前,端着她为他乘的那碗粥,静静地看着崔决。

    他的手指紧紧扣在碗口,虽是隐忍着发力,但仔细看便能看出瓷碗已然出现裂痕。

    而崔决借着白巾的遮掩,“视线”错过他,望向他身后的灯光。

    晚风轻荡,有花落在徐燕芝的脚旁。

    明明崔决已不可视物,她却觉得有一道无形的视线自他而来,似乎要将她团团包围住,如蛇争先恐后地要黏在她身上似的。

    这让她窒息了一瞬,脚步摇晃,踩碎了一地花瓣。

    说实在的,单凭借崔决的模样,便会让她想起她看的那些话本中的月下仙、花中妖,尤其他将白巾覆在眼间,似乎是一块破碎的玉石,清冷又疏离。

    如果换是张乾坐在那里,可能就是隐藏在黑暗中的刺客,正在找到机会痛下杀手。

    她不免俗地爱用第一印象看人,但深知这一切都是假象,

    这位“谪仙”,日后便会成为一个手刃兄弟,篡夺帝位的乱臣贼子。

    而张乾却是在他争权夺利下,手下最好用的刀。

    她曾以为的真情,无非是错付了,此时显得无比森冷虚伪,而她曾经害怕的人,眼瞳中却是一片赤诚。

    她忽然想到,他们一人若是按照这个架势来发展,必定会不欢而散,几年后,齐明帝驾崩,各地势力割据,张乾会不会再归向崔家还是个问题。

    如果没有这名大将,又会由谁代替,崔家会不会赢,而张乾在齐中又会选择谁。

    要是真的对立起来,不就是成王败寇。她舍不得收养她的表舅父,也舍不得张乾。

    这几个月下来,她也发现了,就算她是这场战争中最微不足道之人,只要做出一点点改变,可能就会影响全局……

    她需要一些时间来想通,她不希望崔决

    还能一手权利一手美人两世美满。

    但她又要做出怎么样的选择,才能让她在乎的人两全其美。

    还是先解决眼下的事,试试让他们两个讲和吧……

    她喉咙一滚,强忍着心中的反感,提着灯笼快步上前,越过张乾,来到崔决面前问:

    “郎君,黑灯瞎火的,走错了吧?这不是临漳院!”

    她的声音突兀地插进一人间,说出以她的小脑瓜可以想到的最快速、既有礼貌又不失尴尬的解决方法。

    瞧瞧,多给崔决面子啊。

    虽然给得不多,但好歹是有。

    她用烛光一照,并未看到他身上有任何脏污,对他的厌烦又深了一度。

    嘴上却道:“来来来,我送郎君回去。”

    再仔细看,他露出的皮肤居然有几处伤口,尤其是颈上,不出意外明日就会形成瘀青。

    这是怎么搞的?她没有一点印象了……

    她说完不久,便被崔决反手扣住了手,听着他的声音是有些哑的:“徐燕芝,我是来见你的。方才,你不是还看到我来了吗?”

    徐燕芝的手掌一抖,差点没有破口大骂。

    在她院中不走,还故意说这样的话。

    “我哪里看到你了?”

    她吁气,想缩回手,却没有成功,崔决的手劲瘦有力,拽着她疼得皱眉。

    她感受到张乾自背后投来的审视,根本不敢去看他,只想赶紧和崔决撇清关系。

    “你不记得了吗?你还跟我说……”

    她没敢让他说完话,生怕这个人真把之前的种种抖搂出去,急急地回他:“我记起来了,你莫说了,我刚刚在和张五郎做粥喝,忘记这回事了,你是不是想来拿之前说要送给洛娘子的手帕呀?我做好了的,我去给你拿。”

    她也不管七一十一了,随便胡诌了一个理由,只想把崔决打发走。

    她热切地看着他,希望在她提出他心上人的时候,放弃与她在这里周旋。

    没想到崔决竟然还真的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倒不是因为洛娘子,表姑娘不是受了伤,不知是否记得上药,虽然伤势不重,却也不能乱爬乱跳才是。”

    乱爬乱跳,有这么形容女郎的吗?!

    “喔,我上了药的,多谢郎君关心。”她又试着缩回手,却被崔决往他身边拽了拽,看到他自腰间的锦囊中取出一个瓷瓶,交到她手心处。

    “我想到之前送过你一瓶,不知你是否用完

    ,便又给你带来了一瓶,记得每日涂一涂,切莫在身上留了疤。”崔决轻笑,“所以,夜闯青陆阁一事,表姑娘定不会怪罪我的,对吧?”

    “我眼睛看不见,也是费了许多功夫才来见你的。”

    徐燕芝:……你装可怜在我这没用。

    怎么可以这样,她把那瓶药送给张乾了,他现在又直接给她一瓶,不就是在告诉张乾她之前就是在借花献佛?

    好恶劣的人,他就是在欺负她,报复她让他钻桌底一事。

    可是他可以完全不来啊,去洛浅凝房里去啊!

    这时,她感受到手上的力道一松,也立刻缩回了手,手中的药瓶冰冰凉凉的,顺着指尖,贯彻到心头。

    “崔兄。”

    “你比我年长,又在幼时替我解围,与我交好,带我习武,所以我视你为兄长。”张乾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形挡住徐燕芝,“所以我今日把话说明白,别总是欺负燕娘了。”

    “这不关你的事,张兄。”

    “这关我的事,我之后要娶燕娘。”张乾说:“等到从肃州回来,我要继续求圣恩,正大光明地娶她。”

    “你以为圣旨是儿戏吗?一次不成还两次。”崔决嗤了一声,站起时,身高与张乾不相上下,“张兄,趁我还未将看守叫进来,还是快些走吧,不然,你是想把表姑娘立于何处呢?”

    “崔决!”他不再称呼他为兄长,“我今夜来是不对。可除此之外,我问过你很多遍,哪怕你承认一次,我便不会再与燕娘接触。”

    崔决只道:“你不合适,张乾。你与徐燕芝不合适。”

    张乾的眉头狠狠地拧在一起,“为何,是你不满意我,还是令尊不满意我,可我与燕娘两情相悦,张家也并非小门小户,我已在长安城中购置了房产,等到和燕娘成亲,就可以一起搬到景安坊去。”

    “我也当你是兄弟,才奉劝你,张乾,放弃吧。”崔决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语气带着些自嘲,“想得太远,对谁都没好处。”

    “我若说不呢?我若说我一定要把她从崔家带走呢?”张乾握紧拳头,他从小到大由于身份和长相的原因,受过不少委屈,多数都由他自己打碎牙齿吞进肚里直接消化掉,也就造就了他如今的性格。

    可为了自己喜欢的女子,他也没平日里那样闷。

    总是要为自己心爱之人争取一下吧。

    崔决板起的脸上尽是强压住的怒意,就如天上的月亮被染了血般,变得冷冽而阴戾。

    张乾不说话,他年纪轻,直接拽起崔决的衣襟,怒视着他。

    本端着的那碗粥摔在地上,瓷碗破碎声一响,吓得徐燕芝在他身后抖了一下。

    “你且试试。看你是否还想在肃州立功,看徐燕芝先心疼谁?”

    崔决还在激怒他:“张乾,冲冠一怒为红颜,不错。我还真不知道你还是个情种。你才与她认识几个月,她这么勾你吗?”

    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一人就这样僵持着,真在这里打起来,个人都不好解释。

    而一边的徐燕芝只是听着,就因为愤怒而扭曲了漂亮的脸蛋,倔强地噘起嘴,她委屈得要命。

    两个人真打起来,不仅兄弟做不成,别人该怎么看她呀,她还能在崔府等张乾吗?

    崔决干嘛这么生气,她出嫁到底关他屁事了。

    她才该是怨恨最深,现在最想打架的人,都怪崔决,把她和张乾的花下送行都毁了!

    她头都要大了,嘤了一声,“别、别呀……你们要打能不能回临漳院里打……”

    听到这话,一触即发的氛围瞬间被瓦解,张乾松开手,望了一眼地上的粥,十分愧疚地说:

    “抱歉,是我的错。你别害怕。”

    “没有,不是你的错。”徐燕芝抿着唇,泪珠挂在长睫上,“张乾,我是真心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只是今日时机不对,为你送行一事闹成了这样。”

    崔决:“我救她时,她也是这么说的。”

    他内心出现了一个毫无差别的声音,正冷笑着说:【他没有打你,真是可惜了。】

    崔决也冷笑,你先闭嘴吧。

    崔决在一旁整理着被抓皱的衣裳,又被徐燕芝狠狠瞪了一眼。却在看到其动作时整个人都呆立在当场——

    只见崔决右手五指向内屈,狠狠地握住再松开,仿佛他的右手不灵活,在做康复动作一般。

    天知道,这是几年后,崔决在一场战役中右手被人挑了筋脉,才开始做的事情!

    为何现在崔决会做?她可记得之前他的手指灵活得很,写的字可是人人都称道呢!

    是、是她多心了吗?!还是……

    徐燕芝仓皇地张口,尽量不想在崔决面前出现破绽:“我、我要去喂小鸟去了!然后我就要休息了,你们快回去吧!”

    “你方才不是说要送我?”

    “崔兄。”张乾蹲在地上,收拾起瓷碗的碎片,“一会我去送你。”

    “你还是先整理好自

    己的事,张兄,过几日我亲自送你。”崔决步伐稳健,不像是看不见一般,跟在徐燕芝后面,她吓坏了,不想与他说任何话,自然也忘了阻止他这个背后灵跟在她身后。

    既然她受到上天垂怜重生了,那么其他人当然也有可能重生啊!

    但是凭什么啊,她不免要小小地腹诽一句上苍,真不公平,崔决这种人也配?

    为什么不是她阿娘,她阿爹?她阿爹重生之后,或许就能躲避那场山难,阿娘说不定也不会这么快去世。

    她也不会成为一个孤儿,不用去卖艺求生,不用寄人篱下。

    如果崔决真也重生了,他难道是还有什么遗憾吗?怕就是杀的人还不够多,不够快吧!

    “你有没有让张乾进过你的屋子?”

    徐燕芝脑袋里只想着他方才的动作,听到崔决说话,口中下意识答道:“什么?张乾为何要进来,他是正人君子!”

    “这话你也没对我少说,你偏要跟张乾?”

    真不知从前的自己,干了什么好事,把她惹成这样。

    “你在说什么啊?”徐燕芝才反应过来他就站在她门口,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你赶紧回去行不行,难道你以为我替你找了个借口你就真用上了,我没有追究你夜闯我院子已是极好的,你就是这么当崔家郎的吗?”

    崔决也发现了她语气中的心不在焉,问她:“那你到底绣了没,绣了就给我,给我我就走。”

    这人,为了洛浅凝,还要占她便宜。

    但徐燕芝只想让他赶紧走,拿出一个平日里用过帕子塞到他手上:“给你了,爱送送去吧。”

    崔决拿着她塞给他的帕子,哼笑一声,

    罢了,他会找到原因的。

    张乾乖乖地收拾好地上的稀粥,对屋里的徐燕芝说道:“那燕娘,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张乾的表情严冷,对崔决道:“崔兄,你是否还能自己回临漳院?莫要打扰燕娘歇息了。”

    崔决也面无表情:“徐燕芝送我。”

    然后下一瞬他面前的门就被大力关上。

    ……

    徐燕芝躺在榻上,越想越不对,从一开始崔决出现反常开始,她就应该注意到他与之前的崔决不一样,之前的崔决虽然对她也是一副冷冰冰的臭德行,但好歹也不会对她的态度那么恶毒,最多就是拒之千里。

    可她不敢确定,说不定是这次灾祸让他手部也受伤了呢,只是她不知道。

    翌

    日,她便存了这样的心思,找到府中郎中,问他崔决的伤情。

    郎中一看是表姑娘,知道大房中的表姑娘心悦崔家郎已久,倒也没多问,便把他那日开得单子取了出来,交予她看:“郎君的伤主要是在眼睛,其他的,过不了多长时间便能好,表姑娘不必太担心了。

    ?)

    她经常替阿娘抓药,对药品有些研究,仔细查了一下单子,里面除了明目和创伤用的草药,并未有什么不对的。

    她问道:“可我还是有些担心呢,郎君除了眼疾,还有没有什么手部的外伤?郎君的字好,以后要是落下病根,那可怎么办呀?

    郎中摸了摸自己的胡须,“郎君他……唉,他手上、腿上是有些伤,郎君为了救你,现在留下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你放心,老夫定当豁了这条命,也会把郎君治好的。

    徐燕芝努努嘴,觉得他倒也不必这么努力。

    告别了郎中,徐燕芝左思右想,还是没消下去疑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必须要将这事查个水落石出,倘若崔决真的重生了,她一定要保住自己,并且尽自己所能,让她重视的人不受到他的侵害。

    临漳院中,庞青看到崔决披了一身带着狐毛的大氅,把脖颈处遮得严严实实的,奇怪地喃喃自语:“这天气也不冷啊。

    难不成是这场祸事,郎君的身子骨虚弱起来了?他是郎君身边的得力助手,是不是得为郎君做些什么啊。

    正想着,院中另外的小厮跑了过来,毕恭毕敬地对崔决说道:“郎君,表姑娘求见你。

    崔决摸上一旁的弓箭,手指慢慢摩挲弓角。

    “让她进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