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贵极人臣 > 440 番外九 此心安處是吾鄉
    440番外九 此心安處是吾鄉
    ◎誰能想到,她還有回來的一天……◎
    月池實在想不到, 她自己感興趣的歷史人物,竟然會在這麽短的時間裏,爆出這麽多聞所未聞的猛料。
    她腦袋亂成了一團麻, 許久之後, 她才開口:“……為什麽是南風?”難不成李越是男的,這怎麽可能。
    朱壽攙着她的手臂,他掌心的熱度源源不斷地傳來,聽到她的疑惑, 他的聲音也帶着笑意:“當然不是。”
    月池仰頭看向他:“那這寫得是什麽?”
    朱壽嘆了口氣:“只是, 他那時不知道而已。”
    月池一噎,那時不知道?史學家葛林論證,正德帝應在王太皇太後的葬禮之前,都不知曉李越的女子身份。這種說法的擁護者不少, 反對者也頗多。有些激動的反對者甚至指責葛林是在癡人說夢。要是真像他說的,那正德帝豈不是明知李越有妻有妾的時候,就愛上了身為男子的她?那他的那些頻頻召她入宮的舉動是在做什麽?外放方時二人的行為又是在做什麽?這不就是攆走人家的正宮, 好讓自己上位嗎!
    月池聽着也覺得太扯了, 這也未免太不要臉了一些, 和史書上英明神武的正德帝形象更不相符。所以,她也一直認為,正德帝是在李越遠走鞑靼前,甚至懷疑是在和李越少年相伴時, 就已經和她在一起了。結果,來自末代皇族後裔的前男友,卻給了她狠狠一擊。
    月池的胸口起伏:“那他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朱壽挑挑眉:“你應該看過葛林的說法吧。”
    月池倒吸一口冷氣, 她說:“那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的?”
    朱壽說:“四年前, 我們家有親戚故去, 那一系絕嗣了。我找人去替他們整理家墳時發現了這件東西。”
    月池不敢置信:“這本該上交。”
    朱壽的眼神一閃,月池這才意識自己說了傻話,他能以什麽身份去交呢?可他竟沒把這樣東西拿去賣掉,這也很稀奇。
    朱壽摸摸鼻子:“總得為尊者諱。”
    這事一爆出來,等于是把祖宗的臉都丢盡了。這誰能想到,一個皇帝為了和他以為的男大臣在一起,不惜寫字據,立賭約,還是蓋得是祭告山川神靈的天子之寶。照這個态勢,誰上誰下還用說嗎?他八成已經做好了在下面的準備了!
    月池問:“那你為什麽現在又肯拿出來呢?”
    朱壽沒有言語。
    他們坐直升飛機返回伊利昂,再次醒來時,月池耳畔響起呼呼的風聲,飛機已經停在了墨利忒島的停機坪裏。
    這時正值牡丹盛放的季節,在專人的精心照料下,碩大的花朵盛開,猶如解凍的大江。壯麗的華彩,浩浩蕩蕩而來。月池的頭仍有些發暈,不知道是不是上輩子睡得太少了,這輩子她總是沒睡夠的樣子。
    朱壽已經習慣了她的習性,他抱着她坐在了沙發上,熟練地替她摘下發飾、耳環和項鏈。
    月池靠在他的頸窩處,他的心跳就像鐘聲一樣沉穩有力。在如水的夜裏,在窗外牡丹如火的時節,她的聲音和心都冷靜如常:“你覺得我會感動嗎?”
    朱壽的動作一頓,他的手撫過她光滑的脊背:“當然不會。縱使我拿出了這樣的稀世之寶,縱使我連祖先顏面掃地也再所不惜,你也不會有絲毫的動容,你只會覺得,要不是我的話,你壓根就不至于為避開我的耳目偷偷回國,也就不會遇到危險了。”
    這個人真的很了解她。月池又問:“既然知道,為什麽還要這麽做?”
    朱壽一笑:“當然也是為了我自己了。我已身在泥潭,總得拉個人陪我。”
    月池的手按在他的胸口,此刻這顆心仿佛要穿透皮肉,跳進她的手裏。她仰頭,只能看見他帶着胡茬的下颌。他正望着窗外,月池突然伸出手去,卻在他的眼眶處摸到了一串滾燙的淚珠。
    他吓了一跳,急忙想退避。
    月池:“……”
    她只說一句:“別摔了我。”
    他不知該怎麽躲,她的兩只手都已在替他拭淚,結果發現越擦越多。
    月池默了默:“你以前被甩了,也這麽哭嗎?”
    朱壽嗡聲嗡氣:“我不信你沒有發覺,我只談過一次,也只被甩了這一次。”
    她當然發覺了,她已是閱盡千帆,可他卻是一張白紙。這才是她願意和他的談這麽久的原因,在他身上能夠體驗兩種樂趣,一種是調/教的樂趣,一種是被反掌控的樂趣。可是,當問題大到她已經無法忽視,甚至已經壓過樂趣時,她也不得不忍痛割愛。畢竟,人生能找到意義的地方很多,公益和傳統文化的弘揚事業,讓她找到了不滅的意義;而在她在世俗中獲取的名譽和財富,又讓她盡享常人的歡樂。在什麽都有的情況下,愛情就顯得沒那麽必須的。她總會找到另一個愛她的人。
    可她卻不能貿貿然說分手,貞筠總說她夜路走多了就會撞到鬼,這下是真的掉進鬼窩了。新聞報紙上的那些仇殺情殺事件一起湧進來,她當然願意相信他,可她不敢相信人性。月池打算先緩和他的情緒,她親了親他的手指:“你,到底是怎麽到這裏來的?”
    朱壽只覺一股電流從指尖湧上來,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就這麽容易被哄好了。而多年的壓抑,也讓他有迫切傾訴的需要。他的手輕輕拍着她的背,就像順貓兒油光水滑的皮毛:“你不困了嗎?”
    月池在他懷中埋得更深,他身上還帶着酒味,那是羅浮春的香氣。她含糊着說:“聽聽就不困了。”
    朱壽又好氣又好笑,但是他還是講了出來,這些事在他心中畢竟藏得太久了。于是,月池就聽到了一個誤入歧途的故事。
    “正德帝死後,是建和帝繼位。我的祖先就是建和帝的第二個兒子。建和帝在削弱宗室時,是辣手無情。可對待自己的親生骨肉,他又開始走過去的老路。我的祖父在新中國成立前,過着養尊處優的日子,遠非一般宗室可比。可到了新中國成立後,依靠剝削奪得的財富又悉數消失。祖父變得一貧如洗。這巨大的落差讓他幾乎瘋狂。他原本有三個女人,原配在這之後選擇離開他,我的親祖母本就是被迫來到這裏,也被她的家人強行帶了回去,只有陪伴他長大,比他大十七歲的侍女對他不離不棄。他于是和侍女正式結婚,他們沒有自己的骨肉,選擇将我的父親養大。”
    月池聽得有些感慨,只聽朱壽繼續說:“我的父母是在新中國成立後出生的第一代孩子。他們雖然興趣和脾氣截然不同,但還是相愛結婚了。他們一共生了三個孩子,我和一個弟弟、妹妹。在當時,還是堅信着多子多福的想法,他們又那麽相愛。如果這三個孩子都是健康的,這或許是會是幸福熱鬧的一家。但我的弟弟和妹妹身體都不好,特別是妹妹。”
    月池的心咯噔一下,她問:“是有先天疾病嗎?”
    朱壽在黑暗中無聲地嘆息:“是白血病。”
    他的臉上甚至還帶着笑意:“我記得,他們沒出生前,我們一家真的很開心。爸爸每天都會騎自行車接我放學,在路上會經過一個點心鋪,他總會給我買一塊三層玉帶糕。我就拿着這塊熱騰騰的糕餅,坐在自行車後座上吃,等到家了糕也就吃完了。媽媽下班要晚一些,天黑了,她才會回來。那時,我們就在一塊吃飯……”
    他摩挲着月池的臉頰:“所以,後來查出小蔚和秀秀都有病時,我甚至想他們要是沒出生,或者一出生就死了,那該有多好。”
    他垂眸,淚水又一次落到了月池手背上:“可這都是不可能的。”
    他繼續說:“從那以後,爸媽的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在他們身上。他們總有理由,我是最大的哥哥,我最聰明,我至少是健康的……當我發現,不論我怎樣叛逆,都挽不回他們的心,而且只會讓他們更痛苦,讓我自己更加難堪後,我就停滞了那種幼稚的行為,老老實實地彌補學業。你知道,我這麽聰明,要考大學對我來說,只是小菜一碟。”
    月池聞言翻了個白眼,只聽他說:“可就在我大三那一年,舅舅找到我,他對我說有一個去美國參加數學競賽的機會,獎金豐厚,能賺到這筆錢,妹妹的醫藥費就再也不用擔心了。他只是一個志大才疏的混混,我根本不信他的話,可爸爸在出差,媽媽的耳根子全被她的弟弟牽着走。我總不能真被她認為,是存心想秀秀死吧,而且我料想,舅舅也鬧不出什麽大風浪,所以我請了假,跟着他出了國,接着,就來到了阿魯巴島的桃源酒店。”
    月池大吃一驚,她霍然起身:“就是我們之前去的地方,去那裏做什麽?”
    朱壽扯了扯嘴角:“還能做什麽?賭啊。”
    月池問:“是他挾持你嗎?”
    朱壽苦笑着搖頭:“怎麽可能?我有很多次離開的機會,可在金錢面前,我也沒能把持住自己。我還和他一起蒙騙我的父母。在桃源酒店,我嬴了很多,我第一次發現,賺錢是這麽容易。這些賭徒玩得小把戲,我很快就能發現端倪,然而反過來拿捏他們。到最後,因為嬴得太多了,終于也引起了桃源酒店幕後老板的注意。”
    月池喃喃說:“黑手黨……”
    朱壽攤手:“那個時候,我們想要離開,可一切都晚了。這本就是一條不歸路。”
    月池問:“他們要你做什麽呢?”
    朱壽說:“先是做荷官,後來是做管理一家賭場,再後來管理更多賭場,最後,我建立起第一家網絡賭/場,搶占了大量市場。”
    月池一驚,她沒想到網/賭竟是出自眼前這個人的手筆。
    朱壽依然沉浸在回憶中:“我的地位越來越高,我的前老板也越來越信任我。不得不說,他是一個精明的首領,可他還是沉浸在舊世界的肆無忌憚中,最後終于惹出了亂子,不得不逃回西西裏。他把生意交給我,而不是他的兄弟或其他家族。他始終想着自家人,可他的兒子個個不成氣候,只能靠我來扶持。他認為,我畢竟是中國人,我在這裏沒有根基,只能依附于他。這就像正德帝甘願放權給李越一樣,他也始終覺得,一個沒有執政合法性的女人,不可能翻過天去。可事實證明,他們都錯了。”
    他的臉上帶着神秘的笑意:“沒人會和錢過不去。大家都想躺着賺錢。”
    月池撫摸着他的鬓發:“可即便有了頭目的地位,有了花不盡的財富,你還是不甘心。你想回家去,所以你才開始着手上岸洗白。”
    朱壽的動作凝滞了,他半晌才開口:“我怎麽可能甘心?我只花了一年就補齊了過去荒廢的時光,我十六歲就拿到了去名校的機會。”
    他的吻如同花瓣一樣落在她的額頭、臉頰上:“我本來可以像你一樣生活,我憑借自己的頭腦和努力,一樣可以獲得受人尊崇的地位,花不盡的財富。我本來不必和你在夜間躲躲藏藏地約會,我們可以去更多的地方,我可以帶你去見我的親人,也可也跟你去見你的親人。可現在,我卻深陷泥沼,還因為觸碰到既得利益者的蛋糕,時時要提防暗殺。”
    他驚覺自己說得太多了,他緊緊抱住她:“不過你放心,這只是暫時的。有了那張字據做緩沖,我就有更多的時間來整頓生意。到後來,我就會把其他生意都讓出去,只留下博/彩業握在手裏,再去從事其他行業。時間會洗去一切痕跡。”
    月池在他耳畔幽幽嘆息:“那在這之前呢,你要軟禁我嗎?”
    朱壽笑出聲:“怎麽會?你可不像我當時,不是一個初出茅廬的大學生,你的下屬,你的朋友,你的親人,都會滿世界尋找你的,那時我豈不是自掘墳墓了。”
    “所以呢?”月池心中湧現出希望,“待你成功之後再來找我,我們再續前緣?”
    朱壽微微揚眉:“然後讓你逃出生天後,盡情花天酒地?阿月,我還沒寬宏大度到那個地步。”
    月池事到如今,已經是能屈能伸:“我保證我不會,你難道感受不到我的情意?”
    朱壽一笑:“當然能,可在這裏摸爬滾打這麽多年後,我意識到情意和承諾是最虛無缥缈的東西,只有利益才是最紮實的鏈接。”
    他的額頭與她相觸:“我知道你找商業間/諜查過我,我也找了。你的私章放得是很隐秘,可要拿到它,對我手下的人來說,也不是太難。”
    他感受到月池的劇烈掙紮,他忙安撫道:“放輕松,女士,我不會動你的任何財産。相反,我是送一筆財富給你。”
    月池如鲠在喉,她馬上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這個王八蛋比張彩還要更惡毒,張彩只是讓她丢幾個情人,他是直接要拉她下水來綁住她!
    理智告訴她,這時應該溫柔小意,再另尋出路,可她這輩子都沒吃過這種暗虧。她即刻從他身上掙脫下來,接着一拳就揍到他的臉上。他結結實實挨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卻仍在笑:“這麽快就裝不下去了?”
    月池仍不解氣,又要給他一巴掌,可這一下卻被他攔住:“不能再打臉了,我明天還有一個活動。”
    他還有一個活動?!月池在黑暗中摸索,不管拿到什麽都往他身上砸去,可這個人就像猴子一樣,總能敏捷地閃開,顯然他是受過專門的訓練,反倒是她自己,險些把自己絆倒摔跤,還得他來扶她。
    最後,月池也冷靜下來,她想甩開他的手,卻是徒勞無用。她問道:“你以為,這樣就能更好地綁住我嗎?不,你只會暴露得更快。你是在自尋死路。”
    朱壽說:“那也沒什麽不好。很多人都想我死,與其死在暗殺途中,還不如回國去死。只要我生命的最後一刻,還有你在陪伴我,還能再見家人一面。阿月,試試吧,我會竭盡全力保護你。要是我不幸死去,我的財富也不能遠隔重洋送到我親人手中,它們都會歸你所有。要是我僥幸活下了,我們就會一直快樂下去……”
    他的吻細細落在她的脖頸上,月池很震驚,直到這個時候,她的身體依然有反應。情/欲、憤怒和擔憂融和在了一起,如同飲下一杯五顏六色的雞尾酒。她被他親得渾身發軟,忙掩住他的口:“等一等!或許還有另一條路可走。”
    他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他順勢吻着她的掌心,酥麻自那兒而起,直至全身。衣物已經散落一地,他們的肌膚相貼,她的體溫是微涼的,可他卻始終是熾熱的。
    月池終于說了出來:“你想過自首嗎?”
    他擡起頭:“……想過。剛來的時候,每天都想。”
    月池的聲音低啞:“那為什麽不去?”
    他輕笑一聲,他們相擁更深。月池聽到他的聲音,含糊低沉:“為什麽?當然是因為我也怕死,我也懼怕未知,人是複雜的,人只是一根會思想的蘆葦而已。”
    月池再次醒來時,朱壽已經離開了,他居然還真有活動。月池望着頭頂的水晶燈發呆。
    誰也不知道,他拿她的私章究竟去做了些什麽。她也只是普通人,她也畏懼未知,但她更擔心的是,一旦陷進去就拔出來了。連他已經混到了頭目了都覺得不快樂,更何況是她。
    她被困在了自己買的這個孤島上,在這裏報警太不安全。朱壽既然選擇在伊利昂紮根,說明這裏的體系內一定已被他侵蝕出一個口子,黑手黨甚至能在她回國途中截下她,他們用金錢編織起來的勢力網絡,遠超她的想象。她即便真被拉下水了,要受到法律的審判,也一定要回國去,可到底要怎麽回去呢?
    逃脫注定是一個漫長的歷程,月池甚至在後悔,要是不出國,說不定她都不會碰到這些事,不過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她照舊去處理了事務,晚上回到了酒店。她一推門就看到了裏間的燈光,她走到餐廳,一眼就看到了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和一大束光豔奪目的玫瑰花。
    朱壽正坐在桌前等她,他眼裏盛滿笑意:“阿月,從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是一個聰明人。”
    月池:“……”她又想起他當時說得前世有緣的話,這就算有緣,也妥妥的孽緣。
    她換了衣服,坐在他對面,她真心實意地發問:“你覺得,你能困住我多久?”
    朱壽又笑,他将杯中的酒一飲而盡:“誰知道呢,能困一天是一天吧。和你相處的每一刻,都是我寶貴的財富。”
    這是打算和她耗下去了,她一笑:“那你可得把狐貍尾巴藏嚴實些。”
    他們開始了漫長的拉鋸。月池漸漸發現,朱壽的身後是一個龐然大物。他手中最大也是最穩固的産業,毫無疑問是博/彩業,這為他帶來最大的現金流。此外,他在積極進軍電影業和金融業,至于過去的灰色行業,他在極力減少占比,甚至不願意讓自己的親信出面,只抽取份子錢。
    他借着自己的血統,打入了所謂上流社會,為自己編造了一個光鮮的外衣,在背地裏卻用金錢鑄造了同政治、司法機構之間的“友誼”之鏈。他目前致力的工作,就是推動線上博/彩的合法化。
    他曾在微醺時為她描繪自己的構想:“你能想象嗎,我們會擁有一座合法的大金礦。什麽都能去賭,各大體育賽事、賽馬、賽艇、彈子機……那些遠在大洋彼岸的人,只需要注冊一個銀行賬戶,準備一筆本金,再經一個老會員介紹,就可以給我們送錢。我們當然在初期會給他們一點兒甜頭,可後來就由不得他們了。這是精神上的大/麻,效用不比真吃大/麻差。就拿蹴鞠賽來說,一旦合法化,一天就能掙到十億歐元。”
    他的眼中射出奪目的光:“到了那時,我再也不必擔憂那些蛀蟲在背後捅刀子。他們正在被侵蝕,以後只會被侵蝕得更徹底。我會繼續贊助藝術家,支持慈善事業,在一件華光四射的翠雲裘下,見不得人的起源會被人徹底遺忘。到了那時,所有人都能安享太平,我們也可以……回家。”
    月池不得不承認,他比她在X集團的前上司會畫餅,聽起來的确很有誘惑力。可要做起來,也是一個漫長的工程。他憑借助手的身份,奪得了頭目的位置,可他畢竟不是西西裏人。那些家族因為厚利願意跟随他,可在內心并沒有真正認可他。而他提拔外地人的舉動,也讓這些人頗有微詞。在這個時候,一旦他能給予的利潤減弱,其他家族就會立刻起別的心思,就像那兩家珠寶公司被查封時出的事端一樣。
    月池始終認為,這并不安全,她和錢沒仇,可錢再多也要有命來花才好。她從未放棄逃回中國的想法。更妙的是,朱壽的顧問楊玉也始終不想她留在這裏。通過和這個人達成一致,她還真乘船到了外海,可糟糕的是,到了第三天,她就被截了回來。
    大洋在月光下舒展,在晃晃悠悠的甲板上,朱壽心平氣和地問她:“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月池攤手:“你既然在這裏過得這麽好,又為什麽老想回家呢?”
    朱壽被她氣笑了:“是啊,我回不了,你也別想回去。”
    從那以後,她被監視得更加嚴密,他甚至找了一個女保镖在公司盯着她。那是一個金發姑娘,皮膚如白雪,雙眼如星辰。她笑起來的時候,誰都覺得這是一個甜妹,甚至會認為她是一個傻大姐,可當她真的動起手來時,人才會意識到她巨大的殺傷力,可到了那時,一切都已經晚了。
    月池在此之前,都不想和朱壽撕破臉。她當然相信祖國的實力,祖國剿滅這股黑惡勢力當然不在話下。可她畢竟身在巢穴中央,朱壽要在魚死網破前宰了她,也是易如反掌。出于生命安全考慮,她一直都想的是逃回國再說,所以對于她的朋友們那邊,她也一直是粉飾太平。
    貞筠不止一次想要深挖珠寶公司幕後黑手,可卻是頻繁碰壁。她和時春來問月池時,月池還給她們編造了一個完滿的解釋:“和他沒有關系。是我誤會了……我就是覺得他見的人有些不對勁,他又帶了那麽多保镖。後來才知道,他是在文物走私這方面做了些事。我當然譴責過他,可他說這些都是從他的親戚那裏搜羅來的,我也不知道說什麽了……”
    可這次的事件讓她意識到,朱壽顯然是不會良心發現放她走了,她要離開就只有一個辦法——徹底扳倒他。
    他的罪行顯然多得是,可關鍵是要有證據。即便是他開槍殺人,可只要槍身上沒有指紋,警方沒有把他連人帶槍堵在屋裏,他就能想方設法買通證人和司法機關來逃脫制裁。更糟糕的是,他早就不親自參加暴力行動,一切都由他的觸手代勞。每個命令下達到觸手時,會經過好幾層。因而,大部分觸手甚至見不到本體,而斷掉觸手對本體來說也毫無傷害。就像那兩個珠寶公司一樣,抓進去了一些人,可這些人沒一個供出他來。這就是所謂緘默原則。他的麻煩,反而更多是來自黑手黨內部對分贓的不滿。
    月池陷入沉思,難道盜取證物的重任,還得落在她自個兒身上?可在這之前,她得先見見自己的朋友。因為不想打草驚蛇,朱壽并未阻斷她們之間的聯系,而是通過竊聽等形式,逼她自己主動減少見面。而她為了不将她們卷進來,在這件事選擇了順從。可現下看來,她需要一定的幫助。
    可要怎麽說動朱壽讓她出去呢?
    這天,朱壽一進門就察覺到氛圍的異常。屋內所有陳設一如往常,可原本小心謹慎的傭人卻更加噤若寒蟬。他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去,月池正在擲飛镖。她的準頭極好,手腕一動,飛镖就正中紅心。她已經投了十多枚,将紅心紮成了一個刺猬,可她還沒停歇,仍在不斷地投擲。新的飛镖重重撞擊在舊飛镖的身上,發出了一聲悶響。
    月池轉頭看向他,朱壽已經下意識開始回憶,他自己做錯了什麽了?不過可惜的是,他做錯的事實在太多了,他也不知道月池究竟發現了什麽。
    好在,月池很快就為他揭露了答案,她要去巡查各地的分店,開展一年一度的美食巡游活動。朱壽當然知道,這是她過去常用的宣傳手法。可她名下的随園遍布歐洲各小國,要是放她離開,風險确實太大了,所以他提出了一個折中方案,他認識好幾個制片人,幹脆以随園為主題拍上一部電影,一樣能達到長久的宣傳效果。
    月池沒想到他這麽舍得,這讓她的怒氣都卡了一瞬,不過很快她就反應了過來:“你是說,讓我和拍攝一起去取材?”
    朱壽搖頭:“那太累了,就讓他們定期把資料傳回來不就好了。”
    月池這才找到了發揮的途徑:“這樣效率有多低,你自己心裏沒數嗎?說來說去,你就是擔心我趁機跑了而已。你明明答應過,只要不回國,我去哪裏都沒關系。可你現在又是在做什麽?你在幹涉我的事業!你對我根本沒就沒有信任,憑什麽讓我相信你?”
    他們吵得不可開交,可最後的仍是以月池妥協而告終,不過在第二天,她就提出要和婉儀去逛街。消息報到朱壽這裏之後,他只能扶額嘆息:“讓她去,多派人暗中保護她。”
    “中國人的性情總是喜歡調和、折中的。礕如你說這屋子太暗,須在這裏開一個窗,大家一定不允許的。但如果你主張拆掉屋頂,他們就會來調和,願意開窗了。”【1】
    婉儀一向是最敏銳的,她早就發現了月池的不對勁,可只要她們仍能聯系,她就沒有貿然追問。她知道,她的朋友聰明又冷靜,有自己的判斷,她只需要相信且等待。在鴻慶樓中,她們在茶案兩側相對而坐。
    紅泥小火爐燒得正旺,其上的八仙單叢已經散發出芝蘭的幽香。月池為婉儀倒了一盞。她的指尖微微觸到了茶水,婉儀和她對視了一眼,接着就是眼前一亮。
    月池卻問她:“你最近怎麽樣?”
    婉儀一笑:“還不就是老樣子。上上課,帶帶學生,我寧願自己寫論文,也不想替她們改論文了。”
    她的指尖觸碰到了水,在紅木桌面上寫下了maffia。
    月池亦笑着點頭:“可那也沒辦法啊。你總不能把她們都給開了吧。”
    婉儀瞬間明白她的一語雙關。她說:“是不能開了,可也不能一直忍吧。我所以,我好好訓了他們一頓。”
    月池饒有興致地傾身過去:“你是怎麽做的?你別說,我最近也被煩得不可開交……”
    婉儀的正臉始終朝向月池,可她的餘光卻瞥她在桌上寫得完全是另外的話。她寫的是——“李越傳書。”
    婉儀的眼皮一跳,作為文學教師,她當然知道這四個字是什麽意思。李越被囚鞑靼時,被逼向中原傳遞假情報,她卻以隐語的方式将真實戰情傳遞了回去,最終促成了正德帝北伐,統一漠北。而月池在這裏用這典,意義已經不言而喻了。
    婉儀問:“會不會有些冒險。我帶得是學生,可你要面對可是乙方,還需要一些談話技巧。”
    月池說:“技巧當然也要的。特別是,溝通的技巧。”
    婉儀立刻會意,她問:“面對面談,是最好的,可因為距離太遠,很多時候我們也只能靠電話了。”
    月池搖頭:“電話不行,每次感覺都說得含含糊糊的。”
    婉儀強笑:“那沒辦法了,只能多試試幾次了。”
    她又瞥見月池在寫字了,她寫得是兩個字——閃存。
    她不解其意,可下一刻,月池又把桌上的水漬全部擦除。她們又了解幾句,接着就高高興興去逛街,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婉儀回到家中,她在前半個月都如往常一樣活動,直到半個月後,她才開始在小心翼翼地查閱資料,她發現是這是中國朗科公司在一年前的新技術,可以快速存儲信息。婉儀了然,這才是月池打算傳遞信息的方法。可她要怎樣才能避開耳目找到一個閃存盤,還要把這個傳給月池呢?
    在這個時候,張彩輾轉找到了她。他最初的确打算像月池所說的那樣,斷聯幾天。可後來,他去在貞筠那裏發現了端倪。貞筠一向是在歐洲活動,怎麽會無緣無故地跑到美國去,并且還死抓着那兩家珠寶公司不放。他這時去詢問,卻被貞筠大罵一通。
    貞筠真是覺得這些人是既無語又自私:“這都在什麽時候了,你還在這裏争風吃醋?能不能滾遠一些,別礙事!”
    張彩這才意識到,朱壽是真的有大問題!可貞筠和時春是壓根不想搭理他,而他本就是個謹慎的人,自然明白在伊利昂,不明情況去報警,只會害死朋友兼害死自己。他選擇去找婉儀。
    婉儀本來也想趕他走,可是她發覺張彩是出奇的小心,他居然是讓學校裏打掃衛生的阿姨,每天在她的垃圾簍底貼上便簽。這讓婉儀覺得,這個在生意場上混過的人,或許靠得住。她終于回了信,只說需要這樣東西,卻沒說用處是什麽。五天之後,她回到房間後,一個閃存盤正貼在垃圾桶下面。
    婉儀見狀長舒了一口氣,東西是拿到了,可該怎麽送進去呢?
    她想了好幾個辦法,可要麽是被自己給否了,要麽是被月池給否了。終于,她別出心裁,想到了将東西縫在小狗的衣服裏。在她準備正式運送前,她給大福在幾個月間,送了好幾件衣服。等月池帶大福出來時,就把那件新衣服給小狗穿上。然而,讓她震驚的是,他們居然連狗的衣服都要檢查。婉儀又驚又怒,只能再多送衣服,以降低他們的警惕。到了決心傳遞的那一次,她給大福準備了一件綴滿亮片的舞獅服。小狗穿上神氣極了,走在路上周身都在發光。
    可就在回去,脫下衣物檢查的環節,舞獅服的線卻斷裂了,衣服纏在狗狗的腿上,怎麽解都解不下來。其他人想抓住它,強行把衣服剪下來,大福卻開始大聲叫。
    剛剛被檢查過的月池,本就沉着臉,見狀更是大發雷霆:“連一條狗,你們都不放過?既然把我們當賊防,又把我們關在這裏做什麽?!”
    但安保人員還是不肯退步,堅持要求檢查。月池說:“那我自己動手,幫我的狗解衣服總行了吧。”
    她就當着他們的面,解下大福的衣服,在線團和亮片糾纏處,摸到了閃存盤,藏進了衣服了。就這樣費盡周折,她終于拿到了複制證據的工具。
    朱壽晚間歸來時,早已聽說過這場鬧劇。暖橘色的燈光下,他們相對而坐。他的解釋無非就是這只是暫時的,這是為了安全考慮。
    月池撫摸着懷裏的大福,她嗤笑一聲:“你我比誰都清楚,只要你一天不收手,就一天不能安穩過日子。”
    朱壽沉聲道:“騎獸之勢,要下又談何容易。再多給我一些時間,我保證你游玩的自由,不會再受限制。”
    月池在心頭冷笑,這是還把她當小姑娘在哄騙呢,不受限制為什麽不讓她見時春呢。她眉宇卻浮現愁色:“好吧,不信你,我又能怎麽辦呢?”
    他眼看是要一條道走到黑了,她不能和他共沉淪。線上賭/場才剛剛建立,少不了人員維護。他們不可能搬到太遠的地方。不管是從他的個人電腦找到信息,還是找到賭場主機的位置,都能叫她逃出生天。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然而,讓月池都沒想到的是,這一等就是兩年。而最後結束的方式,也讓她萬萬沒想到。
    兩年後,在中國刑警的會議上,正在商議這樣一份報告。近日,黑手黨中兩大家族進行了火拼,初步判定起因是一場內亂。
    時春的聲音沉着冷靜:“……唐·皮亞齊亞作為原首領逃回了西西裏,他年輕的助手朱壽取代了他的位置。他依靠線上博/彩和金融詐/騙獲得了巨額財富,因此以外人的身份,短暫獲得了黑手黨委員會的統治權。但這個人急于分割出其他地下産業,損害了其他首領的利益。皮亞齊亞家族因此聯絡了利益受損方,又和馬裏諾家族達成了一致。他們進行了一場暗殺。朱壽身中了四槍。被他挾持的女伴,也就是随園總裁李月池,當即開槍反殺,接着飙車沖出了包圍圈,直奔中央大街。他們在途中仍遭遇了追殺,李月池本人身中兩槍。因為我們的人到的及時,才制止了這次暴力襲擊。”
    第一次聽到這件事的警察都在咋舌:“兩個都是中國人,他們人現在在哪裏?”
    時春說:“正在手術,手術後就會遣送回國。這是李月池獲取的證據,她在我們趕到後,第一時間就交給了我手中。”
    衆人面面相觑,網/賭一經上線,就騙了大量的人,可因為設備在國外,給他們抓捕增加了很大的難度,可這次居然能輕松獲得這麽多證據,讓大家都是喜出望外。
    一個警察摩拳擦掌:“這麽說,等他們回國審問之後,就可以一鍋端了?”
    時春點頭:“大家合作愉快。”
    一個月後,一架飛機在暮色中停在了北京機場。擔架剛從飛機上被擡了下來,接着就直送到監獄裏的特殊牢房。誰也沒注意到,擔架上的人落地的那一剎那,故宮博物院中的碧玉笙和在康陵中深埋地底的碧玉簫同時閃現了光芒。
    第二天,朱厚照就在頭痛欲裂中醒來,前世今生的記憶齊齊湧上來,讓他的頭險些都要炸開了。他在被注射了一支鎮定劑後,又經過幾個小時的昏睡才平複。接着,皇爺驚奇地發現,自己正身處監獄之中!
    沒過多久,獄警就來告訴他,他的親人來看他了。他穿着囚服,坐着輪椅,頭昏腦脹被推出去,就看到穿着奇裝異服的父親和母親,連帶兩個弟妹都在玻璃對面,正對着他痛哭流涕。
    下一刻,他就注意到,外面的電視屏幕上正在播放新聞,內容就是他和阿越打賭的那張字條,他還鬼迷心竅蓋了天子之寶,旁邊還寫了幾個字——“明代珍寶,全球巡回展覽。”
    朱厚照:“……”這就是十八層地獄嗎?
    北京人民醫院,月池見到父母後,也是哭得背過去氣去。她終于回到了祖國的領土之上,再也不必在忐忑中過日子。媽媽正在替她擦汗。等她醒來後,整個房子仿佛都亮堂起來,媽媽就守在她的床邊,一見她醒過來就一疊聲地問:“吃點兒東西吧,早就備好了陳皮紅豆沙了,加了你最喜歡的棗,你得好好補補血。”
    陽光朦胧如一層輕紗籠罩在母親身上,媽媽模糊的樣貌變得清晰,月池顫抖地伸出手去,描摹她皺紋遍布的眉眼和花白的頭發。媽媽緊緊抓住她的手,眼中既有擔憂又有驚慌:“怎麽了,月月,是傷口疼嗎?”
    月池的淚水再一次洶湧而出。這可把媽媽吓壞了,整個病房都回蕩起她的聲音:“老李,快來! 囡囡又疼了!”
    月池聽到了急促的腳步聲,下一刻爸爸就出現在門口,他平日裏梳理地整整齊齊的頭發,現在亂成一團,把好不容易擋住的禿頭都露出來了。他手裏還拿着水壺,站在門口招呼護士:“快來啊,快看看她怎麽了?”
    兵荒馬亂過後,月池終于平複下來。她吃了一大碗紅豆沙,又躺了下來。
    她怕吓着父母,直到他們都睡着後,她才在被子中蜷成一團,不住地顫抖。誰能想到,她還有回來的一天……
    第三天,貞筠、時春、婉儀和張彩都來到了病房。朋友們年輕健康,都有自己熱愛的事業,歡聲笑語圍繞在她身側,這是她在前世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不過,只聊了一會兒,張彩就愧疚得不能自己,想要道歉。但時春和貞筠顯然都不想讓他多說。
    這時,月池卻開口:“我媽媽說旁邊有家店不錯,你們可以去試試。”
    貞筠一噎,她想說些什麽,卻被時春和婉儀聯手推了出去。灑滿晨曦的房間內,月池依靠在軟枕上,她的臉上已經浮現玫瑰色的紅暈。
    張彩坐在在她身側,欲言又止,兩個人同時開口,卻又笑開。最後,還是張彩先說:“廣州有一家公司給我發了邀請函,我想去看看。”
    月池微愣,她說:“這樣也很好。”兩輩子張彩都在為她而奔波,她既然回應不了他的感情,就該讓他試着為自己而活。
    她随即說:“謝謝你,我聽說,你費了很大功夫,才在那麽短的時間裏,把閃存盤送到婉儀手裏。”
    張彩苦笑一聲:“如果我不是被嫉妒蒙蔽雙眼,一心想跟他較勁,如果我早點發現他的不對勁,及時報警,你就不會吃這樣的苦了。”
    月池搖頭:“都過去了……留在我心裏的,只有我們的患難之情。”
    張彩眼中湧現淚光:“那我們會是永遠的朋友嗎?”
    月池笑着颌首:“我們一直都是啊。”
    張彩走後,月池在窗外望着他的背影,神思不著。婉儀攬着他的肩膀:“你要是舍不得他,我現在就可以給他打電話。”
    月池卻脫口而出:“不。”
    她欲言又止,看向了時春和貞筠:“他……會被怎麽判?”
    貞筠足足愣了三秒,才認識到她是在說朱壽。她不敢置信:“那槍把你腦袋打壞了吧!都到了這會兒了,你還在想着他?”
    時春的濃眉已經擰成了疙瘩:“斯德哥爾摩綜合征?我現在就聯系你的心理醫生。”
    月池:“……”
    她急急辯解:“第一槍其實打空了,他很快就躲開了。他們擊不中他,所以才會瞄準我。”
    時春一驚,她立刻反應過來:“是為了拿你去釣他出來。不對,可你的兩槍都是在後背,是在開車跑的時候挨的。”
    月池嘆息:“他替我擋了那一槍。”
    接着,他又挨了三槍。這時,月池才從驚怒中回過神,拿槍反擊。
    貞筠一窒:“這又怎麽樣!就算他在最後幡然悔悟了,可以前的罪狀也不是假的啊。他就該受到法律的制裁。”
    月池點頭:“是啊,我沒說他不該。就是在法律允許的範圍內,他做些什麽能夠減刑呢?還有,我想再見他一面。”
    貞筠倒吸一口冷氣:“我認識你這麽多年,從來沒想過你會這麽鬼迷心竅。你們認識三年都不到!”
    可在前世,他們卻攜手了大半生。
    月池說:“我就只是見見他,我什麽都不幹。”
    貞筠呸道:“鬼才信,你這就和渣男說,‘我就摸摸,什麽都不做’有什麽區別?”
    時春無語:“行了,行了,機會有的是,你還得受詢問。”
    月池這才放下心,可她還是等了差不多兩個月,才有機會去見面。
    就在監獄的會面室,隔着厚厚的玻璃,他們兩個人只對視了一眼,就認出了彼此。
    朱厚照呆呆地拿着聽筒:“阿越?”
    月池:“……”
    她忍不住放聲大笑,獄警看着她如同看着一個瘋子。時春也被吓了一跳,她忙過來攙扶她。月池已經把眼淚都笑出來了,她癱倒在時春身上。時春警惕地看向朱厚照:“你說什麽?”
    朱厚照:“……”
    他抓了抓亂糟糟的頭發,又看看自己身上的囚服,恨不得把這個世界都給炸了。父母苦口婆心勸他交代罪名,争取立功,把死刑改成無期。說得好像無期就能忍一樣!
    他眼看時春離開後,才看向月池:“行了,別笑了!能不能想想辦法,你不會真要看我這裏關一輩子吧。”
    月池一聽他說話就更想笑,她擦了眼淚說:“你也有今天。那我可沒辦法,你犯了法,就該受罰。”
    朱厚照氣急敗壞:“那是這輩……和我有什麽關系,你就一點不念舊情嗎?”
    月池失笑:“可舊情是以前的。”
    朱厚照脫口而出:“可我還是我啊。”
    半生別離,兩世姻緣,他們終于得以重聚。可卻是在監獄裏……簡直是整段垮掉,月池的脊背都在顫抖。
    好不容易,她才忍下來,她問:“罪行都如實交代了嗎?”
    朱厚照重重點頭,只活了一輩子的朱壽,還有些英雄遲暮之感,也不想連累太多兄弟。可活了兩輩子的朱厚照卻皮厚得緊,他配合地遠超大家的想象,不僅自己配合,還主動去勸楊玉去配合。
    “可這還不夠啊!”朱厚照深吸一口氣,“這還不能減刑!”
    月池沉吟片刻:“或許,你可以提出幫他們破解詐騙技術?”
    朱厚照一窒:“你是讓我替他們做事?!”他的大明王朝都被這些人推翻了,他還要在這兒穿着囚服給他們做事?!是可忍孰不可忍!
    月池攤手:“不願意算了,十年後我帶我的新老公回來看你。”
    她剛轉過身,就聽到朱厚照在後面瘋狂敲玻璃,月池再拿起電話時,他的聲音聽起來格外疲憊:“好吧,我幹。”
    月池滿意地點點頭:“在裏面要好好學習,多掌握幾門技術,做一些科技研發,這才有減刑的機會。還有,在文物保護,你也可以貢獻一點力量。我已經說動貞筠為你辯護了,只要你認罪态度良好,就還有機會。”
    朱厚照瞳孔微縮:“……她?”
    月池搖頭:“只有我和你。”
    朱厚照這才松了口氣,這要是都記得,那還得了。
    月池又笑:“好了,時間快到了,下次我帶老劉來見你,現在是老談了。”
    朱厚照眼睜睜地看着她的背影。上輩子,他做夢都想再見父母一面,再見阿越一面。在他垂垂老朽,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時,他甚至暗自對神佛許願,如有重聚的那一天,他可以什麽都不要。這願望倒是實現了,就是這實現形式,為什麽會是這樣……
    他垂頭喪氣地回到自己的牢房,接着就叫住獄警:“我還想見見法官。”
    獄警訝異地看向他,臉都笑成一團:“這次想好了?”
    朱壽扶額長嘆,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上邊很快就派人下來了。來得是一個精明強幹的女法官,她扶了扶眼鏡:“你說你想為政府工作?”
    朱厚照點頭:“弗蘭克·阿巴內爾,他也詐取了幾百萬美金,是各國通緝要犯,現在卻能擔任聯邦調查局研究員和外地辦事處的顧問與講師。我可以保證,我為政府創造的價值,絕不會比他差。”
    法官無語,她說:“可你騙得高達幾十億,并且你還……”
    看來還不行,朱厚照咬牙,只能使出殺手锏了:“我還能幫忙做文物鑒定和保護。康陵!你們知道吧,就是正德帝的陵墓。”
    法官點頭:“知道。你的意思是?”
    朱厚照一橫心,他終于說出來了:“我知道康陵所有的機關,我在拿到那張字據時,也看到了康陵的複制版圖紙。我可以幫國家保護性開發!前提是,你們不得毀壞正德帝的棺椁。”
    法官眼前一亮:“這是自然!那這樣說來,我們還能談談。”
    朱厚照:“……”算了,算了,就當風水輪流轉吧,這下輪到他到她的屋檐下低頭了。
    【作者有話說】
    【1】魯迅《無聲的中國》
    謝謝大家長久的陪伴,現代番外正式完結!休息一段時間後會放送福利番外,接下來就是捉蟲修bug時間了,歡迎小天使們以段評形式捉蟲,最後再次謝謝大家!
    感謝在2024-06-18 21:14:23~2024-07-01 18:56:1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愛吱吱izzy的朝曉杏 1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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