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打人
“何人在此大喊大叫?”一个低沉又带着十足压迫感的声音响起。
全哥儿喊声骤然一停。
杜夫人心下一紧,隐隐有个猜测,果然看见杜婕妤等人齐齐行礼,喊道:“参见陛下。”
陛下!
永宣帝!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通判夫人,从未见过龙颜,也不知道永宣帝竟然如此有威压,不由得呆了一下,慌里慌张地扯着全哥儿给永宣帝下跪:“臣妇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全哥儿来之前,已学过一些礼仪,当下便向永宣帝磕头。
“许嫔现下如何?”永宣帝问。
“回陛下,娘娘刚进产房,目前算稳定。”红竹苑宫女答。
永宣帝稍稍松了一口气:“都起来吧。”
偏偏杜夫人腿软,起不来。
全哥儿便跟着跪。
永宣帝看过去,问:“就是你们两个冲撞了许嫔?”他在来的路上,已经从宫人口中得知全哥儿在后宫乱跑之事。
杜夫人脸色骤然煞白。
杜婕妤赶紧行礼,道:“是,是他们冲撞了许嫔,也是妾身没有约束好他们,请陛下责罚。”刚刚得知全哥儿抢慕哥儿吃食,要打壮哥儿时,她已经下定决心,以后定然疏远杜家人。
只是没想到全哥儿立马就冲撞了许嫔,她不知道其他人会如何看待这件事情,但是作为杜家女,她脱不了干系,也必须承认错误。
永宣帝转向杜婕妤,语气软了些:“究竟发生何事?”
云慕抢先把事情经过说一遍,着重强调全哥儿偷吃绿豆糕、抢绿豆糕、要打壮壮、任性跑开一事。
“好大的胆子!连皇子也敢冒犯!”永宣帝声音不大,但是气势很足。
杜夫人立马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全哥儿也不敢再任性,缩在杜夫人身后。
杜婕妤低头不语。
云慕小胖手拽了拽永宣帝衣摆,小声唤:“父皇。”
永宣帝看向云慕。
云慕小手放到嘴巴上,示意自己有悄悄话要说。
永宣帝把云慕升为大皇子后,有意和云慕相处,恰好云慕不像其他人那样怕他,小小年纪,进退有度,活泼可爱又机敏过人。
一来二去,二人虽不是亲父子,却胜过亲父子,他也从云慕身上温暖、自豪、亲昵,现下轻松明白云慕的意思。
见所有人都不敢直视自己,他便扯了扯衣裳,缓缓弯腰,将耳朵凑到云慕嘴边,听到云慕小声道:“父皇,杜夫人不是母妃的亲娘,母妃不喜欢她的。”
他没想到云慕煞有其事地说的是这话,他再一次体会到父子间自然的亲昵,也很享受这种特别的感觉,不由得低声和云慕交流:“你如何知晓的?”
“我看哒,母妃见了杜夫人,都没笑,然后母妃说全哥儿有错,杜夫人还不高兴,两个人都要吵架啦。”云慕现下就是一个八卦小娃娃。
“是吗?”永宣帝知道杜夫人不是杜婕妤的生母,但他想着算是半个母亲,所以召进宫来,陪杜婕妤说说体己的话,也让杜婕妤开心开心,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嗯,父皇,你怪杜夫人,怪全哥儿,但是,你不要怪母妃喔。”云慕郑重地说道。
永宣帝看得出来,云慕是在尽自己所能,保护杜婕妤,真是一个有孝心的孩子,他摸摸云慕的脑袋,道:“好,父皇答应你。”
云慕伸出小小的手指头:“拉勾。”
“好。”永宣帝伸手,勾住云慕的小拇指。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许变。”说完这些,察觉到有人已经等不及了,永宣帝立刻起身,突然听到产房里那边有动静,宫女又端出一盆血水出来,他顿时皱起眉头,看向杜夫人和全哥儿,道:“一会儿朕再好好处置你们。”
杜夫人已经冷汗直冒。
全哥儿本身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看着祖母吓成这样,陛下这般高大陌生,他心里莫名生出恐惧,老老实实地缩着,不敢造次。
永宣帝看杜婕妤低头自责,便道:“慕哥儿和朕说了,朕知道此事与你无关。”
又是慕哥儿,就知道他刚刚嘀嘀咕咕和陛下说话,是在说什么事情,看来是在为她说话,杜婕妤心里着实感动,但是她并不担心自己,她担心的是许嫔。
许嫔进宫多年,日子单调,就渴望着能有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可以,好不容易实现,临盆之际发生这样的事情……希望如云慕所言,许嫔和孩子都没有事情,于是她心不在焉地和永宣帝说了两句话,又把注意力投到产房那儿。
没一会儿皇后也来了。
如同壮壮出生一般,大家都焦急等待着,可能许嫔太善解人意了,没有让众人担心太久,一个哭声响起,声音没有壮壮出声那般大,但也很清亮。
片刻后,嬷嬷满脸笑容地出来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是个小公主,母女平安。”
永宣帝如今正缺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他都高兴,当下便道:“好,好好好,赏,统统有赏。”
皇后娘娘笑了。
杜婕妤心头一颗大石子总算落下,身子微微踉跄一下。
“母妃。”云慕小手拉住杜婕妤。
杜婕妤笑道:“我没事。”她刚刚是太紧张了,突然放松下来,就有些眩晕。
云慕也明白,道:“我们去看看许娘娘。”
“走。”
二人跟着永宣帝和皇后,进房看许嫔和公主。
许嫔疲惫地躺着,公主的襁褓就在旁边。
永宣帝同许嫔说了几句话,便急吼吼地抱起公主看,也让云慕看,问:“慕哥儿,妹妹丑不丑?”
也是红通通皱巴巴的一团,根本看不出来美丑的,不过脑袋不歪,云慕道:“比壮壮好看多啦。”
永宣帝几人笑起来。
杜婕妤道:“陛下,许姐姐刚生产完,很虚弱,需要休息。”
“好,我们先出去。”永宣帝道。
“杜妹妹。”许嫔虚弱地唤一声。
杜婕妤停下步子,回头看许嫔。
“你等一下。”许嫔道。
杜婕妤和永宣帝、皇后行礼,拉着云慕来到许嫔的床前。
“杜妹妹,我今日是听到小孩子哭,以为慕哥儿和壮哥儿出事了,所以才赶过去看,没想到遇到杜家那个孩子,我是受到惊吓了,但我知道这事儿与你无关,你莫要自责,反倒薄了我们姐妹情。”许嫔这段话的很慢,很弱也很轻。
云慕却听的明明白白,许嫔这是珍惜和杜婕妤的情谊,这在后宫之中,真是难得啊。
杜婕妤已经红了眼睛,握着许嫔的手,道:“许姐姐,对不住,我……”
“就知道你会多想,所以赶紧和你说一说,我又不笨,知道你若存害我之心,前头都是机会,还可以一尸两命,根本不必等到临盆,找自己的娘家人来冲撞,撞不死我们母女,还给自己留话柄啊。”许嫔和杜婕妤相识于微时,分别得宠过,但都没有失了本心,所以才能走到如今。
“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杜婕妤赶紧道。
“好,不说,你也别乱想。”
“可是到底是杜家人冲撞了你,我……”杜婕妤清晰地记得进宫后,她日子过得艰难,又生了一场病,月例根本不够用,别的妃嫔有娘家递银子进来,她什么都没有,是许嫔送银子给她,送炭送汤给她,才使她熬了过来,结果全哥儿冲撞了许嫔,差点出大事。
“是意外,你看,我和孩子都没事,不要挂在心上。”许嫔也记得杜婕妤对自己的照顾,哪怕现下杜婕妤位分比她高了,也从来没有拿着身份说事,反而各种照顾怀孕的她。
杜婕妤低头不语。
许嫔问:“你这是要和我生分了吗?”
杜婕妤赶紧摇头。
“那便好,正好我刚刚生下孩子,什么都不懂,还得劳烦你照顾我们娘俩呢。”许嫔知道二人心里已没什么芥蒂了,便向杜婕妤询求帮助,消解杜婕妤心中的自责。
果然,杜婕妤赶紧道:“我一定好好照顾你们。”
许嫔浅浅一笑:“好,别难过了,你大儿子看着呢。”
杜婕妤这才意识到云慕在跟前,赶紧拿帕子擦眼泪。
许嫔笑了笑道:“慕哥儿,你都给壮哥儿取了小名,也给妹妹取一个好吗?”
看到许嫔和杜婕妤感情很好,云慕也开心:“好呀。”
杜婕妤问:“叫什么呢?”
云慕想了想,道:“就叫园园叭。”
“圆圆满满的圆吗?”杜婕妤问。
云慕解释:“小园子的园呀,我和壮哥儿都喜欢小园子呢。”
许嫔笑了:“这名字一看就好养活,那就叫园姐儿了。”
“嗯。”云慕点头。
见许嫔实在疲惫,杜婕妤不敢再打扰,让许嫔安心睡一睡,然后认真担起照顾许嫔和园园的责任,把一切都嘱咐好了,她才拉着云慕出了产房。
看到永宣帝的宫人还在红竹苑,顿时想起来杜夫人和全哥儿一事。
“他们在正房。”云慕听到正房的说话声了。
“嗯,我们去看看。”杜婕妤道。
二人走近正房时,全哥儿正在哭着说事情经过,说的和云慕、香草所言一模一样。
“进来吧。”待全哥儿说完,永宣帝开口道。
云慕和杜婕妤行一礼,然后走进正房。
杜夫人一见杜婕妤就哭着喊:“娘娘,是臣妇错了,是臣妇错了,求娘娘网开一面。”然后扯着全哥儿,也让全哥儿哭喊,试图用亲情打动杜婕妤。
只是全哥儿怕极了永宣帝,根本不敢再说话。
杜婕妤并不看二人。
云慕也装作没有听到。
永宣帝出声道:“杜婕妤,这二人已认罪,你看怎么处理?”
“回陛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王子犯法,当以庶民同罪,请陛下依法处理。”杜婕妤明显是不想再与杜府有丝毫瓜葛了。
杜夫人震惊无比。
永宣帝也没有客气,道:“杜通判身为京城通判,掌管水利、诉讼等事项,却无法管教家眷,促使其以下犯上,犯大皇子、二皇子、许嫔,理应重责,念在其女杜婕妤贤良淑德,从轻发落,命杜通判一家择日返回祖籍,三代不得入京为官。”
杜夫人闻言一下晕了过去。
全哥儿完全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杜婕妤却是明白,当年父亲只是怀城一个没落的小门户,还不如普通农户,进京赶考的路上,遇见母亲,旋即诗词歌赋、甜言蜜语、情真意切的攻势下,攀了母亲这个高枝,得以留在京城,还当了官儿。
没多久就暴露了本性,负了母亲,娶了杜夫人,还有一些姨娘,享受着锦衣玉食。
如今母亲去世多年,她也离开了那个杜府,父亲也应该回到自己的位置,这样挺好的,杜婕妤行礼道:“谢陛下开恩。”
云慕也跟着道:“谢陛下开恩。”
永宣帝点点头:“把他们送出宫。”
“是。”
杜夫人和全哥儿被宫人扔到一个马车上,出了皇宫。
皇宫外杜府上下喜气一片,都觉得杜夫人带着全哥儿这次,肯定可以从杜婕妤那儿得到好处。
杜通判的几个兄弟,都在奉承着杜通判。
“二哥真是好命,先是岳母看中,后是岳父提携,如今女儿成了陛下身边的红人,收了曲阳伯府小公子为义子,又诞下龙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可不是嘛,二哥可是我们杜家飞黄腾达第一人。”
“二哥是有本事的人!”
“没本事的人,可接不住这泼天的富贵啊!”
“我们以后都指望二哥了。”
“指望二哥了。”
“是,一会儿圣旨肯定就来宣布二哥升职了。”
“那可不,我们都换好官服,一会儿接旨。”
“……”
杜通判在恭维声中,真的没觉得自己是风口上的猪,在借着岳父、岳母和妻女上位,他认定自己是实力使然,不由得飘飘然起来,就在这时候听到圣旨到。
一瞬间整个杜府都喜悦不已,穿戴整齐的杜府上下,昂首阔步地走向前院,高兴地望着拿着圣旨的太监,还没有行礼,一身狼狈的杜夫人和全哥儿突然出现。
杜通判等人登时一愣。
“祖父!”全哥儿哭着上前,搂着杜通判,似乎找到了靠山,转头指着太监等人道:“祖父,他们都是坏人,他们欺负我,你把他们抓起来,狠狠打板子,打死他们!”
这孩子忒毒了,传旨太监闻言眼一瞪。
杜通判抬手给全哥儿一巴掌:“竖子乱说!”
全哥儿脸上立马肿起来,呆住了。
“还不下跪接旨!”杜通判呵斥。
杜夫人赶紧上前,把全哥儿拉跪下。
传旨太监高声圣旨,一副想要全天下人都知道杜通判全家被赶出京城一事。
刚刚满脸喜色的杜通判等人,再也喜不起来了,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难看。
“杜老爷,接旨吧。”传旨太监已经不喊杜通判。
杜通判想要起身,可出京这事儿太大了,他一时接受不了,全身都在颤抖,他、他汲汲营营多年,终于脱离祖籍那种贫困的日子,以为靠着女儿可以扬眉吐气。
没想到到头来一场空。
一场空啊。
“拿着吧,请杜老爷早日离京。”传旨太监将圣旨塞到杜通判手中。
杜通判突然想到当年夫人温柔地递给自己一卷文章,想到小小的女儿递给自己的一卷画……那时候时光是那样的静谧美好,如今……他突然放声大哭。
如果哭泣有用,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了,传旨太监转身离开,回到宫中,先向永宣帝汇报了此事,出了正合殿,看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站在门口,他上前行礼:“大皇子。”
“起来吧。”云慕道。
“你是要见陛下吗?”
“不是,我问问你去杜府的情况呢。”
这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儿,传旨太监就把杜通判的情况说了一遍。
云慕听了开心,奖励些银子。
传旨太监道:“大皇子不用。”
“没关系,我有的是银子呢!”云慕财大气粗道。
传旨太监笑起来,心里极为喜欢云慕这个孩子。
云慕不再停留,回到青竹苑后,他也没有把这事儿说给杜婕妤听,免得杜婕妤心软,便陪着杜婕妤照顾许嫔和园园。
很快地,许嫔和园园出月子了。
这一日,许嫔院子里极为热闹,除了许嫔母亲、弟媳妇外,还有许嫔的九个月大的侄儿也来了,小名叫毛蛋。
云慕感觉毛蛋在榻上爬来爬去很好玩,就一直陪着毛蛋玩儿,问:“毛蛋,累了叭?”
“啊。”毛蛋坐下来。
“喝点奶。”云慕喂毛蛋喝完羊奶,道:“先坐一坐,稳稳食儿,一会儿再爬。”他将毛蛋放到壮壮身边坐着。
壮壮突然生气,皇兄一直照顾这家伙,都不管自己了,太烦人了,这孩子太烦人了,他突然伸出小肉手,“啪”的朝毛蛋脸上拍一巴掌。
“诶,壮哥儿,你干什么?”云慕拦住壮壮问。
哪知道那边毛蛋不甘示弱,一扬手,同样给壮壮一巴掌。
壮壮想还击,但是皇兄挡住了目标,他打不到,心里突然涌出莫大的委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云慕:你先打人,你哭什么?
壮壮:打过呀。
云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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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肥的一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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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在2023-01-2211:14:50~2023-01-2311:31: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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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十五章:打人
“何人在此大喊大叫?”一个低沉又带着十足压迫感的声音响起。
全哥儿喊声骤然一停。
杜夫人心下一紧,隐隐有个猜测,果然看见杜婕妤等人齐齐行礼,喊道:“参见陛下。”
陛下!
永宣帝!
她只是一个小小的通判夫人,从未见过龙颜,也不知道永宣帝竟然如此有威压,不由得呆了一下,慌里慌张地扯着全哥儿给永宣帝下跪:“臣妇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全哥儿来之前,已学过一些礼仪,当下便向永宣帝磕头。
“许嫔现下如何?”永宣帝问。
“回陛下,娘娘刚进产房,目前算稳定。”红竹苑宫女答。
永宣帝稍稍松了一口气:“都起来吧。”
偏偏杜夫人腿软,起不来。
全哥儿便跟着跪。
永宣帝看过去,问:“就是你们两个冲撞了许嫔?”他在来的路上,已经从宫人口中得知全哥儿在后宫乱跑之事。
杜夫人脸色骤然煞白。
杜婕妤赶紧行礼,道:“是,是他们冲撞了许嫔,也是妾身没有约束好他们,请陛下责罚。”刚刚得知全哥儿抢慕哥儿吃食,要打壮哥儿时,她已经下定决心,以后定然疏远杜家人。
只是没想到全哥儿立马就冲撞了许嫔,她不知道其他人会如何看待这件事情,但是作为杜家女,她脱不了干系,也必须承认错误。
永宣帝转向杜婕妤,语气软了些:“究竟发生何事?”
云慕抢先把事情经过说一遍,着重强调全哥儿偷吃绿豆糕、抢绿豆糕、要打壮壮、任性跑开一事。
“好大的胆子!连皇子也敢冒犯!”永宣帝声音不大,但是气势很足。
杜夫人立马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
全哥儿也不敢再任性,缩在杜夫人身后。
杜婕妤低头不语。
云慕小胖手拽了拽永宣帝衣摆,小声唤:“父皇。”
永宣帝看向云慕。
云慕小手放到嘴巴上,示意自己有悄悄话要说。
永宣帝把云慕升为大皇子后,有意和云慕相处,恰好云慕不像其他人那样怕他,小小年纪,进退有度,活泼可爱又机敏过人。
一来二去,二人虽不是亲父子,却胜过亲父子,他也从云慕身上温暖、自豪、亲昵,现下轻松明白云慕的意思。
见所有人都不敢直视自己,他便扯了扯衣裳,缓缓弯腰,将耳朵凑到云慕嘴边,听到云慕小声道:“父皇,杜夫人不是母妃的亲娘,母妃不喜欢她的。”
他没想到云慕煞有其事地说的是这话,他再一次体会到父子间自然的亲昵,也很享受这种特别的感觉,不由得低声和云慕交流:“你如何知晓的?”
“我看哒,母妃见了杜夫人,都没笑,然后母妃说全哥儿有错,杜夫人还不高兴,两个人都要吵架啦。”云慕现下就是一个八卦小娃娃。
“是吗?”永宣帝知道杜夫人不是杜婕妤的生母,但他想着算是半个母亲,所以召进宫来,陪杜婕妤说说体己的话,也让杜婕妤开心开心,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嗯,父皇,你怪杜夫人,怪全哥儿,但是,你不要怪母妃喔。”云慕郑重地说道。
永宣帝看得出来,云慕是在尽自己所能,保护杜婕妤,真是一个有孝心的孩子,他摸摸云慕的脑袋,道:“好,父皇答应你。”
云慕伸出小小的手指头:“拉勾。”
“好。”永宣帝伸手,勾住云慕的小拇指。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不许变。”说完这些,察觉到有人已经等不及了,永宣帝立刻起身,突然听到产房里那边有动静,宫女又端出一盆血水出来,他顿时皱起眉头,看向杜夫人和全哥儿,道:“一会儿朕再好好处置你们。”
杜夫人已经冷汗直冒。
全哥儿本身就是个欺软怕硬的性子,看着祖母吓成这样,陛下这般高大陌生,他心里莫名生出恐惧,老老实实地缩着,不敢造次。
永宣帝看杜婕妤低头自责,便道:“慕哥儿和朕说了,朕知道此事与你无关。”
又是慕哥儿,就知道他刚刚嘀嘀咕咕和陛下说话,是在说什么事情,看来是在为她说话,杜婕妤心里着实感动,但是她并不担心自己,她担心的是许嫔。
许嫔进宫多年,日子单调,就渴望着能有个孩子,无论男女都可以,好不容易实现,临盆之际发生这样的事情……希望如云慕所言,许嫔和孩子都没有事情,于是她心不在焉地和永宣帝说了两句话,又把注意力投到产房那儿。
没一会儿皇后也来了。
如同壮壮出生一般,大家都焦急等待着,可能许嫔太善解人意了,没有让众人担心太久,一个哭声响起,声音没有壮壮出声那般大,但也很清亮。
片刻后,嬷嬷满脸笑容地出来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是个小公主,母女平安。”
永宣帝如今正缺孩子,不管是男是女,他都高兴,当下便道:“好,好好好,赏,统统有赏。”
皇后娘娘笑了。
杜婕妤心头一颗大石子总算落下,身子微微踉跄一下。
“母妃。”云慕小手拉住杜婕妤。
杜婕妤笑道:“我没事。”她刚刚是太紧张了,突然放松下来,就有些眩晕。
云慕也明白,道:“我们去看看许娘娘。”
“走。”
二人跟着永宣帝和皇后,进房看许嫔和公主。
许嫔疲惫地躺着,公主的襁褓就在旁边。
永宣帝同许嫔说了几句话,便急吼吼地抱起公主看,也让云慕看,问:“慕哥儿,妹妹丑不丑?”
也是红通通皱巴巴的一团,根本看不出来美丑的,不过脑袋不歪,云慕道:“比壮壮好看多啦。”
永宣帝几人笑起来。
杜婕妤道:“陛下,许姐姐刚生产完,很虚弱,需要休息。”
“好,我们先出去。”永宣帝道。
“杜妹妹。”许嫔虚弱地唤一声。
杜婕妤停下步子,回头看许嫔。
“你等一下。”许嫔道。
杜婕妤和永宣帝、皇后行礼,拉着云慕来到许嫔的床前。
“杜妹妹,我今日是听到小孩子哭,以为慕哥儿和壮哥儿出事了,所以才赶过去看,没想到遇到杜家那个孩子,我是受到惊吓了,但我知道这事儿与你无关,你莫要自责,反倒薄了我们姐妹情。”许嫔这段话的很慢,很弱也很轻。
云慕却听的明明白白,许嫔这是珍惜和杜婕妤的情谊,这在后宫之中,真是难得啊。
杜婕妤已经红了眼睛,握着许嫔的手,道:“许姐姐,对不住,我……”
“就知道你会多想,所以赶紧和你说一说,我又不笨,知道你若存害我之心,前头都是机会,还可以一尸两命,根本不必等到临盆,找自己的娘家人来冲撞,撞不死我们母女,还给自己留话柄啊。”许嫔和杜婕妤相识于微时,分别得宠过,但都没有失了本心,所以才能走到如今。
“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杜婕妤赶紧道。
“好,不说,你也别乱想。”
“可是到底是杜家人冲撞了你,我……”杜婕妤清晰地记得进宫后,她日子过得艰难,又生了一场病,月例根本不够用,别的妃嫔有娘家递银子进来,她什么都没有,是许嫔送银子给她,送炭送汤给她,才使她熬了过来,结果全哥儿冲撞了许嫔,差点出大事。
“是意外,你看,我和孩子都没事,不要挂在心上。”许嫔也记得杜婕妤对自己的照顾,哪怕现下杜婕妤位分比她高了,也从来没有拿着身份说事,反而各种照顾怀孕的她。
杜婕妤低头不语。
许嫔问:“你这是要和我生分了吗?”
杜婕妤赶紧摇头。
“那便好,正好我刚刚生下孩子,什么都不懂,还得劳烦你照顾我们娘俩呢。”许嫔知道二人心里已没什么芥蒂了,便向杜婕妤询求帮助,消解杜婕妤心中的自责。
果然,杜婕妤赶紧道:“我一定好好照顾你们。”
许嫔浅浅一笑:“好,别难过了,你大儿子看着呢。”
杜婕妤这才意识到云慕在跟前,赶紧拿帕子擦眼泪。
许嫔笑了笑道:“慕哥儿,你都给壮哥儿取了小名,也给妹妹取一个好吗?”
看到许嫔和杜婕妤感情很好,云慕也开心:“好呀。”
杜婕妤问:“叫什么呢?”
云慕想了想,道:“就叫园园叭。”
“圆圆满满的圆吗?”杜婕妤问。
云慕解释:“小园子的园呀,我和壮哥儿都喜欢小园子呢。”
许嫔笑了:“这名字一看就好养活,那就叫园姐儿了。”
“嗯。”云慕点头。
见许嫔实在疲惫,杜婕妤不敢再打扰,让许嫔安心睡一睡,然后认真担起照顾许嫔和园园的责任,把一切都嘱咐好了,她才拉着云慕出了产房。
看到永宣帝的宫人还在红竹苑,顿时想起来杜夫人和全哥儿一事。
“他们在正房。”云慕听到正房的说话声了。
“嗯,我们去看看。”杜婕妤道。
二人走近正房时,全哥儿正在哭着说事情经过,说的和云慕、香草所言一模一样。
“进来吧。”待全哥儿说完,永宣帝开口道。
云慕和杜婕妤行一礼,然后走进正房。
杜夫人一见杜婕妤就哭着喊:“娘娘,是臣妇错了,是臣妇错了,求娘娘网开一面。”然后扯着全哥儿,也让全哥儿哭喊,试图用亲情打动杜婕妤。
只是全哥儿怕极了永宣帝,根本不敢再说话。
杜婕妤并不看二人。
云慕也装作没有听到。
永宣帝出声道:“杜婕妤,这二人已认罪,你看怎么处理?”
“回陛下,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王子犯法,当以庶民同罪,请陛下依法处理。”杜婕妤明显是不想再与杜府有丝毫瓜葛了。
杜夫人震惊无比。
永宣帝也没有客气,道:“杜通判身为京城通判,掌管水利、诉讼等事项,却无法管教家眷,促使其以下犯上,犯大皇子、二皇子、许嫔,理应重责,念在其女杜婕妤贤良淑德,从轻发落,命杜通判一家择日返回祖籍,三代不得入京为官。”
杜夫人闻言一下晕了过去。
全哥儿完全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杜婕妤却是明白,当年父亲只是怀城一个没落的小门户,还不如普通农户,进京赶考的路上,遇见母亲,旋即诗词歌赋、甜言蜜语、情真意切的攻势下,攀了母亲这个高枝,得以留在京城,还当了官儿。
没多久就暴露了本性,负了母亲,娶了杜夫人,还有一些姨娘,享受着锦衣玉食。
如今母亲去世多年,她也离开了那个杜府,父亲也应该回到自己的位置,这样挺好的,杜婕妤行礼道:“谢陛下开恩。”
云慕也跟着道:“谢陛下开恩。”
永宣帝点点头:“把他们送出宫。”
“是。”
杜夫人和全哥儿被宫人扔到一个马车上,出了皇宫。
皇宫外杜府上下喜气一片,都觉得杜夫人带着全哥儿这次,肯定可以从杜婕妤那儿得到好处。
杜通判的几个兄弟,都在奉承着杜通判。
“二哥真是好命,先是岳母看中,后是岳父提携,如今女儿成了陛下身边的红人,收了曲阳伯府小公子为义子,又诞下龙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可不是嘛,二哥可是我们杜家飞黄腾达第一人。”
“二哥是有本事的人!”
“没本事的人,可接不住这泼天的富贵啊!”
“我们以后都指望二哥了。”
“指望二哥了。”
“是,一会儿圣旨肯定就来宣布二哥升职了。”
“那可不,我们都换好官服,一会儿接旨。”
“……”
杜通判在恭维声中,真的没觉得自己是风口上的猪,在借着岳父、岳母和妻女上位,他认定自己是实力使然,不由得飘飘然起来,就在这时候听到圣旨到。
一瞬间整个杜府都喜悦不已,穿戴整齐的杜府上下,昂首阔步地走向前院,高兴地望着拿着圣旨的太监,还没有行礼,一身狼狈的杜夫人和全哥儿突然出现。
杜通判等人登时一愣。
“祖父!”全哥儿哭着上前,搂着杜通判,似乎找到了靠山,转头指着太监等人道:“祖父,他们都是坏人,他们欺负我,你把他们抓起来,狠狠打板子,打死他们!”
这孩子忒毒了,传旨太监闻言眼一瞪。
杜通判抬手给全哥儿一巴掌:“竖子乱说!”
全哥儿脸上立马肿起来,呆住了。
“还不下跪接旨!”杜通判呵斥。
杜夫人赶紧上前,把全哥儿拉跪下。
传旨太监高声圣旨,一副想要全天下人都知道杜通判全家被赶出京城一事。
刚刚满脸喜色的杜通判等人,再也喜不起来了,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难看。
“杜老爷,接旨吧。”传旨太监已经不喊杜通判。
杜通判想要起身,可出京这事儿太大了,他一时接受不了,全身都在颤抖,他、他汲汲营营多年,终于脱离祖籍那种贫困的日子,以为靠着女儿可以扬眉吐气。
没想到到头来一场空。
一场空啊。
“拿着吧,请杜老爷早日离京。”传旨太监将圣旨塞到杜通判手中。
杜通判突然想到当年夫人温柔地递给自己一卷文章,想到小小的女儿递给自己的一卷画……那时候时光是那样的静谧美好,如今……他突然放声大哭。
如果哭泣有用,世间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了,传旨太监转身离开,回到宫中,先向永宣帝汇报了此事,出了正合殿,看见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站在门口,他上前行礼:“大皇子。”
“起来吧。”云慕道。
“你是要见陛下吗?”
“不是,我问问你去杜府的情况呢。”
这也不是什么隐秘的事儿,传旨太监就把杜通判的情况说了一遍。
云慕听了开心,奖励些银子。
传旨太监道:“大皇子不用。”
“没关系,我有的是银子呢!”云慕财大气粗道。
传旨太监笑起来,心里极为喜欢云慕这个孩子。
云慕不再停留,回到青竹苑后,他也没有把这事儿说给杜婕妤听,免得杜婕妤心软,便陪着杜婕妤照顾许嫔和园园。
很快地,许嫔和园园出月子了。
这一日,许嫔院子里极为热闹,除了许嫔母亲、弟媳妇外,还有许嫔的九个月大的侄儿也来了,小名叫毛蛋。
云慕感觉毛蛋在榻上爬来爬去很好玩,就一直陪着毛蛋玩儿,问:“毛蛋,累了叭?”
“啊。”毛蛋坐下来。
“喝点奶。”云慕喂毛蛋喝完羊奶,道:“先坐一坐,稳稳食儿,一会儿再爬。”他将毛蛋放到壮壮身边坐着。
壮壮突然生气,皇兄一直照顾这家伙,都不管自己了,太烦人了,这孩子太烦人了,他突然伸出小肉手,“啪”的朝毛蛋脸上拍一巴掌。
“诶,壮哥儿,你干什么?”云慕拦住壮壮问。
哪知道那边毛蛋不甘示弱,一扬手,同样给壮壮一巴掌。
壮壮想还击,但是皇兄挡住了目标,他打不到,心里突然涌出莫大的委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云慕:你先打人,你哭什么?
壮壮:打过呀。
云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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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肥的一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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