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霆绪将卷宗给凌宽瀚看。
“看看这里面的药方,可有何不妥。”
凌宽瀚当看到太医院的出诊记录,心头大震。
陛下所要查探的人,竟是大长公主。凌宽瀚芒刺在背,颤颤巍巍研究起来。
一壶茶时间,凌宽瀚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启禀陛下,微臣拙见,这些药方均无涉及令记忆丧失的功效,多为风寒感冒,清热解毒之效。”
纪霆绪忽觉头脑一阵嘶鸣,手里的奏章变得面目全非。
方平见状,连忙自作主张,先让凌宽瀚先走一步。
纪霆绪面色阴寒冷戾,将桌案上的东西顷刻间尽数扫落。
姑母,你怎能如此绝情。
方平连忙跪下:“陛下息怒!奴才自知陛下对大长公主情深义重,可是万万不可操之过急啊!”
纪霆绪怒不可遏,仿佛喘不过气来。
怒到痛彻心扉,他心里仅存的侥幸,都在方才消失殆尽。
他怒吼着打断方平,面容扭曲:“光朕情深义重又有何用!她将朕忘得一干二净!”
“去,将姑母叫来!”
方平为纪楚玥捏了一把汗,却也不敢违抗盛怒中的纪霆绪。
“是!奴才这便去!”
纪楚玥见到方平的时候,背后生出一片冷汗。不是怕纪霆绪,而是怕将军府的人如何看待她。
好在方平有自圆其说的一套说辞。能做到这个位置,嘴上功夫相比是不会差的。
“陛下召大长公主速速入宫确是有事相商。大长公主如今是陛下唯一的长辈,许多京中诰命女眷之事还得仰仗大长公主,还望二老能够理解。”方平滴水不漏笑道。
话说到如此地步,这个宫就像是非入不可一般,牢牢牵制住了纪楚玥。
老太太和赵巍钧也都是看纪楚玥她自己的决定,毕竟,纪楚玥原本就是皇室中人。皇家的事,他们也不好插手置喙。
纪楚玥行在宫中甬道上,寻思着纪霆绪为何突然让自己光明正大入宫来。
她问了句前边带路的方平:“方总管。陛下传召本宫,所为何事?”
方平也不好说,只告诉她到了就知道了。
纪楚玥方一进入御书房,只见满地凌乱,纪霆绪垂着头颓然瘫坐在步阶上。
她不懂发生了什么,在干净的地方静默站好。
“参见陛下。”
纪霆绪眼底幽暗无光,可谓死气沉沉。额前发丝些许凌乱,听见她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来。
他撑着身子站起来,望着她的目光半寸不移,走向她。
“姑母。”他嗓音嘶哑地唤了她一声。
下一瞬将自己挤进纪楚玥怀中,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像只湿漉漉的小动物。
“姑母怎能将我忘了。”
她站着不动,不明所以,沉静道:“我从来就没记得过陛下。”
“不……不是的……姑母从前,对我并非这般冷漠。”
我们明明有一段美好的回忆
。
纪楚玥不清楚,任由他自言自语。
纪霆绪圈紧她,抬头认真看着她的脸,眼中尽是破碎:
“实话告诉姑母。我单恋姑母七年,在关外那几年,每次险些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心里想着念着的人都是姑母!
可姑母心里没有我,如今连我们的过往都忘的一干二净。现在姑母孑然一身,为何不考虑考虑我?难道我就半点比不上赵泠?”
听他提起赵泠,纪楚玥眸光一冷。
他也配同赵泠相提并论?
“原来陛下七年前便有如此大逆不道的心思了么?”
闻言,纪霆绪抬头看着她,目光触及她冰冷的眸子,他自嘲地笑了笑。
原来他的爱慕,在她眼里尽是冒犯。
如此,他心里更是生起逆骨来,捧着她的娇靥,眼底满是迷恋:“对。没错。”
“那时我便开始想亲吻姑母,想抱姑母,甚至,想要姑母心疼心疼我……”
纪楚玥望着他,目眦欲裂。
却没有乱了阵脚,勾了勾唇:
“陛下这番话,除了羞辱我以外,好像也没别的用处了。”
纪霆绪却面色不改:“无妨,姑母迟早是我的。”
纪楚玥猛然推开他:“陛下莫要再想些什么不切实际的东西。”
她用了九成力气,纪霆绪沉浸在颓唐中,没有防备,竟真的被她推到在地,后脑勺径直砸到了步阶上。
顷刻间,血破如柱,血染了一大片。
纪楚玥也愣住了,有一瞬的慌神。她不是真的想要推到他。
“嘶”纪霆绪皱眉,拿手摸了摸后脑勺,竟满手的血。
纪楚玥转身疾步走出去了。
纪霆绪见她走得飞快,比起头上的痛,还是心里的痛楚让他感到煎熬。
不想让她离开,顾不上流了一身的血,爬起来欲将她拉回来。
“姑母!”
纪楚玥眉头紧蹙,打开门高声道:“来人!传太医!”
方平险些吓个半死,以为纪霆绪将纪楚玥怎么了,没成想大长公主安然无恙的那一个,那需要传太医的岂不是陛下!
他命人去传了太医,自己则火急火燎进御书房中,看纪霆绪的情况。
纪霆绪当听到纪楚玥此番不是为了走,而是给他传太医,高兴地将她抱住。
“姑母心里还是有我的!”
“陛下想多了。”
纪楚玥看到他这副模样,都想直接撒手不管,都这种时候了,他不但不想着伤口,还将血蹭到她身上。
她抬手捂住他流血的后脑,谁知纪霆绪竟看着她,突然笑了起来。
纪楚玥觉得很是古怪,莫非真的摔了一下就摔傻了。
但谁叫她将人推了呢。
直至回到寝殿安置好,上了药包扎完毕,手忙脚乱的天子近侍一干人等总算平息了。
纪楚玥本想站在一旁,待他被包扎好便离去。谁知却被他拉着不放。
他也振振有词:“姑母伤了我,
自然要负责到底。”
纪楚玥郁闷:“本宫也没想到()?(),
陛下竟如此不堪一击。”
她怎会不知道()?(),
他刻意顺水推舟()?(),
让她留在宫里的意图。只是纪楚玥无心逗留⑦()?来⑦%?⑦%?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⑦()?(),
在他床边坐下,尝试着说服他:
“我不是太医,留在这里并无用处。宫中有最好的伤药,想必陛下这伤,不出几日就好了。”
虽然话说的格外没良心,却也是实话。
纪霆绪正贪恋着此时的温暖,想都没想便拒绝:“再好的药,我若不喝,这伤也无法痊愈。姑母可否心疼心疼我,留下来监督我。”
她认真思索了一瞬,也不强求,“那便不喝吧。”
反正是他的身体,他自己比任何人清楚。
他不想白白浪费这种机会,拉着她的袖子,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一些。见她不为所动,捂着伤处装作非常痛苦的样子:“姑母.我好痛.”
纪楚玥不吃这套,想着两人都退一步:“不若这样,明日我再入宫看望陛下。”
语毕,整理了一下裙摆,准备起身离开。
临走前还多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纪霆绪,没有再纠缠她,真是皆大欢喜。
纪楚玥行在宫道上,许多来往的宫人同她行礼,她微微点头回应。
却不经意听到三两个宫女围在一处私语。
“陛下后宫也没个主子,咱们每日除了打扫那宫殿,也没别的事。”
另一个宫女叹道:“是啊,陛下根本不往后宫来。何时让我一睹圣颜也好。”
“我原本倒是想着,进宫来若能服侍个太妃,混混月例,待到太妃正寝,我也攒够了银钱,出宫便能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谁知这后宫连个太妃也无。”
纪楚玥内心有些唏嘘,没见过纪霆绪的人,原是如此单纯。若是知道了他是个什么人,怕是会结舌膛目。
一个目无伦理的恶心东西罢了。
她倒是觉得最后说话的那个小宫女的话非常在理。
谁不向往自由。更何况是有底气的自由。
三人并未发现她,纪楚玥只是经过停留了一会。
距离宫门还差一段距离。碰上了迎面匆匆赶来的太常卿。
见他气喘吁吁,纪楚玥生怕他嗝屁了。
“太常卿大人,一大把年纪了,还走这么着急做什么。本宫不会飞走的。”
邱明彰觉得这明昭殿下说话还是那么难听,但大体上也不能说非常无理,他早就习惯了。
“哎呦!殿下,十万火急十万火急啊!陛下欲将祭灶大典在您的琅月宫进行啊!”
他急得直拍大腿,这几日,每每午夜梦回,皆是纪楚玥打砸祭祀的场景。
纪楚玥却漫不经心:“那又如何。整个皇宫都是他的,他想在何处办,都与本宫无关。”
“这便是臣想同殿下说的!陛下他有意让殿下您也出席祭灶啊!”
邱明彰急死了。
纪楚玥面色渐渐冷凝。
慧云惊呆了。且不说殿下尚在丧期,陛下这个想法,根本就
是在大长公主的逆鳞上来回跳跃。纪楚玥年幼时()?(),
曾被沉迷制丹炼药、黄老之术的父皇砸破了脑袋。
她也彻底痛恨上了道家玄门?()_[(.)]?▃来?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只要关于道家的祭祀()?(),
她从不参与。
说来心寒。那时的皇帝中年昏聩()?(),
宠信妖道,将那妖道的话句句信以为真,不疑有他。就连将年纪尚轻的殿下猥亵之后也不计较。
纪楚玥虽年纪小,却始终厌恶这个夺走父皇信赖的东西。没曾想竟有一天被这种东西摸了脸蛋和屁股,她气势汹汹地跑去跟父皇告状,却被砸破了头。
她的前侧额上,埋在发丝里,被坚硬的丹药盒砸伤的伤疤尚在。
那时候纪楚玥还在惋惜,为何不直接将她砸晕,竟让她触到自己满脸的血。
血流进了眼睛里,她还感受到了温度。
哥哥和母后心急如焚跑进来,看到她满脸血,她知道,父皇这次是彻底失去了他最亲的一家子人了。
这也是为什么哥哥即位后从不让她受委屈。给她所有的优待和宠爱。
就连这个邱老头也是她任命的。
邱明彰从前便被李弗奢那妖道打压诬陷得险些轻生了结。
被纪楚玥阴阳怪气嘲讽了几句,邱明彰年近四十的人,被一个小姑娘骂得头都抬不起来,气得歇了轻生的念头。
说来,纪楚玥才是他的再造之人。
纪楚玥转身往宫中走。
虽然脚步不快,邱明彰还是看出了脚下生风的意味。
他吸了吸鼻子,这会儿不是陛下完蛋就是他完蛋。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