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之韵望了一眼如银的月色,她有些不舍,可在看见那间已经熄灭灯火的屋子时,又化为决绝。

    不远处有个水坑,里面的清水印出了圆圆的月亮。

    宋之韵不敢再看,她怕看见自己的脸。

    她恍惚还能想起方才揽镜自照时镜子里那个脸色苍白双颊瘦削的女人,原本姣好的容貌褪色七分,过去被世交长辈称赞的柳叶眉上,还烙印着未痊愈的伤痕。

    那么落魄,像个可怜虫。

    走到如今的地步,一切都是她识人不清,说出去也只能徒增笑料。

    她的眼神匆匆掠过自从生了冻疮后就丑陋不堪的手指,仿佛不敢面对一般,闭上了眼睛,将脖颈缓缓套入粗糙的麻绳。

    窒息感传来。

    宋之韵面色涨红,濒临死亡的一刹那她原本以为自己会继续悔恨当初的选择,但浮现在她脑海的确实母亲慈和的面庞,小弟臭屁却始终将她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

    她忽然生出些许不舍,手抓紧了粗粝的麻绳却是徒劳。

    正当她想要再次认命时——

    “砰!”

    悬挂在歪脖子树上的麻绳断了,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围墙上跳下抱住了她。

    随后是人的身子撞在地面的声响,沉闷的声响惊得不远处的屋子亮起了灯。

    *

    薛满意小心地去探怀中人的鼻息。

    尽管她已经尽力护住对方,但方才她救人时就感觉这人瘦得离奇,脸色在月光下像个死人。

    刚才那一摔该不会摔散架了吧?

    她刚刚明明听到正缘系统“叮”得一声发布了任务,可别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第一个任务目标王公子的正缘还没出现,原先她还发愁自己短期内去哪搞钱,现在第二个任务目标主动送上门,可不能错失了。

    薛满意小声问:“喂……你没事吧?”

    “……”

    没得到回应,薛满意疑惑地望过去,只见地上的女子紧闭着双眼,枯瘦的手指死死地抓着砖缝里的野草。

    薛满意伸手探人鼻息。

    呼吸是热的,还好。

    薛满意起身将人扶到树下坐好,对方还是不肯睁眼,仿佛无法面对一样。

    薛满意有些气恼,又能理解对方此刻的心情。

    她们才第一次见面,对方看起来求生欲为零,她都不知道把人强行救下是不是一件好事,可……尘世偏浊,乱事颇多,不管怎么样,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在薛满意脑内斗争时,女子缓缓睁开眼睛,月色下眼睫朦胧,似有涟漪波动。

    不消片刻,一股莫名的悲哀便弥漫在女子身侧。

    薛满意犹疑了一瞬,只是往前走了一步,对方就紧张地抱住双膝,攥紧了裙摆。

    薛满意在心里叹了口气。

    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委实不太友好,任务目标又表现出如此的抗拒,薛满意不禁有些忧愁后续该如何接近。

    这么想着她活动了一下手腕,牵引到了伤口。

    “嘶……♂(小+?说)_[(.)]♂?来♂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s)?()”

    她方才救人太过紧急,剪开绳子后便不管不顾地跳了下去,青石板路碾得人生疼,现在背上火辣辣。

    胳膊肘这一块似乎也擦伤了,薛满意就着月光瞧了瞧,好像出血了。

    树下的人还是一动不动的,冰凉的夜风吹过带起树叶沙沙。

    良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宋之韵嗓音沙哑道:“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救人……她能说是因为任务催促吗?

    薛满意望着这个仿若刺猬一般竖起浑身防备的瘦弱女子,不免心里生出些许同情。

    她很想知道对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以至于选择最坏的结果,可偏偏好口才到了真正经历苦难的人身上,变得哑口无言。

    气氛陷入僵持,寂静的黑夜里,突然响起开门声,似乎是谁起夜了。

    薛满意刚想说些安慰的话缓和一下,却见原本心如死灰的女子忽然脸色大变,猛然挣扎起身朝她扑来。

    薛满意没防备被人推了个趔趄,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推到了破旧角门处。

    她皱眉,这任务目标行事也太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纵然再不喜他人接近,也没不要用这么大力气推她吧?

    手臂擦伤的地方还隐隐作痛,今日真是出师不利。

    “你……()?()”

    “不要出声。()?()”

    女子因为用力而发丝凌乱,将薛满意推入角门后,宋之韵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庆幸还未染上眉间,宋之韵就感到头皮传来熟悉的痛楚。

    如同过往的每一次。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有人抓住了宋之韵的头发,撕扯着将她往后拖,男人如恶魔般的辱骂声与那些暗无天日的记忆一片片重合。

    宋之韵心口刺痛,她想认命,却总觉得一口气闷在心里出不来。

    “贱人,就你还想自戕?”

    “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初是怎么没脸没皮地跟了我的?一个破鞋竟然还想逃离鞋子主人的掌控?呸!你记住,你的命是我的!你没有权力自戕!”

    披衣而出的男子脸色有些慌张,等到将女子掌控住后,脸色才缓和了下来,他阴鸷地打量着四周,视线在角门后的幽暗停留了几秒。

    “这附近是不是还有你的同伙?”

    宋之韵绷紧了脊背,妥协般地求饶道:“我错了……这里没有别人。”

    楚谦怀疑地扫过远处的围墙,他扫过地上掉落的剪刀,眸中泛起狠意,他给相府的信还没收到回复,这女人可不能死。

    尽管宋之韵态度柔顺,楚谦为了给她个教训,依旧毫不留情地往她脸上掌掴。

    清脆的声响让角门处的人忍不住往前迈步。

    “求你了……别打了……”

    宋之韵缩着脑袋,眼神不着痕迹地看向角门处。

    她唇角青紫还沾着血,对薛满意做了个口型——走。

    薛满意攥紧了拳头,眼中燃烧起了熊熊怒火,她在漆黑的夜色里摸索着摸到一根木棍就要冲出去将那个欺负女人的畜生暴走。

    可是女子祈求般的眼神让她却步。

    那是怎样的眼神,不甘、怨愤、自我厌弃交织成晦涩的大网,覆盖住本该明亮的双眸,宛如余晖落尽再无一丝光亮。

    薛满意紧握双拳,几乎遏制不住心头的怒意,直到看见那双灰扑扑的眼里泛起泪光,才冷静下来。

    不能就这么走出去,否则就白费了对方想要保护她的心思。

    她会一些巧劲,却没有把握打赢一个成年男子,而且……任务目标自尊心很高,想到对方像刺猬一样的的防备,她捏紧了手心里玉牌。

    月光便宜,她看到上门刻着一个“宋(s)?()”

    字。

    *

    薛满意一晚上没睡好,陈氏见她心事重重的,以为她是在为娘俩的前途担忧。

    陈氏宽慰道:“娘以前是十里八乡有名的媒人,刺绣的手艺也还在,这几日娘打听过了,出了这条街便是县里有名的如意坊,那里招绣娘,一个月一两银子的入账呢!()?()”

    薛满意昨夜瞧见母亲就着黯淡的月光绣荷包的样子,要不是她再三催促,陈氏说不准还要继续熬下去。

    太费眼睛了。

    薛满意觉得相比于绣娘,还不如干老本行呢,有这个想法她自然也提出来了,没成想遭到了陈氏反对。

    陈氏:“满丫头,你以前一心想着跟男子一样有学识,那些圣贤书,没大在意村子里的事情。▏[(.)]▏?来▏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娘跟你说,媒婆要想有收入,起码得了解这方圆百里每家每户的情况。况且给人说媒这一行容易得罪人,名声也不好听,娘怕影响你……()?()”

    薛满意不忍见陈氏苦笑,于是故作俏皮道:“这有什么影响的,靠自己双手吃饭哪里就低人一等了?”

    “消息咱们可以慢慢打听,但是这姻缘千里一线牵,只要有需求就有客源,而且娘您以前不是很喜欢做给人牵线搭桥吗?”

    薛满意记忆中陈氏只要给人说媒,就仿佛变了一个人,表情自信仪态大方,看见那些未婚男女偶得佳缘,陈氏比捡了钱还高兴。

    可渣爹不喜欢陈氏抛头露面,渐渐地在丈夫干扰下,陈氏也就不再出入媒婆这一行业。

    薛满意又说了几句鼓励的话,陈氏才逐渐拾起了信心。

    她们一路往集市走去,买了些生活用品后薛满意提出想独自逛逛集市。

    薛满意来到一间当铺,平日里生意冷清的当铺这会儿竟然排了不少人,仔细一看似乎是个富家少爷身边围着不少护卫。

    薛满意摸了摸袖中小巧的玉牌。

    她今儿早上天光大亮时就瞧过了,这玉牌只有半指长,玉质温润,表面的花纹却已经模糊不清,可以看出主人似乎非常爱惜,经常放在手心摩挲。

    薛满意前世参加过拍卖会,大概清楚那些价值不菲的古董是什么模样,这玉牌一看就很值钱,而且像是身份象征。

    那女子给她的用意……姓宋,难道是在暗示女子姓宋,这玉牌可以帮她找到家人?

    不怪薛满意多想,她觉得自己仿佛撞上的是古早狗血虐文,昨夜那匆忙出

    现的男子像是拐跑了好人家女儿的恶棍。

    今早她借着搞好邻居关系端着糕点却敲了门()?(),

    却久久不见人出来()?(),

    只好离开。

    根据这玉牌?(.の)_[(.)]??来?.の?.の看最新章节.の完整章节?()?(),

    任务目标应当不是什么普通人家的女儿()?(),

    可这垃圾系统死活不肯给出更多信息,她见不到任务目标只能自己主动去找线索。

    等逛了一圈看到这间孤零零的当铺,她忽然灵光一闪,或许那男子就是某种意义上的绑架犯,绑架犯绑走了人质,路上缺少什么会不会当掉那女子的东西呢?

    她去旁敲侧击一下,却惊讶地发现,有人问出了她准备好的问题。

    “这附近有人当掉一些价值不菲的首饰吗?”

    少年身穿圆领锦袍,腰间配着一块莹润的和田玉,宝蓝色的衣服衬得少年越发唇红齿白,貌美非凡。

    似乎注意到薛满意的视线,少年瞥来目光,对视的那一眼,薛满意觉得对方有点眼熟,但她从未见过这人。

    当铺老板吭哧吭哧地抽着老烟,将烟斗啪嗒往旁边一放,呼啦啦地翻开记账本。

    “首饰……我看看,来我这当首饰的人不少,我哪记得……”

    啪嗒一声,一锭白银放在了柜台,老板眼神直了。

    “公子能说的再具体些吗?”

    少年双手抱胸,姿态无意间流出出养尊处优的傲慢,眼神却有些焦灼。

    “鎏金桂花簪,你可见过?工艺精湛,京都有名的大师制作,整个大晋朝也难找出一枝相仿的。佩戴它的姑娘姓宋,模样出挑看着比较倔……”

    老板:“年轻人,稍等,我看看有没有这样一个簪子。”

    少年白皙的手指搭上柜台,眼神盯着老板翻页。

    “……没见过什么桂花簪。”

    少年眼神一瞬间黯淡了下来。

    “不过,似乎前几日有位客人当了根珠钗,当时老朽我一眼就看出绝非凡品,这跟你说的那什么大师的作品应该能媲美!”老板越说越觉得得意,小心地将一个盒子打开。

    那位客人脱手急切,否则他还拿不下成色这么好的……

    “梅花琉璃钗!是她……”少年惊讶地拔高声音,意识到自己失态后,他想到什么,沉下眼神对老板耳语了几句。

    后面的话薛满意听不见了。

    虽然她有系统加持似乎耳聪目明了不少,但她不敢打草惊蛇,只能假装排队,没有接近。

    少年离开时神情似乎有点迷茫,像只迷路的小狗。

    薛满意不动声色地目送一行人离开,料想这有钱公子应当没从老奸巨猾的当铺老板口中问出什么。

    她这一趟没白来。

    姓宋的姑娘,性格倔强。

    薛满意眯起眼睛对老板道:“那什么梅花琉璃钗真有那么漂亮?跟我头上这跟银簪相比呢?”

    老板瞥她一眼,嗤笑:“姑娘莫不是来开玩笑的?你头上那银簪也就值个几十文钱,那梅花琉璃钗可是当了一百两,那位后生过来当的时候我还当家里出了什么急事,这么好的东西……”

    对上薛满意笑盈盈的眼神,老板忽然脸色一沉。

    “不说了,言多必失。姑娘要是不当东西,就别挡在门口。”

    薛满意呵呵一笑:“谁说我不当东西的。”

    她将玉牌往前一亮,漂亮的成色立马吸引了老板,等老板想上手拿时她倏然收起放进袖中。

    老板:“你打算当多少钱,不是我说,这花纹磨平了可就要折损……”

    “这玉牌可是我的传家宝,花纹没了不重要,但这玉可不一般。”薛满意再次拿出玉牌,刻意将中间那个已经有点模糊的“宋”字展露出来。

    果然,老板眼神闪了闪。

    “小姑娘,说谎可不是什么好事,这玉牌应当不是你的物件吧,就你浑身上下值不了一两银子的行头,还有这等传家宝?”

    薛满意笑容扩大:“您说对了,这确实不是我的东西,是我朋友寄存在我这里的。因而那些刻了宋字精致物件,应当也不是来当的那位后生的,是我那位姓宋的朋友的,她委托我帮忙找回失窃的首饰。”

    “您说,若我去官府检举有人盗窃金银财宝,接纳了赃物老板你……会不会被请去官府喝茶呢?”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