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卿一时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看了，很厉害。”
秦修然听到这话，猛地扭过头来，又问：“那你最近为什么躲着我？”
“我……没有啊。”棠卿表面上装得是坦坦荡荡，实际上四下打量，连逃跑路线都想好了。
这里着实是待不下去了。
“没有……”秦修然慢慢地重复这几个字，抬眼间眼底是一片真诚。他没有碰到棠卿，但却上前了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认真地开口：“俞容，你明白我的心意么？你和崔海平是什么关系？还有杨清池？”
自秦修然来，棠卿就一直处在紧绷的状态，他乍一上前，又一连三问，把棠卿惊得猛地后退一步，慌忙间想要伸手去抓身侧的栏杆，却没成想摸到了腰间的玉佩。
玉佩微微发凉，好像在提醒她什么。
棠卿细细摩挲着玉佩，感受到上面的一条条纹路，心下已经做了决定。
这块玉佩，在二十多年后的现世，一直挂在师父的腰间。
那么，是不是也可以说明俞容的心意。幻境是假，但这份情感，又是真真切切的存在，或许她做不了什么，但也不该逃避。
棠卿站在原地，再没了刚才的局促，她鼓足勇气，认真地注视着秦修然，开口说道：“俞容，她明白你的心意。你放心，她不喜欢别人的。”
也不知道秦修然听懂没有，只见他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接着便——
直直地往前倒了过来。
“哎，师父？你怎么了？”棠卿连忙扶住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就是“师父”两个字。但她也喝了些酒，身上力气不够，秦修然靠着她不停地下滑，眼看就要摔到地上。
“没事没事！”盛鹤林和岳斐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棠卿更不知道他们俩偷听了多久。
盛鹤林一把架起秦修然，“没事啊，他就是喝多了，我这就把他送回去。”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过头补充：“俞姑娘，我师兄平时很少喝酒的，绝对没有酗酒这种不良嗜好。”
棠卿这下真的被盛鹤林给逗笑了，她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都这样了，还不忘了帮师兄挽回形象，真是个称职的好师弟。
盛鹤林见她笑了，不由得挠了挠脑袋，“那我们走了啊。”
说着三人便要离去，棠卿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却不知怎么得，下意识地开口：“岳……师姐，可以留下说说话么？”
岳斐莞尔一笑，点点头：“当然。”随后冲着盛鹤林说道：“你们先回去吧。”
“嗯……”棠卿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面容，有些吞吞吐吐，“如果，有人不是有意的，但是确实是因为她，深深地伤害到你了，你……会不会很生气啊？”
岳斐丝毫没有想到棠卿会聊这个，她微微一怔，但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才给出回答：“我也不知道，没有经历过，实在是给不出答案。”
“这样啊……”
“……不过，如果是我很在意的人，我不会生他的气。”岳斐补充。
棠卿抬头
，
轻声问：“为什么？”
“本就是有心无意，
既是我在乎之人，
当然不想他一直难过。”岳斐的双目湛湛有神，
整个人在月光下旖旎如画。棠卿看着看着，就感觉鼻头一酸。
“俞姑娘，你怎么哭了？”岳斐关切地询问。
棠卿一把抱住岳斐的腰，把头埋进去，放任自己的眼泪落下，哭声也渐渐大了起来。岳斐先是身体一僵，便很快地缓过神来，她轻轻抚摸棠卿的后背，似是安抚，“是不是喝得太多了，你有哪里不舒服么？”
“没喝多，”棠卿抬起头，委屈巴巴地开口：“我就是……好想你啊。”
岳斐用手指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着开口：“还说没喝多，都认错人了。”
从始至终棠卿都没有认错人。
于她而言，此时此刻的幻境，像是一场恩赐。
*
第二日，清晨。
棠卿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懒懒地站在下面。
“头还疼么？”晏敬时关切地询问：“昨日喝了多少？”
“我觉得没有多少，只是俞容不胜酒力，我把这一茬给忘了，还以为是自己的身体呢。”棠卿回答，伸脖子望台上望去，“怎么还没讲完，什么时候发奖啊？”
“你急什么？”晏敬时轻笑开口。
“我不是想看看大名鼎鼎的百里叶么，在外边没有机会，当然要在这好好看看啊。”棠卿轻轻拽了一下晏敬时的袖子，“哎对了，昨天陆宇踪叫你什么事啊？”
“前些日子，陆宇踪察觉到了有外人进入过地下密室，于是设置了些机关，但一连几天都没有结果，昨日叫我前去继续排查。现在，那地下密室防护地愈发严密。”
“有外人进去过？”棠卿反问，旋即点头肯定，“也是，揭发他的人肯定是事先探查过，否则也不敢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告发他，万一被反咬一口，赔了夫人又折兵。我现在有点期待了，想看看是哪路英雄好汉揭发陆宇踪。”
“……希望诸君共勉，下面我们请青云榜前十上前。”台上的修士终于讲完了他的长篇大论。
“到你了师兄，快上去。”棠卿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好像那奖品也有她一份似的。
晏敬时从人群中走出，上了台，其余九位也都在台上站定。这其中也当然包括排名第二的盛鹤林。
除了魁首以外，各家长老们把事先准备的东西发给各位，晏敬时得了块铸剑的好材料，不过他也没什么感觉，反正也带不出幻境。
盛鹤林握着长长的一条金蚕纱，很是满意，但他还是更好奇魁首的百里叶。
台上刚刚讲话之人一挥袖子，由两个人搬上来一个半个人高的大盒子，盒子发灰，让人看不见内部。那两人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在地面，才退了下去。
“开——”
随着这长长的一声“开”，灰色的盒身化为腾空而起，随后落在一旁的地面，终于露出了内里的全貌。
里面是一棵看起来光秃秃的小树，平平无奇，甚至还有一点丑，种在盆中。
树干上只有一篇叶子，
还用类似水晶一般的透明罩子给包裹起来了。
虽有罩子，
但现场的人还是闻到一股香味。那香味清甜甘冽，
入人肺腑，
仿佛心灵也能被荡涤。光是隔着一层罩子就有如此味道，真是不愧“百里”之名，怕是真能芬芳百里。
“请魁首取下叶片。”
卢长彬上前一步，谨慎地取下了透明罩子，摘下了这片十分珍贵的百里叶。
透明罩子一拿下来，香味瞬间就浓郁了好几倍，但也不让人感到刺鼻，反而身心舒畅。台上几人离得最近，感触最深，晏敬时甚至觉得周身灵力都充盈了几分。
只有一个人不这样觉得。
盛鹤林从闻到这股味道开始，就微微蹙起了眉头，这味道不似传闻中的那么神奇，他反而隐隐觉得有些恶心。但他见台下之人皆是一副如痴如醉的神情，便没有多说什么。
等卢长彬取下叶片，他的不适感也加剧了许多。那香味一冲，盛鹤林便感到腹中绞痛，他这才意识到事情不对——应该是中招了。
盛鹤林面上不显，没事人一样站着，听着台上长老客套的“恭喜恭喜”，礼貌地回以微笑，实际上绞痛已经向外蔓延到五脏六腑，如百蚁噬心般难受。
虽然腿肚子都有一些打颤，马上就要站不稳脚步，但他还是强撑着没有显露出任何不适之感。
陆宇踪似乎在寻找什么，打量的目光在几个人身上徘徊。盛鹤林咬紧牙关，坦坦荡荡地对视回去，指甲却已经掐入掌心，渗出血迹。
终于等到他们客套结束，盛鹤林才找准机会，迈开千斤重的腿脚下台。
一下台，岳斐就凑了上来，她似乎早就发现了盛鹤林的不对劲，低低地问道：“你怎么了？”
盛鹤林没回答，只压低声线：“扶我。”
岳斐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亲昵地凑上去，像是撒娇一般挽住盛鹤林的手腕，盛鹤林瞬间把大半的重量都压了过来。
岳斐心下焦急，不敢再留，挽着盛鹤林便要去找秦修然。一路上皆是行人，盛鹤林也不敢放松，只好强撑着，只不过脚步越来越虚浮。岳斐见状，一手环过他的腰，暗暗地输送些灵力，他才好受一些。
好不容易进了门，门一关上，盛鹤林就向前跪下，猛地从口中吐出一口黑血。岳斐再顾不得别的，喊道：“大师兄，你快出来！”
秦修然昨夜宿醉，刚刚才醒，头脑还有些昏沉。但听岳斐这么一喊，瞬间便冲了出去。
“盛鹤林！”秦修然背起盛鹤林往屋里送，“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他从台上下来就这样了。”岳斐心急如焚，但也给不出什么有用信息。
“让我来！”罗清宇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屋子里出来，迎了上来，“让我看看。”说着手搭在了盛鹤林的脉搏之上。
“咳……”盛鹤林又咳出一口血，秦修然焦急，但也不敢打扰催促罗清宇，过了一会儿才听罗清宇开口：“他是中毒了，我即刻施针便可解，别担心。”
“中毒了？”岳斐不解，“我们刚刚一直在一起，怎么他一个人中毒了？”
“刚刚你们闻了百里叶的味道吧。”罗清宇一边把一根银针扎在盛鹤林眉心，一边说：“百里叶虽是上品灵药，但不能和很多东西混用，他可能这几日用了什么其他药品，才有此症状。”
“他这几日未曾用药啊，”秦修然皱眉沉思，“我知道了——”
秦修然一拳敲在桌上，“前几天我和鹤林夜探陆宇踪的密室，他那密室里药草味十足，我们本以为是为了掩盖血腥味，没想到在这里等着呢。看来陆宇踪已经有所察觉了。”
“那就是了。”罗清宇接话说：“陆宇踪察觉到有人进了密室，便在密室设下这种陷阱。今日恐怕没几个人不会去到现场，只要闻了百里叶的香味，谁出现不适，谁就是发现了他的秘密之人。”
针已经施得差不多，也不知道盛鹤林是什么时候醒来的，他声音有点沙哑：“我应该没露出什么破绽。”
“嗯，多亏了你。”秦修然正色道：“后日陆宇踪会设下宴席，到那时，我们就按照原计划行事。盛鹤林，你就好好休息。”
“我没事，这毒解了就没事了，你可不能一个人偷偷行动。”盛鹤林躺在床上，还不忘叮嘱秦修然。
“只要你把身体养好，少不了你盛大公子的份。”
作者有话要说